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趙衛紅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啊?
看着彷彿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鋒芒畢露的趙衛紅,三位班長一時間竟是有些不敢和他對視。
“把頭擡起來!”
伴隨着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喝,王飛三人如同觸電一般,急急忙忙的擡起頭來,看向了瞪着眼睛的趙衛紅。
“剛剛喊着要全員先進的氣勢呢?”
“怎麼我把標準提出來了,你們反倒蔫吧了?”
“怎麼着?你們還真準備讓我把話收回去不成?”
話音落下。
三班長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六班長的內務。
棱角分明的被子,整潔而不見半點皺紋的牀單,看起來格外的令人賞心悅目。
作爲一名班長。
三班長可太清楚想要雕琢出這樣一牀內務,需要花上多少心思了。
哪怕是最精於此道的老士官,也得下幾個月的苦功,纔有可能把內務一點一點的雕琢成這種無可挑剔的模樣。
別說班裡的戰士。
就連三班長本人,也不敢說自己兩個月後,一定能把內務搞到六班長這樣的水準。
更別說趙衛紅的要求,是讓一排所有人的內務,都達到這樣的標準
“排長,我還是個新兵的時候,六班長就是咱們連,乃至於全團公認的內務標兵了。”
“兩個月時間,班裡全員達到六班長內務水準,我不敢跟您誇這樣的海口。”
“但我能夠保證,三班自我而下,都將全力以赴!”
“就算達不到排長你的標準,三班全體戰士,也會做到自己竭盡所能的最好!”
三班長是非常標準的齊魯大漢,虎背熊腰,嗓門更是大的離譜。
他這一嗓子下去,直接把紅二連的兩位主官從連部裡引了出來,站在門口朝着他們四人所在的方向,不住的張望着。
趙衛紅也注意到了連部門口的動靜,但卻直接無視了這兩位紅二連級別最高的幹部,而是拍打着三班長的肩膀,充滿讚許的高聲道。
“好!”
“這纔是咱們當兵的該有的氣勢!”
“不誇海口,不放空炮,實事求是,盡最大的努力去完成目標!”
“三班長,你能有這個態度,就已經比個別事前嗷嗷叫,結果遇到困難,就打退堂鼓的同志強很多了!”
李三強:“.”
雖然趙衛紅並沒有指名道姓。
但李三強冥冥之中,總感覺趙衛紅最後那句話說的是他
說句實在話,李三強真不怕趙衛紅罵他。
當兵的,哪有沒捱過罵的?
可他是真受不了這種含含糊糊,似有所指的“鈍刀子割肉。”
“排長,別人我不知道。”
“但我李三強從不說大話!”
李三強梗着脖子,整個人彷彿發怒的公牛般,從鼻孔裡沉重的喘着粗氣。
“我李三強把話放在這裡。”
“直到冬訓結束,二班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拖排裡後腿!”
隱隱有些憤怒的李三強,並沒有注意到。
原本對趙衛紅頗爲不感冒的自己,在經歷過這場短暫的談話後,已經完全接受了趙衛紅對自己做出的安排,並不知不覺的開始順着趙衛紅指出的方向前進。
要是再加上本就對趙衛紅言聽計從的王飛。
趙衛紅,已經真正意義上的,成爲一排的“領頭羊。”
“有骨氣!”
“那就從現在開始,用行動證明,你們對得起我爲你們花的心思,對得起一排這個尖刀排的稱號!”
“是!”
一聲宛如驚雷般的迴應後。
三位班長齊刷刷的轉身,同樣忽略了連部門口一臉懵逼的兩位主官,氣勢洶洶的離開宿舍,朝着訓練場走去。
只有趙衛紅在離開宿舍門口的時候,微微的朝兩位主官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
待到趙衛紅的背影,徹底從宿舍門口消失後。
剛剛接到149師的最高領導,也就是關繼武要來連裡“蹲連住班”消息的兩位主官,忽然無力的癱坐到了凳子上。
“完了.全特麼完了.”
“一個趙衛紅就足夠讓咱們連雞犬不寧的了.沒想到師長居然也要來摻和一腳!”
“這不是要咱倆的命麼!”
聞言。
紅二連的指導員哆哆嗦嗦的點了個煙,猛吸了幾大口,這纔像是鎮定下來似的開口道。
“先別擔心咱倆的事了”
“看這架勢.趙衛紅是要在一排搞大練兵.”
“萬一師長來了,還好死不死的住進了一排.”
“你說趙衛紅會不會也讓師長參加他們的大練兵?”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上一秒還怨聲載道的紅二連連長,此刻表情呆滯的看着自己剛剛提出一個“驚人構想”的搭檔,嘴脣還不住的顫抖着。
不!
這不是構想!
以趙衛紅的脾氣,只要關繼武敢來,並且住進了一排。
那他絕對敢讓關繼武參加一排的大練兵,並且還會認認真真的貫徹落實那曾經用到過趙衛紅身上的八字方針!
一視同仁,一切從嚴!
霎時間!
紅二連的主官想起了半年前韋滔和吳風徐對自己的叮囑,想起了自己當着趙衛紅的面,要求一班長對他“一視同仁”場景,隨即忽的發出了一聲悽慘的嚎叫!
“趕緊!想辦法!聯繫團長和政委!”
“師長去哪蹲連住班都行,可千萬別來咱們紅二連!”
“不然咱倆也別合計過年的事了,還是琢磨琢磨轉業報告怎麼特麼寫吧!”
“.”
而另一邊。
王飛三人氣勢洶洶的殺回了訓練場。
見三人去而復返,平日裡與他們交好的一些士官,還準備上去打聽打聽,趙衛紅拉着他們幹啥去了。
可看看他們三個一副要吃人的架勢.再看看跟在他們身後的趙衛紅,這羣士官還是放棄了原本的打算。
“二班的!過來集合!”
李三強心裡現在憋着一肚子火,急需在訓練場上釋放出來。
哪怕沒有評優評先的事,李三強也要向趙衛紅證明,他憑什麼能當上尖刀排的班長!
本來按照正常情況。
剛剛在半月小比中拿下了第一名的一排衆人,是可以稍微放鬆一下的。
不訓練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在訓練的間隙多休息一會,心滿意足的看着其他排的戰友,在班長的操練下哭天喊地。
可三位班長回來後一排的戰士們感覺天都塌了!
“都特麼給我站好了!”
“不就跑了幾趟障礙麼?整這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給誰看呢?”
“嘴巴閉上!別讓我看見你們身子動!”
“.”
三位班長不約而同的對着班裡的戰士破口大罵,哪怕沒有問題也得挑出一點毛病訓斥一番。
一排的戰士們委屈巴巴的站在隊列裡,大氣都不敢喘,心說這是誰惹我們班長了?
當這個念頭浮現而出的一霎那。
便立馬有人恍然大悟似的,看向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朝着障礙跑道走去的那個男人——
趙衛紅!
由於一排的三個班都被叫去訓話了,障礙場上也隨之空出了一條跑道。
趙衛紅此刻正迎着紅二連全體人員的注視,站在這條跑道的起點處。
天南海北的奔波了半年,趙衛紅期間雖有訓練,但已經很久沒有到障礙場上馳騁過了。
久到趙衛紅自己都想不起來,上一次站在障礙場的起點處,是什麼時候。
簡單的活動了一下身體,趙衛紅隨意的看向周圍,最終鎖定了一位手握秒錶的二期士官。
“同志,方便給我記個時麼?”
“哦是!”
見對方答應幫忙,趙衛紅朝着他露出了一個極具親和力的微笑,同時點了點頭。
光看趙衛紅現在的表現,絕對不會有人把他和剛剛那個將三位班長訓的跟孫子一樣似的“活爹”,聯繫到一起。
“排長,準備好了嗎?”
待到趙衛紅點了點頭後,場地附近源自王飛三人的訓斥聲,瞬間戛然而止。
站在障礙場上的趙衛紅,彷彿具備一種神奇的魔力,輕而易舉的便能成爲全場關注的焦點!
“預備!”“跑!”
當二期士官重重摁下秒錶的一瞬間。
趙衛紅的身影便宛若離弦之箭般躥了出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紅二連恐怕沒人會相信。
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去完成四百米障礙最開始的一百米!
這種足以令每一個軍人,瞠目結舌的“驚悚”場景,就這樣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紅二連衆人眼前!
繞杆過樁越深坑!
當趙衛紅終於開始翻越障礙時。
場地旁圍觀的衆人這才發現,相較於那快到離譜的速度,趙衛紅通過障礙時的嫺熟與輕鬆寫意,同樣堪稱“恐怖!”
戰士們口口相傳的“四百米閻王路”,最艱難的障礙階段,在趙衛紅腳下可謂是如履平地!
沒有障礙能遲滯趙衛紅的速度。
沒有障礙能讓趙衛紅停下他的腳步!
當趙衛紅攀越高牆的瞬間,那被固定在地上的木質牆體,都因爲趙衛紅兇悍的動作而微微搖晃,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
圍觀的戰士們彷彿忘記了眨眼,全都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猶如壁虎般鑽出低樁網的趙衛紅,開始了四百米障礙的返程階段。
翻高牆.繞低樁.躍雲梯!
時隔半年。
趙衛紅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依舊是四百米障礙全軍記錄的保持者!
當趙衛紅衝回起點的一瞬間。
二期士官嚥了咽口水,用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向趙衛紅,也是向在場的全體人員,宣佈着秒錶上顯示的數字!
“一分二十八秒四三.!”
話音落下。
所有人都用肅然起敬的目光,看向了微微喘着粗氣的趙衛紅,隨即便看到了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景象!
只見趙衛紅在聽到二期士官宣佈的成績後,立馬皺起了眉頭,不甚滿意的搖頭道。
“嘖障礙這東西.臨時抱佛腳是真不行!”
“退步太多了!”
紅二連衆人:“.”
在一片頗爲詭異的沉默中,緊盯着趙衛紅的李三強,嘴巴不出聲的動了動,隨即扯着嗓子,打破了沉默。
“都看見沒有?”
“一個二個的平時還覺得自己障礙成績不錯!”
“排長這才叫跑障礙,你們那充其量算是爬!說難聽了就是蠕動!”
“跟蛆一樣蠕動!”
“從今天開始,我不管你成績是優秀還是良好!”
“只要沒達到咱們排內部的指標,那就特麼給我往死裡練!”
“聽清楚了沒有?”
“是!”
王飛和三班長也是趁着現在的機會,向自己班裡的成員公佈了一排劍指“全員先進”的宏偉目標!
只不過他們兩個的措辭,要比心裡有火的李三強溫和多了。
而趙衛紅這時也走到了王飛身旁,樂呵呵的對着王飛三人叮囑道。
“老王,你們三個都是老班長了,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但安全問題可得注意,該練就練,該休息就休息。”
“勞逸結合嘛!”
哪怕是一向對趙衛紅尊敬有加的王飛,在聽了這話之後都有點繃不住了,過了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
“是排長”
勞逸結合?
你在宿舍裡指着我們鼻子罵的時,可不像是讓我勞逸結合的樣子!
這副給人賣了還要讓別人幫他數錢的樣子,真和政委一樣.
想到這。
王飛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視線也隨之變得有些恍惚。
直到此刻,王飛才意識到,他這位排長,並非是在部隊摸爬滾了一輩子的“老幹部。”
而是一位還沒從軍校正式畢業的“新學員!”
可能是由於趙衛紅表現的實在是太“老辣”了,令人總是會下意識的忘記他肩膀上頂着的學員軍銜!
神情複雜的凝視了一會趙衛紅肩膀上的軍銜。
王飛轉回身來,一聲令下,宣告一班.不,是一排所有人員的“噩夢.”
正式開始!
趙衛紅的意思,其實很簡單。
一排有多少人,考覈時就要包攬連裡的前多少名!
哪怕是在一排墊底的“老幺”,到了其他排裡也是嗷嗷叫的尖子!
不如此,又如何達成“全員先進”的目標?
只是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
可若是想要實現,一排的戰士們便要遭老罪咯!
這場本應當是考覈結束之後的“放鬆環節”,突然就變成了強度恐怖的“加強訓練!”
當一排的戰士們神情呆滯的返回宿舍,更換衣服,攜帶背囊,準備迎接接下來的“重裝山地十公里”時。
“趙衛紅”,直接成爲了一排戰士們最爲痛恨的三個字!
沒有之一!
這還沒完。
當一排的戰士們,好不容易從下午強度突增的訓練中堅持下來後。
剛回到宿舍,三位班長便向他們公佈了接下來對於內務的新要求!
“向六班長看齊?”
“班長.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的想問問”
“您是認真的嗎?”
“少特麼廢話!”
儘管心裡也有些不忍。
但面對班裡老兵的提問,王飛還是板着一張臉,沒好氣的強調道。
“事情已經通知你們了,別覺得是在跟你們開玩笑!”
“要是你們被子因爲不合格,被排長飛到廁所裡去了,可別來找我抱怨!”
說着。
王飛突然看向了趙衛紅的牀鋪,沉默片刻後,忽然由衷的表示道。
“只是讓你們向六班長的內務看齊,就偷着樂去吧!”
“要是排長以自己的內務爲標準,咱們排一牀能達標的內務都沒有!”
一班的戰士們呆呆的看了看趙衛紅的牀鋪,紛紛在心底認可王飛的說法。
只不過,這並不耽誤他們在背後對着趙衛紅破口大罵。
也不影響他們在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後,抱着被子,睡眼朦朧的抱怨個沒完。
“這新排長真是有病.”
“素質強,內務好,了不起啊?”
“非得折騰出這麼多幺蛾子,害的咱們起了個大早,他自己倒在牀上睡得舒服!”
別看趙衛紅已經把三位班長,治的服服帖帖。
可對於剩下的戰士,尤其是二班三班的戰士,趙衛紅還沒有樹立起來足夠的威信,不然他們也沒這個膽子抱怨。
只有一班的老兵們,對趙衛紅還是很有好感的。
只不過,他們現在也不敢冒着衆怒,幫趙衛紅在二班和三班的戰士面前說好話,最多也就是報以沉默,不去摻和他們的話題。
可能實在是困得厲害。
一排早起疊被的戰士們,在走廊和會議室的空地上,鋪下自己的被子時,並沒有注意到。
早在他們進門之前。
會議室內部,便已經是燈火通明。
“哥們,往裡點,騰個地。”
“你這動作挺快啊?剛起牀你就疊完了?”
迴應這位來自二班的老兵的,是趙衛紅那笑盈盈的聲音。
“其實我起來有一會了。”
“比你們剛纔在走廊嘀嘀咕咕說話的時候還要早。”
“排排長!”
聽見趙衛紅的聲音,原本還滿是睏意的老兵,一下子就精神了!
我特麼都幹了些什麼!
“噓!”
“小點聲,有些同志還在睡覺呢!”
趙衛紅捧着已經疊好的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對着瑟瑟發抖的老兵非常輕鬆的開口道。
“好了,地方給你騰出來了。”
“趕緊疊被吧,要不然白起這麼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