“哈哈哈,你們幾個小子,表現的不錯,沒給咱們一班丟臉!”
446團,紅二連。
身爲一班長的王飛正呲着滿嘴的大牙,很是得意的對着身前有些侷促的幾道身影訓着話。
這幾人的肩膀上,都掛着代表老兵身份的“二拐”軍銜,可站在隊列裡的模樣卻是非常緊張,一點也沒有第二年老兵那種“意氣風發,無所顧忌”的架勢。
一看就知道是剛從新兵晉升不久,還沒有適應自己“老兵”的身份。
更別說,眼下新兵還沒下連,都在教導隊接受新訓呢。
沒了新一批的新兵作爲襯托,縱使他們肩膀上已經掛着了兩拐軍銜,也依舊只能算是稍微成熟點的“新兵。”
“班長.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您不是說了嗎,在外面,咱們都是紅二連的兵,要擰成一股繩,爲咱們連增光添彩!”
“可要是回到連裡,誰也別想在咱們一班面前拔尖!”
“尤其是我們現在都當上老兵了,就更得努力表現,給新兵打好樣!”
聽着老兵微微有些顫抖,但依舊顯得十分硬氣的回答,王飛臉上的笑容頓時更濃郁了。
“嘿,看來確實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不錯!咱們一班的兵,就是事事都要拔尖,不然咱們憑什麼被稱爲尖刀班?”
說着,王飛很是隨意的揚了揚手,指尖所指的方向赫然擺放着幾個滿滿登登,正散發着濃郁香氣的塑料袋。
“班長是個講信用的人,答應你們的事一定做到。”
“這頓燒烤也不用你們出錢AA,班長請了!”
“但是我得給你們說好,冬訓這纔剛剛開始,別因爲現在的表現不錯,就給我吊兒郎當的,不把冬訓當回事!”
“要把這股勁給我堅持住了!”
“冬訓雖然苦了一點,但對於咱們軍人,尤其是你們這羣剛掛上兩拐軍銜的新兵蛋子們來說。”
“能把苦日子過成好日子,那纔是真正的本事!”
王飛的這番話,結合上一旁香氣愈發濃郁的燒烤,暗示的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
被蹂躪了快一年的老兵們,對於王飛的潛臺詞也是心領神會,立馬就將軍姿站的更直溜了。
和東北地區的部隊不同,446團並不怎麼在意夏訓。
反倒是與之對應的冬訓,成爲了446團年度訓練計劃安排中的“重頭戲。”
造成這一差別的,自然是氣候上的影響了。
蜀州並沒有遼東那般寒冷,一年到頭氣溫最低的時候,也不過是零下一兩度。
可夏天就不一樣了,三十五六度都算是涼快天了,奔着四十度去那是常事!
這麼熱的天,自然不適合搞激烈的“大練兵”,但冬天時,可就沒有這麼多顧慮了。
哪怕是來自西伯利亞平原的凌冽寒風,對於遼東jun區那羣只穿着單衣,剛剛結束完重裝五公里訓練的官兵們來說,也宛若春風拂面般令人適宜。
更何況是在溫度更高的蜀州?
並且冬訓開始的時間,還正好和老兵退伍的時間相重疊。
按照部隊之中的慣例,老兵退伍之後,所有單位都會開展一場持續到新兵下連纔會結束的“紀律作風整頓。”
爲的,便是儘快將部隊從“退伍季”那種稍有鬆散的狀態下,轉變回該有的模樣,順便對所有留隊的人員進行敲打,讓他們意識到自己還是那個自己。
除了兵齡多了一年,外加肩膀上的軍銜可能會有點變化外,一切都還是那個樣子。
從這個角度上講,南方地區的官兵是幸運的。
因爲他們不必像遼東地區的戰友一樣,夏訓結束便迎來了爲期三個月的紀律作風整頓,一年到頭幾乎沒有多少能清閒的時候。
可他們也是不幸的,因爲對於軍人來說最辛苦,最要命,同時也是最能折騰人的紀律作風整頓和大練兵,全都讓他們一起撞見了
大練兵抓軍事,紀律作風整頓抓政治,雙管齊下,那滋味就甭提了。
剛晉升的第二年老兵也好,待了幾年,甚至是十幾年的老油子也罷。
在冬訓與紀律作風整頓面前,只有喊累的份,恨不得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得慶幸自己又熬過去一天.
要不是一班在紅二連組織的半月小比中拿了第一,並且這幾位老兵的表現,也着實是可圈可點。
他們還想吃燒烤?
做夢去吧!
不過,這也印證了王飛剛剛的那句話。
能在冬訓和紀律作風整頓期間找到機會,苦中作樂的軍人,別的不說,手上絕對有兩把刷子。
“多的我就不說了。”
“下午還有訓練,你們幾個快點吃,一會好好睡一覺。”
“起牀之後,我要看到你們帶着一身的牛勁,訓練的時候給其他班的人好好看看!”
“別讓我覺得這頓燒烤你們白吃了!”
迴應王飛的,是幾位老兵震天響的吼聲!
“是!”
話音落下,幾位老兵卻是並沒有急着開吃,而是用摻雜着期待與渴望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王飛。
見狀,王飛立馬樂了。
“瞧你們這饞樣,一點都不像是個老兵!”
“行了,速戰速決,解散.”
“吱嘎.”
伴隨着宿舍老舊的房門,被人推開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一道王飛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突兀而又清晰的在他的耳邊,緩緩響起。
“我說怎麼大老遠的都能聽見班裡的動靜。”
“感情是你們沒去食堂吃飯,偷摸跑回班裡加餐來了啊!”
“排排長!”
上一秒還威風八面,將班長的“嚴父”與“慈母”形象詮釋的淋漓盡致的王飛,在聽到趙衛紅的聲音後,直接當着老兵們的面,現場表演了一波“一秒變臉”的絕活!
“您怎麼回來了!”
“這話說的。”
聞言,拎着行李,肩上還揹着背囊的趙衛紅,立馬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了王飛。
“我是咱們連的實習學員,畢業之後就是咱們連的實習排長。”
“現在該忙的事情都忙完了,我不回咱們連我能去哪?”
“排長,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想說,您回來的咋這麼突然啊,也沒和排裡說一聲。”
“我好讓人上大門口接你.”
話音未落,趙衛紅便擺了擺手,一邊朝着原本屬於自己牀鋪走去,一邊滿不在乎的說道。
“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更不是走不動路。”
“麻煩你們幹啥。”
趙衛紅說的是心裡話。
可王飛聽來,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麻不麻煩不要緊。
重要的是,要是知道趙衛紅今天回來,打死王飛他也不敢安排這幾個老兵開小竈,更甭說是在班裡開了!
這下好了!
讓趙衛紅抓了正着!
儘管和趙衛紅攏共也沒打上兩天的交道,但王飛已經對自己這位排長的爲人有了足夠的瞭解。
就一句話。
眼裡容不下半點沙子!
任何與軍規軍紀相悖的事情,在這位排長眼中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因爲這一點,王飛對趙衛紅可謂是又敬又怕,生怕自己亦或是班裡的成員,一個不對,犯到了趙衛紅手裡。王飛甚至已經可以料見,自己這位排長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了!
念及於此,王飛的老臉頓時猶如苦瓜似的皺成一團,手裡還對着老兵們比比劃劃,示意他們趁着趙衛紅還在收拾牀鋪的機會,趕緊悄咪咪的把“罪證”轉移走。
幾位老兵也是見識過趙衛紅的厲害的,也明白自家班長在擔心什麼,趕忙硬着頭皮,大氣都不敢喘的偷偷摸向了那幾個擺在桌子上的塑料袋。
“行了,別比劃了。”
“我又不是沒看見。”
“老王,半年不見,你怎麼也學會搞掩耳盜鈴這套把戲了?”
一聽這話,王飛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趕忙擠出一個滿是苦澀的笑容,剛要開口,便見趙衛紅在剛鋪上褥子的牀鋪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不容置否的對着王飛發問道。
“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沒記錯的話,今兒個不是休息日吧?”
“是食堂的飯菜不合口味,還是因爲別的什麼,能讓你這個尖刀班的班長帶頭違反規章制度?”
從趙衛紅推開房門的一霎那。
這間宿舍的“主角”,便從王飛,毫無爭議的變成了風塵僕僕的趙衛紅。
哪怕趙衛紅已經離開了足足半年的時間,哪怕王飛僅僅和趙衛紅打了一天多的交道。
可面對趙衛紅語氣平靜的詰問,已經當了十多年兵的王飛,還是會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
甚至還會讓王飛回憶起在新兵連裡犯事之後,被班長單獨叫到廁所的那種膽戰心驚!
悄悄打量了一眼趙衛紅的臉色。
看不出什麼端倪的王飛,正要硬着頭皮,實話實說,同時承認錯誤,誰料卻是被一旁的幾位老兵搶先道!
“排長,這事和班長沒關係!”
“都是我們的錯!”
“對!是我們嘴饞,所以就想趁着考覈成績不錯的機會開開葷!”
幾位老兵你一言,我一語,將事情的經過向趙衛紅倒了一乾二淨,同時還把責任通通攬到了他們幾人身上。
好小子!
班長沒白疼你們!
雖然對老兵的行爲,很是感動。
可看着趙衛紅微微皺起的眉頭,身爲班長的王飛,還是不想讓班裡的戰士替他背鍋,立馬上前一步,瞪着眼睛罵道。
“滾蛋,有你們什麼.”
“考覈成績不錯,就能把規章制度不當回事了?”
“胡鬧!”
“我看你們幾個也是當上老兵的人了,怎麼還是對規章制度缺乏該有的敬畏之心?”
“你們這個樣子,怎麼給馬上就要下連的新兵打好樣,帶好頭?”
伴隨着趙衛紅一錘定音的表態,宿舍裡頓時陷入了一陣令人心慌的沉默之中。
一分鐘前還興高采烈的新兵們,此刻紛紛漲紅了臉,就連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卻又礙於趙衛紅的威嚴而不敢多說什麼。
王飛看了看滿臉不服氣的老兵,又看了看皺着眉頭的趙衛紅,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同時醞釀着接下來承認錯誤的說辭,誰料趙衛紅卻是主動打破了沉默。
“不過.考覈表現不錯,還拿了連裡的第一,也確實應該鼓勵鼓勵。”
“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是排長,我們一定牢記於心,改正錯.”
“啊?”
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趙衛紅究竟說了些什麼後,王飛驚愕的擡起頭來,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意味,正好對上了趙衛紅那雙略帶笑意,很是平和的眼眸。
“排長.你說啥?”
看着聲調驟然高了八個分貝的王飛,趙衛紅再次皺起了眉頭,隱隱有些不悅的說道。
“啊什麼!”
“不是我說你,有啥事不能等到休息日再說?”
“非要在工作日給人落話柄?”
“表現的再好,也不是在規章制度上搞特殊的理由!”
“記住了沒有?”
霎時間,王飛只覺得天旋地轉,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這特麼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活爹”麼?
“.是!”
時隔半年。
趙衛紅給王飛帶來的震驚,還遠沒有結束!
“現在去食堂,估計也不剩啥了。”
“我就跟你們幾個一起吃一頓,就當是給你們慶功了。”
“不會不歡迎我吧?”
此言一出,王飛立馬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隨即忙不迭的說道。
“排長,區區一個半月小比而已,有什麼功不功的!”
“真要是慶祝,那也是慶祝您回到紅二連,回到咱們一班纔對!”
聞言,趙衛紅笑着搖了搖頭,沒接王飛的話茬,而是看了看窗外稀稀疏疏,從食堂陸續回到宿舍的人羣,隨即在兜裡一陣摸索,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元綠票,遞給了王飛。
“燒烤是來不及了。”
“安排幾個吃完飯的同志,買點汽水,雞爪,滷蛋什麼的零嘴回來。”
“要慶祝就一起慶祝,光咱們幾個人算怎麼回事!”
片刻後,趙衛紅彷彿又想起了什麼,急忙對着王飛再次強調道。
“對了!汽水一定要冰鎮的!”
“天冷也得喝冰的,不然不痛快!”
看着面前皺巴巴的鈔票。
王飛愣了好一會,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是!”
“王班,怎麼回事?”
“我聽說趙衛紅回來了?”
“什麼趙衛紅?叫排長!”
王飛瞪着眼睛,怒斥着二班長對趙衛紅直呼其名的“不敬之舉”,還不忘舔了舔牙縫裡殘留的肉絲。
“是是是排長!”
“難不成他真回來了?”
待到王飛點了點頭後,二班長立馬露出了一個無比絕望的表情!
“完辣!全特麼完辣!”
“早不回來晚不回來,非特麼趕着冬訓這麼個節骨眼上回來!”
“這不是要人命麼!”
看着長吁短嘆,恨不得立馬跳槽到隔壁連隊的二班長。
王飛沉默片刻,忽的有些猶豫的開口道。
“其實你倒也不用這麼悲觀。”
“排長他有點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