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九月起義”的時間是從9月19日持續到20日,羅庇爾在粉碎特魯瓦叛亂以後,進入國民議會中,宣佈暫停被逮捕議員的一切職位,由自己進行代理,隨後開始對國民議會議員的大清洗。
清洗的導火線,是羅庇爾在21日提出的法令,也是他上位以來提出的首個法令,即《新逃亡犯法令》。
舊的《逃亡犯法令》目標是逃亡貴族,而《新逃亡犯法令》目標,則是特魯瓦這些逃往議員,羅庇爾宣佈如果他們不在3天內自首,就要被剝奪一切權力並缺席審判,他們的財產也將與逃亡貴族遭到同樣的命運。
這道蠻橫的法令遭到許多議員的抵制,羅庇爾對此則畫了一條線,抵制《新逃亡犯法令》的議員,都被他劃爲支持或同情希艾烈的議員,然後被抓進監獄中,他們的反對票自然也隨之無效。
羅庇爾的動作非常迅速,凡是被他盯上的議員,幾乎在兩個小時內,就完成從逮捕到審判到剝奪議員席位與關押的一切流程。
議員本來就逃了一大堆,再抓進去一大堆,人數很快就不足有效的三分之二,因而羅庇爾在23日宣佈進行新一輪緊急選舉,以填補被逮捕議員的空缺。
這次緊急選舉與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被選舉人完全沒有財產限制,結果就如希艾烈昔日在普特尼辯論中所警告的那樣,平民憑藉人數優勢將大量同階級的人送進議會,具體來說就是艾巴克這羣無衣漢。
並且這次緊急選舉時間也非常短,上次選舉從10月開始,到12月才正式結束,前後歷時兩個多月,然而這次23日宣佈進行緊急選舉,26日便選舉完成,速度之快讓人詫異。
通過這次緊急選舉,昔日議會第一大同盟遭到重創,便宜最大的卻是原第二大同盟,因爲不少議員爲了避免被清算,選擇轉投秩序同盟。
去年選舉中,希艾烈的民權同盟所佔議席爲43%,這次選舉下跌到10%,而沃納爾的秩序同盟議席從10%一下暴增到25%。
至於救國同盟雖然是執政者所在的派系,還得到衆多無衣漢的加入,可是底蘊終究太薄,議席僅僅才20%,僅僅是第二大同盟,剩下45%的議席則由小同盟瓜分。
雖然救國同盟僅有五分之一的議席,但是剩下議員終究被羅庇爾的大清洗給嚇破了膽,因而《新逃亡犯法令》終究還是超過三分之二有效票數,在28日被通過。
民權同盟在遭到重創以後,不得不重新選舉魁首,而讓人尷尬的是,民權同盟中有威望的人選不是外出打仗了,就是被羅庇爾給抓進去了,剩下的人居然沒一個能挑大樑的,爭吵了半天,最後只能勉強推出艾丹作爲魁首。
最後被逼的沒辦法,民權同盟只能自行選舉,最後推選一個叫做艾丹的人成爲新的魁首,這人都56歲了,比51歲的沃納爾還老,由此也可以看出民權同盟的窘迫。
艾丹雖然說是老資格的改良者,只是對政治並不是非常熱衷,此前都僅通過文章支持改良者,一直到“十二月起義”大清洗以後,才通過參選議員步入政壇,在民權同盟中根本壓不住陣。
不過這時候民權同盟的亂局已經與羅庇爾無關,他終於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這個國家,只是在這之前,羅庇爾還得去與希艾烈相見。
10月2日距離“第二次九月起義”已經過了一旬,希艾烈和羅庇爾才終於相見,只是這時候,兩人一個在鐵牢內,一個在鐵牢外。
希艾烈這些議員雖然被抓進監獄,但是並沒有受到太多虐待,所以此時希艾烈仍舊是風度翩翩,他帶着憐憫望着羅庇爾:“神界有句警語,首禍者先死,昔日那樣對待塞利提三世時,我已經預料到我會有今天了,而你呢?你的下場恐怕會比我還慘。”
羅庇爾仍舊是那麼古板與不近人情,語氣中還帶着幾分殉道者的狂熱:“爲了共和,這是必須的犧牲。”
這種回答換來了希艾烈的嘲笑:“共和?難道我不是爲了共和嗎?難道我不知道物價在飛漲嗎?難道我不知道只要能限價,無衣漢就不可能在掀起那麼大的風浪嗎?可是爲什麼我不去做?因爲我是委員長,我要考慮的不是個別小民的安危,而是整個國家!”
“我們國民議會的基礎來自商團,在已經與貴族和祭司們決裂的環境下,我們只剩下與商團合作這一條路,才能得到足夠的支持!沒有商團的支持,我們什麼都不是!”
“悉伯都變成這種情況了,限價無疑是必須的,但不能像你這樣限價!羣氓都是無知而又愚昧的牛虻,對他們只能利用不能倚重,否則他們將連你也給一塊摧毀,我正是知道這一點,才一直和無衣漢這羣羣氓保持距離!”
“我不是不想推行限價法案,從上個月開始我也在用前線的慘敗,迫使商團同意再次推行限價法令,《穀物限價法令》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我一家一家的去說,幾乎一個月都沒睡好覺,好不容易快要成功了,可你的暴動打亂了我一切的安排!改良者要因爲你的暴動而分裂,商團也可能會因爲你的政治傾向而斷絕支持,你想讓改良五年來的事業毀於一旦嗎?”
羅庇爾就站在這裡,聽着希艾烈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他能從這些話中,聽出希艾烈的苦心,以及他對自己的恨鐵不成鋼與關照,然而羅庇爾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希艾烈提拔,才能在這個政壇上混出頭的年輕人了。
因而羅庇爾沒有直接回答希艾烈的質問,反而問起了不相干的一個問題:“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製造這次起義嗎?我被開除後?不不不,那太遲了,事實上是《穀物限價法令》被可恥的無視後。”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然而《穀物限價法案》的結果,就證明了商團的不可信!神界有句俗語,‘肉食者鄙’,對於這羣商團,只有用恐怖手段才能鞭策他們!”
“並且你希艾烈說錯了一點,從我粉碎特魯瓦暴動,使得他只能逃離巴蒂羅斯以後,局勢就已經確定,不是我們必須依靠商團,而是商團必須祈求我們!”
在言辭逐漸變得激烈以後,羅庇爾又話鋒突然一轉:“說起來,去年你孫女出生了吧,我還參加過她的滿月典禮呢。”
“羅庇爾你想幹什麼!禍不及家人!”想起自己那個可愛的孫女,希艾烈首次因爲緊張而站起來,他握住欄杆讓自己的身體儘可能向前。
“放心放心,我不會動她的,我只是想說,無衣漢都是爛命一條,死了也就那樣,而我至今未婚,沒有什麼戀人與朋友,一生所求唯有權力,所以我們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那些滿腦肥腸家大業大的商團,他們捨得嗎?捨不得啊!”
“我們,要的不夠使他們的錢,而外國要的是他們的一切!我已經掌控巴蒂羅斯,局勢已經越發糟糕,撐不起再來一層內亂,這時候商團除了咬緊牙關支持我,還有什麼出路?他們還能怎麼選擇!”
“無路可選對吧?無路可選,只能支持我掌權,繼續納稅給我,支持限價法令,支持將恐怖提上日程,以避免全家都被吊死,財富被剝奪。”
聽到羅庇爾的回答,希艾烈頓時沉默了,他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年輕人,又或者當自己身居高位以後,已經失去未掌權時的那股衝勁,自己有真愛的家人,有真誠的朋友,開始捨不得把一切都投入偉大的事業中了。
而羅庇爾不一樣,他本來就是國民議會中最清正廉潔的議員,最嚴於律己的議員,或許一生所求唯有權力,縱如逐火之蛾也在所不惜。
想通之後,希艾烈不由一陣大笑,既是對自己的嘲笑,也是苦笑,在許久之後,希艾烈纔再次開口:
“你依靠這種破罐子摔碎的方式,把你和整個悉伯綁定在一起讓商團投鼠忌器,無疑迫使商團只能咬着牙支持你,但是一旦危局過去,你將要承受極其猛烈反噬。”
“你雖然自稱起義,但是看看你這幾天在議會的所作所爲,分明是一個比塞利提三世還要獨裁的暴君,改良者肯定羞於與你爲伍,還會竭盡全力的唾罵你,將你打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你的限價政策無論如何都會對干涉軍造成極大阻礙,神聖秩序同盟必然恨你入骨,要是再來一次起義,你是無處可逃。”
“你依靠無衣漢而奪得政權,可是無衣漢並非你真正的同盟,你們終究不是一路人,日後必定分裂乃至相互廝殺。”
“那麼我敬愛的羅庇爾先生啊,請問你還能團結誰?你還能依靠誰?南疆之大你居然斷絕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你的結局將會比我更慘,你已經無路可退,你不管怎麼選擇,終究都是死路一條。”
看看,這就是水平,羅庇爾的話大多直抒胸臆,而希艾烈把排比句用的一套一套的,對比之下高下立判啊!冷弈發現這麼精彩的對話居然沒人記錄着實不滿,因而自己偷偷錄了一份,準備大革命結束之後發出去。
通過未來觸鬚,冷弈知道羅庇爾的回答是“那又如何?爲了共和”,說話的時候,眼神還閃爍着殉道者的狂熱光芒。
大哥擺脫誒,對方啪啪啪一堆氣勢如虹的排比句,你就回一個“那又如何爲了共和?”看不下去的冷弈只能附身給羅庇爾啓迪,讓氣氛昭和起來。
“不知此身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奔馳,”羅庇爾給出讓希艾烈驚異的回答,說話時,羅庇爾眼中閃爍的,是希艾烈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