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肉眼可見的,這個剛剛在走廊“蛐蛐”趙衛紅的老兵,露出了一頭的冷汗。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莫過於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結果還被當事人聽見了!
要是這個“當事人”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那就更特麼令人絕望了!
“趕緊疊被吧。”
“今早還有內務衛生檢查。”
“對了.我記得你是二班的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位還在瑟瑟發抖的老兵,彷彿要將他的模樣牢牢的記在心裡,趙衛紅這才繼續開口道。
“二班長給我的印象很不錯,他帶出來的兵.”
“一定也很不錯。”
“可別讓我失望啊。”
騰出一隻手,拍了拍老兵的肩膀。
趙衛紅便端着被子,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會議室。
直到確認了趙衛紅回到宿舍後,會議室裡便“哄”的一下,炸開了鍋!
“臥槽!我沒看錯吧?排長起的這麼早?”
“不行,我得回去跟班長說一聲,他還在牀上躺着呢!”
趙衛紅身爲排長,都起牀整理內務了。
要是排裡還有人在躺着睡大覺,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立馬便有兩個平日裡便以“機靈勁”著稱的老兵,急匆匆的走出了會議室,看樣子是給自家班長通風報信去了。
也有人湊在一起議論紛紛,言語中滿是對趙衛紅起得這麼早的敬佩之意。
不管到了什麼時候,真誠,永遠都是人與人交往中,最大的“殺手鐗。”
而在部隊裡,最直接,也是最容易讓人感受到的真誠,便是領導者的“以身作則。”
當看到趙衛紅同樣起了個大早後,一排的戰士們因爲早起而產生的濃濃怨念,頃刻間便消散了大半。
更有善於察言觀色的,從趙衛紅的話裡聽出了端倪,立馬打起精神,仔仔細細的修繕着自己的被子,生怕在即將到來的內務衛生檢查中,成爲趙衛紅口中的“某些同志。”
而這一切,彷彿都與那位二班的老兵沒什麼關係。
他只是抱着被子,呆呆的站在趙衛紅騰出來的空地上,渙散的眼眸中帶着一縷無所適從的茫然,與深深的絕望。
我是誰?
我在哪?
我特麼都幹了些什麼!
片刻後,這位老兵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二話不說便揚起手臂,非常激動的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伴隨着真切而又劇烈的痛感,老兵眼眸中剛剛亮起的光,瞬間又熄滅了
不是夢!
真特麼造孽啊!
心底的最後一絲僥倖破滅後,老兵終於是認命了,把被子往地上一扔,便罵罵咧咧的疊起了被。
事已至此先疊被吧。
至少不能在內務衛生檢查中,讓趙衛紅有藉口把他的被子飛了啊!
而一排各個原本漆黑一片的宿舍,此刻已是燈火通明。
上至班長,下至老兵。
甭管是四期士官還是平日裡最爲棘手的老兵油子,在這一刻全都非常“乖巧”的從牀上爬了起來,整理內務。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一排衆人也不想給趙衛紅機會,讓他把這股火燒到自己頭上!
雖然這樣的日子確實有點有點難捱.但終歸是有個期限的!
他們就不信了,難不成趙衛紅以後還能天天起這麼早,直到他當上主官,甚至是離開紅二連?
不可能的事!
而一排衆人痛苦的“源泉”,此刻正樂呵呵的坐在牀上修被,時不時看看一班戰士忙碌的身影,心裡那叫一個滿意。
不錯!
這纔有點紀律作風整頓的樣子嘛!
其實趙衛紅也知道,拉着這麼一羣十點才上牀休息,晚上偶爾還要站崗的戰士,跟他一起五點起牀,着實是有些折磨人了。
可那又如何?
紀律作風整頓不就是幹這個的麼?
說白了,紀律作風整頓就是要人爲的製造“高壓環境”,好讓這支隊伍不管到了什麼情況都能保持優良的作風,並且時刻牢記自己一支屬於人民的軍隊!
等到紀律作風整頓與“雙爭”活動結束,趙衛紅自然會酌情推遲一排的起牀時間。
就從五點推遲到五點半,讓他們能多睡半個小時!
念及於此,趙衛紅忽然感慨似的搖了搖頭。
這半年的旅程,確實是讓自己改變了很多。
都開始變得“心慈手軟”起來了!
“一排長!”
“到!”
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便見一位有些眼生的二期士官,正小心翼翼的站在宿舍門口。
見趙衛紅把頭扭了過來,二期士官立馬露出一個討好似的笑容,恭敬道。
“一排長,麻煩你去一趟連部。”
“連長和指導員有事找。”
“好嘞。”
聞言,趙衛紅立馬起身穿好了外套,作勢要朝門外走去。
路過王飛身旁時,趙衛紅又猛地停住了腳步。
“老王,從今天開始,班裡的衛生還是我收拾啊。”
“其他地方歸誰負責,你看着安排,還是老規矩。”
話音落下。
正盤腿坐在牀上,整理內務的張清源,身形肉眼可見的晃了一晃。
要不是趙衛紅“提醒”,王飛都忘了還有這麼一茬。
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了看身形僵硬的張清源,王飛立馬起身,站在趙衛紅面前應道。
“是!排長!”
“嗯,你們忙着。”
說罷,趙衛紅便大步流星的徑直朝着連部走去。
“咚咚咚,報告!”
“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趙衛紅總感覺門內傳出的聲音有些低沉,甚至可以說是萎靡不振。
可能是還沒睡醒?
也不知道這麼早就把自己喊來連部,是有什麼事要交代。
帶着滿腔的疑問,趙衛紅推開了連部有着大片大片地方掉漆的木門。
濃密的白霧帶着菸草的味道,也隨着趙衛紅的動作,爭先恐後的從門縫裡涌了出來。
“咳咳.”
不怎麼抽菸的趙衛紅,被這股二手菸嗆的咳嗽了半天,在門口站了好一會,這才走進了連部。
連部裡,只有紅二連的連長鬍一鳴在場。
至於指導員則是不知去向。
趙衛紅注意到,有一牀鋪位維持着整理好的模樣,就連牀單都沒撤,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沒住人,還是早早的便已收拾好了。
“連長,不是說你和指導員找我麼?”
“指導員去哪了?”
說到這,趙衛紅看了看胡一鳴指尖忽明忽暗的菸頭,又開玩笑似的詢問道。
“怎麼了這是?什麼事給你愁成這樣?”
“抽了這麼多煙?”
聞言。
胡一鳴沒吭聲,只是深深的看了趙衛紅一眼,心說你猜猜老子在這愁啥呢?
也不知道指導員那邊能不能靠點譜.可別讓師長和這個活爹對上了!
暗暗的在心裡嘆了口氣,胡一鳴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招呼着趙衛紅隨便坐,順手還給趙衛紅遞了根菸。
“連長,我不抽了。”
趙衛紅這會正被二手菸搞得有點噁心,哪裡還有抽菸的興致,立馬直截了當的表示道。
“咱們還是說事吧。”
“嗯”
悶悶的應了一聲。
胡一鳴猛吸了幾大口煙,隨即便將劇烈燃燒着的菸頭懟進菸灰缸來,非常用力的來回碾滅,不知道還以爲他和這煙有仇呢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不冬訓麼,也到了師首長蹲連住班的時候了。”
“目前的消息,師長要來咱們連待到年後,並且還是在一排.”
蹲連住班,是部隊裡,經常配合年度訓練計劃中的“大練兵”,一同開展的政策。
顧名思義,這項政策要求師級以上機關的部門首長與部隊首長,在大練兵期間深入一線,與基層的戰士們同吃同住,還有一同訓練。
尤其是師級機關的兩位主官,在這期間必須進行蹲連住班,而更往上的jun級乃至於jun區級機關,則沒有這個硬性要求。
從這就能看出來,蹲連住班的政策,主要針對的還是身爲“將jun預備役”的師級幹部。
聽罷胡一鳴的講述,趙衛紅立馬瞭然似的點了點頭,隨即問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行,我知道了連長。”
“師長什麼時候到?”
見趙衛紅的反應如此平淡,胡一鳴心中不祥的預感,愈演愈烈,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回答道。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
趙衛紅微微挑了挑眉毛,顯得非常詫異。
“連長,那怎麼現在才通知我?”
一聽這話,胡一鳴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心中暗道要是可以的話,老子恨不得一輩子都不通知你!
這不實在是躲不過去了麼!
並且昨天白天的時候,胡一鳴還只是知道關繼武要來。
至於關繼武具體住到幾班,胡一鳴還是不清楚的。
因此,胡一鳴和紅二連的指導員,心中還存了一絲僥倖之意。
要是關繼武自己無所謂,胡一鳴便把關繼武安排到二排,三排,總之離趙衛紅愈遠愈好!
萬萬沒想到啊!
還沒等天黑呢,胡一鳴就收到消息,關繼武確定了到訪446團的時間。
就在明天!
不僅如此,根據團值班室給出的消息,關繼武指名道姓,要住進趙衛紅所在的一排一班!
得知消息後,胡一鳴如遭雷擊,愣是一宿都沒睡着,心裡甚至還琢磨着,師長該不會就是想和趙衛紅這個活爹“打擂臺”吧?不然爲啥非得往趙衛紅身邊湊合?
而紅二連的指導員,一大早便跑到了團部去,要和韋滔與吳風徐“陳清利害”,總而言之,可不能讓關繼武住進一班啊!
但對於自己搭檔的掙扎,能不能起到效果
胡一鳴只覺得機會渺茫。
身爲149師的一員,胡一鳴能不知道自家師長是什麼脾氣麼?
他決定的事,十輛59式坦克都拉不回來,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改變主意?
事已至此。
胡一鳴只能把最後的“活路”,寄託到趙衛紅身上。
希望他在關繼武蹲連住班期間,能夠懂點事.
“咳咳.老趙,我也是纔得到的消息,這不立馬就通知你了麼。”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師長馬上就要來咱們連裡了。”
胡一鳴猶豫片刻,在心裡默默的斟酌了一下用詞,這纔對趙衛紅小心翼翼的表示道。
“你也是從基層上來的人,蹲連住班是怎麼回事,我就不給你解釋了。”
“師長他老人家,爲了咱們師的發展可謂是嘔心瀝血,不止一次的和jun裡,甚至是jun區的首長據理力爭!”
“他老人家好不容易來一次,你作爲咱們連的一員,149師的一員,得把該做的地方做到位!”
“這個.師長到了之後,你應該怎麼做,你心裡應該有數吧?”
一聽這話,趙衛紅沒有半點猶豫,拿出了一副非常“內行”的架勢,痛痛快快的表示道。
“連長,我懂!”
“.你真懂?”
“真懂!”
見趙衛紅表現的如此“上道”,胡一鳴心裡反倒是愈發沒底了,立馬刨根問底的追問道。
“那你具體說說。”
下一秒。
趙衛紅將胡一鳴曾經叮囑王飛的話,時隔半年,又還給了胡一鳴。
“不就是一視同仁,一切從嚴麼!”
“連長,這還是你教我的呢!”
胡一鳴:“.”
我特麼什麼時候教你這個了?
與此同時。
紅二連的指導員,正圍在剛剛起牀的吳風徐身旁,苦苦哀求着。
“政委,你得想想辦法啊!”
“你和趙衛紅單獨聊過,比我們都瞭解他是個什麼人!”
“讓他和師長住在一起.到一排去搞蹲連住班.”
“這不是要我和老胡的命麼!”
話音未落,吳風徐便瞪着眼睛,沒好氣的訓斥道。
“什麼話!”
“有你們這樣在背後說自己同志的麼!”
可看着紅二連指導員欲哭無淚的模樣,吳風徐也覺得於心不忍,立馬拍了拍他的胳膊,換上了一副和藹的表情。
“好了,事情不會有你們想的那麼糟糕.應該不會的.”
聽了這話,紅二連的指導員沒吭聲,只是用幽怨的眼神默默的看着吳風徐。
您說這話,您自己信麼?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這話確實沒什麼說服力,吳風徐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終於道出了實情。
“咳其實我也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也試着去爭取過了。”
“但這是師長親自做出的安排,我也沒有辦法啊!”
此言一出。
紅二連的指導員立馬深深的吸了口氣,沉默片刻後,忽的擡手,朝着吳風徐敬了個禮。
“好的政委.我明白了”
“我和老胡的轉業報告,晚點給你送過來.”
吳風徐:“.”
“什麼玩意?”
營區裡忽然響起的起牀號,蓋過了吳風徐最後的驚呼。
片刻後,一道道人影從宿舍內忙而不亂的奔出,最終匯聚成了一條條在營區各處,奔騰不息的長龍。
伴隨着天邊第一縷劃破夜幕的陽光,446團,迎來了新的一天。
午飯後。
當代表着午休開始的“午休號”響起後,446團的營區門口,卻是人聲鼎沸,熱鬧異常。
包括吳風徐和韋滔在內的所有團委班子成員,按照級別高低,在營區門口站成了一排“涇渭分明”的隊列。
他們身旁還有不少手拿“長槍短炮”的宣傳幹事,正不住的朝着營區外遠處的道路眺望着,就像是在等候着什麼人的到來。
“來了!”
這道不知是誰發出的驚呼,宛若最高明的樂者驟然發出的休止符,令原本嘈雜的營區門口頃刻間便安定下來。
爲首的韋滔和吳風徐,不約而同的最後整理了一遍着裝,隨即便上前幾步,注視着那輛師長專用的“一號專車”,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緩緩駛來。
“師長.”
剛剛下車的關繼武,看着營區門口龐大的陣仗,立馬皺起了眉頭,面色不善的打斷了韋滔的話語。
“你們很閒麼?”
“過來這麼多人?冬訓不搞了?”
此言一出。
營區門口的氣溫彷彿都隨着關繼武不悅的聲音,驟然下降了幾分。
“滾滾滾!趕緊滾!”
“要是覺得自己沒事幹,老子安排你們出去轉悠轉悠?”
上一秒還爲關繼武的到來,翹首以盼的衆人,頃刻間便作鳥獸散。
只有吳風徐和韋滔這兩位主官,硬着頭皮站在原地沒走。
“哼。”
沒好氣的對着他們二人冷哼一聲。
關繼武也不需要他們兩個帶路,拔腿便朝着營區內走去,顯然對446團的環境非常熟悉。
吳風徐和韋滔二人本以爲,關繼武是要直奔紅二連的宿舍。
誰曾想,關繼武竟是徑直朝着營區內的幾大訓練場走去。
團裡各連,全都收到了師長今天要來的消息。
是以,面對關繼武的“突然襲擊”,各個連隊的表現都非常出色,沒讓關繼武挑出什麼毛病。
而其中一支隊伍的表現,哪怕是在如此熱烈的訓練氛圍中,也稱得上是獨樹一幟,可圈可點。
“一千二百三十一!”
“都給我挺住了!”
“一千二百三十二!”
“撐不住的自己擡頭看看,排長還陪着你們練呢!”
“別給咱們排丟人,更別讓排長看不起你們!”
循着關繼武的目光看去。
便見紅二連一排全體人員,正齊刷刷的趴在地上,集體做着俯臥撐。
從王飛的口令中,便可得知他們已經練了一千多個俯臥撐。
而在隊列之前,還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正一邊跟隨王飛的口令,做着俯臥撐,一邊擡着頭,神情輕鬆的打量着面前的隊伍。
關繼武沉默的注視着這道孤零零的身影,很快,突然到來的他,便和地上的趙衛紅,對上了視線。
目光交匯的瞬間,趙衛紅想起了再次回到446團之前,謝國良對他的叮囑。
也想起了爲了炎國部隊的信息化建設,日漸蒼老的魏副首長。
沒有一丁點猶豫。
趙衛紅直接起身,從王飛手中,接過了全排的指揮權。
“一排,全體都有,起立!”
“以密集隊形,在我面前,集合!”
此言一出,一排衆人頓時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到趙衛紅面前站好,只在剛剛趴伏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個個人形的印跡。
“向右轉,跑步走!”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可能是終於結束俯臥撐訓練的緣故。
一排衆人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把口號喊得震天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這”
看着正在趙衛紅的帶領下,朝着自己這邊大步跑來的隊列。
韋滔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正要開口,一排的隊列便已經跑到了他們身前。
“立定!”
“向右轉!”
當看到身前那道面無表情的身影后,一排衆人臉上紛紛露出了驚愕的模樣!
而站在指揮位上的趙衛紅,卻是對隊列裡的亂象,視若無睹,只是乾脆利落的轉體四十五度,以最標準的隊列跑步姿勢,從原本的“領跑位置”,來到了橫向隊列的指揮位上,也來到了關繼武的面前。
“師長同志!”
“請入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