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青怒氣衝衝地進了我的昭暖殿,將離我們最近的一隻白底彩繪的花瓶砸在了我的跟前,長長的食指上塗的是鮮紅的豆蔻,正顫抖着指在我的鼻樑上,“好你個費綺回,想不到你還留了這樣一手!不知道你是怎麼謊話連篇騙了徐阿琭那個賤人,也不知是使了什麼法子收買了張太醫,竟然讓他來指認我!你這個……你這個跟徐阿琭一樣的小賤人!”
她十指張開,往我的臉上招呼過來,我早知道她在盛怒之下必定會出巴掌打我,先她一步將她的手掌攔在了半空中,再猛地一甩,“哈!哈哈哈哈——說什麼賤人、收買的,太難聽了,我們是麼?我們做過嗎?你不要血口噴人!你有時間來找我理論,還不如此時去御書房阻止張太醫將事情的真相稟告給皇上,不知道你從哪裡得到了消息,不過——此時張太醫應該就在皇上跟前了!”
“你——”她對我怒目而視,身子氣的直髮抖,“好啊!看來本宮倒真是低估你了!”她一甩手,往殿外衝去,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獰笑道:“呵呵!難道你不要我也來個玉石俱焚將你這個幫兇說出來嗎?”
“是嗎?”我不緊不慢地說着,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絹帕,上面蓋着寫滿了自己,還蓋着三個鮮紅的拇指印,“知道這是什麼嗎?我有了一次經驗,這些日記都是貼身藏着的,免得又被別人偷走了!這些可是那晚幫你偷換孩子的默默、奶孃、民間產婦親手寫的供詞親手畫的押!不知道加上這條絹帕,你的罪會不會更重,恐怕也不是進進冷宮陪陪杜修媛這麼簡單的事了!”
她盯着我手中的絹帕,直了眼,臉上的神色恐懼莫名,整個身子不知是因爲懼怕還是憤怒,一直在顫抖着,可是慢慢的,她鬆弛了下來,大有大勢已去的感覺,忽然盯着我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別得意地太早!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你看我就知道了,你的事也遲早會有一天被徐阿琭知道的,被皇上知道的!不是我還是會有別人去揭穿你的面具,你就等着吧,我也等着,你來陪我們,哈哈哈哈……”
趙安青仰頭大笑着走出了昭暖殿,我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她最後說的話就是我現在最害怕的事,現在雖然過關了,可是以後呢?魚麗在我身邊扶住了我,將我帶到椅子上坐下,寬慰道:“放心吧,都結束了,沒人會知道的!”
“魚麗——”我抱着她的身子,緊張不安地等着趙安青最後的決裁。
張太醫愛子情切,什麼樣的條件都答應了徐阿琭,雖然這一切都是戲,但是“殺了人”的張太醫兒子被矇在鼓裡,張太醫被矇在鼓裡,這就夠了。從高彥儔口裡得知,張太醫的兒子已經被免了死刑,發配充軍,這樣的流氓地痞一般的人充軍也好,也沒人覺得他可憐,留在這裡倒會覺得是禍害!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前去探聽消息的墨香回來了,我緊張地拽緊了絲帕,魚麗看了看我,向墨香道:“說吧!”
墨香道:“張太醫已經全盤招供了,指認德妃娘娘就是指認他下毒之人,德妃娘娘開始不承認,但太醫將那藥物的出處,如何下的藥都說的一清二楚,德妃娘娘不得不承認了。但是皇上礙於德妃娘娘家族的勢力,並沒有將她軟禁起來,況且德妃娘娘還是兩位公主的親孃,皇上雖然有怒氣卻也不敢立時發出,最後勒令侍衛將德妃娘娘囚禁在了喜德殿,從此喜德殿便是跟冷宮一樣了,而且德妃娘娘終身不得見兩位公主!至於張太醫,因爲主動招認,所以只被削去了官位,貶爲庶人,他的家人也受到牽連紛紛被貶官或者削去官位。”
“呵呵……呵呵……”我忍不住冷笑了起來,我只關心趙安青的結果,不能和親身孩子相見,跟失去孩子沒有什麼兩樣,這也是她的報應。
徐阿琭一出手,果然是例無虛發,這麼快就解決了趙安青,可是我心裡卻多了許多對她的懼怕。仔細想來以往的事情真的有很多疑點,若是她真想剷除我,怎麼會如此粗心大意讓我發現?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還是她有時心有不忍纔是做的不周全?
我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去想了,真是越想頭越痛!
我揮揮手,讓聽香她們都下去,回頭向魚麗道:“劉保芳那裡,你去警告了嗎?”
魚麗道:“去了,她是個明白人,失去德妃這個靠山,她也懂得明哲保身,只怕此刻她正害怕着事情對連累到她,不該說的她一定不會說的。”
我點點頭,“這樣就好!”
雖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但是我站在窗前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地就過去,還有什麼事情是我忽略了的呢?
楚雲由墨香引着穿過前殿走了進來,“貴妃娘娘請安宸娘娘去玉宸殿!”
我點點頭,略收拾了一下,帶着魚麗跟着她去了,這下心裡更不安了,總覺得有什麼我一直害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直到進了玉宸殿見徐阿琭面色平靜,與往常無異,我的心才稍稍放下來,她回頭向丹丹道:“你們先出去吧!”
一室的宮女都退了出去,魚麗離開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徐阿琭,看向我時眼裡全是擔憂,我疑惑地看了看她,回過頭來。
“坐吧!”徐阿琭指了指她對面的座位,中間的矮几上放置着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她親自伸出手將爐上煮好的茶倒進我面前的茶杯裡,“嚐嚐!看看姐姐的手藝,比起月娘的來如何?”
我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覺得沒有多少異樣,方端起茶杯學着他們文雅的樣子聞了聞,輕聲道:“好香!”方纔送至脣邊輕抿了一口,味道淡淡的,也辨不出是什麼茶,當下笑道:“月娘的茶綺回已經不記得是什麼味道了,但此時喝姐姐的覺得是最好的!”
她也爲自己倒了一杯,笑着慢慢地喝了一口,看向我,連脣邊的笑都是若有若無的,“妹妹說話永遠都這麼討人歡心!月娘的茶藝姐姐還是記得的,姐姐的確是不如月娘,因爲姐姐從未學過煮茶,這也是第一次煮,但仍被你說的這麼好,說你是真不會品呢,還是故意說些好話來哄我?”她的語氣很慢,我總覺得這話裡仍舊有話。
“當然是真心話!”我笑了笑,低頭喝茶,心跳卻越來越快。
她又倒了一杯給我,“再品一杯吧!”
我拿起來喝了一口,她又問:“這次覺得如何?”
我“砰”地一聲放下了茶杯,心裡的疑惑已經到了底線了,瞪向她,“你到底要說什麼?”
她慢條斯理地向每個茶杯中倒着茶,臉上依舊掛着若有似無的微笑,“什麼說什麼?姐姐只是想讓你品茶而已!”她伸手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喝了一口,“的確是不好……說到這裡,姐姐倒真的有話對你說,你不記得了月娘的茶藝,可還記得七夕夜、織女星下、草堆前,我們的結拜之義嗎?”
我耳朵裡聽着她的話,面無表情,心裡在叫囂着:來了!來了!終於來了!我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她仍是淡淡地說着:“枉我一直將你當做好妹妹,百般護着!可你是如何對我的?依我們倆的結拜,那可是你的侄兒,你怎麼忍心?怎麼能如此狠心?”說到最後,她已經是咬牙切齒,歇斯底里了。
“碰——”整個案几都被她推翻在地。門外守候的宮女紛紛跑了進來,卻也只敢在門口張望,徐阿琭頭也不回地吼道:“都給本宮出去,沒有我的傳喚,誰也不許進來!”
“是!”門口繁雜的聲音退了下去,整個內殿安靜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