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荷葉遮天,幾條船不自覺地滑近了,不時船頭船尾相撞,惹得船裡的家人驚叫連連,船槳滑起的水也不時濺到了身上,但好似一會兒就已此爲樂了,不時地撞一下,連蓮子都顧不上採。
岸邊遊蕩的白色沙鷗被這邊的歡聲笑語驚地飛了起來,樣子好看極了。
很快蓮蓬裝滿了整整一個船,和船腳的酒罈子混在一起,周身全是蓮蓬的清香和酒的芬芳,說是比賽,不過是圖個樂子而已。
我手裡擺弄着一個蓮蓬,從它的孔裡摳出蓮子,放在鼻端好奇地聞着,周圍的才子佳人不知什麼時候做起了詩句,大好連詩作對的意思,我忍不住後退了一下,好讓她們將我遺忘,作詩?我從來不行!
看着齊樂被罰喝了好幾杯酒我有點覺得自己逃不過了,但是孟昶好似知道我怕這個,從未提及過我,高彥儔也知道我的弱項,也沒提及我。
這時卻聽徐阿琭吟道:“內家追逐採蓮時,驚起沙鷗兩岸飛。蘭棹把來齊拍水,並船相鬥溼羅衣。⑴”如此生動貼切的詩句一出,四下裡歡聲雷動。
她忽然笑着看向我,道:“妹妹也作一首吧,以前姐姐教了你的,你可不要讓姐姐失望啊!”他們小心迴避着不讓我作詩,她卻偏要我出醜。
四下裡忽然安靜了,徐阿琭的聲音像是有種魔力,讓人不得不聽她的。
孟昶略帶疑惑地看看她,有擔憂地看看我,我以爲他要出聲將這件事揭過去,卻見徐阿琭似是撒嬌一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想他就這樣默許了,一點兒也沒有爲我說話的意思。
我苦笑了一笑,面對徐阿琭的刻意刁難,不想說一句話,我的默不作聲讓周圍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孟昶的默許就是聖旨一樣的,估計着高彥儔、王昭遠此時正想着如何替我說話吧。
蘭嬪正冷笑着看着我,齊樂有些沉不住氣,忽然說道:“哎呀!綺回本來就不擅長嘛!難道誰都有阿琭姐姐這般的才情啊!你們幹嘛要爲難她!”她帶着一絲酒意,笑語活潑,根本讓人怪責不起來,“就讓綺回念首即景的詩聽聽吧!”
隔壁船上的韓書真也說道:“是啊,就念首即景的詩吧!”蘭嬪道:“還是作詩吧!”
徐阿琭低着頭,默不作聲地弄着蓮子,孟昶看了看她,向我點了點頭,微笑道:“唸吧!”
我有些想賭氣就堵到底,可是見齊樂正關切地看着我,心下一軟,可不能連累了齊樂,連忙在腦子飛快地尋找了一圈,要即景要即景……可越是想越是想不出來,周圍又都安靜了下來,我擡起頭見徐阿琭冷冷的目光正逼視着我,我的背上都出了一陣冷汗。
忽聽高彥儔的聲音說道:“這綠裙紅襖多像是女孩身上穿的衣服!”
我轉頭一看,綠裙!忽然想起了王昌齡的一首採蓮曲,忙唸了出來:“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匆匆唸完,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可不也是生動應景麼?我們現在是聞聲始覺有人在附近,哈哈!”是王昭遠的聲音,驀地讓我心頭一暖。
徐阿琭笑道:“是啊,這首詩的確選的好,又是應景!真是想不到我們的安宸娘娘有這麼多大臣護着呢!下次姐姐可不敢給你出難題了!”
我聞言一驚,忙看向孟昶,他的臉色果然一變,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平常,張芷蘭看了看孟昶的臉色,附和道:“是啊,幸虧芷蘭也沒給綺回妹妹出難題,不然被羣起而攻之就不好呢!”說完還向徐阿琭眨眨眼,徐阿琭卻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睛,弄得張芷蘭臉上一僵。
一個妃子被兩名外臣護着,還有衆多臣子、妃嬪、奴才在場,孟昶一定很是惱怒。作詩爲難是假,這纔是徐阿琭真實的目的吧,她料準了高彥儔會幫我出聲,也許沒料到王昭遠也會爲我出聲,這應該是她的一個意外收穫。
無論如何,孟昶也是對我冷淡了許多,荷塘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結,船伕划着船往岸邊駛去,衆人都上了岸,我和張芷蘭走在最後一個,不知怎麼船忽然有些搖晃,張芷蘭擋住我一腳跨了上去,另一隻腳卻猛地向船一瞪,船本來就在搖晃,一下子倒着駛了出去,我的身子本來就不穩,這下在忽然的搖晃裡沒了重心,終於水面近在咫尺。
“噗咚”一聲,衆人都回過頭來,見我在水中翻騰,孟昶叫道:“來人,快去救她!”我卻聽到徐阿琭道:“不用了,她會游泳!”
我在水中翻騰了幾下,就快要浮了上來,卻突然覺得身子一軟,周身都沒有了力氣,頭痛欲裂,只覺得身子很沉,什麼都很累,也沒了浮水的心力,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快去救她!”
我像水下沉去,心力都用完了,頭很痛,就想這樣睡去……
有人像我遊樂過來,帶着一束光彩,像是來拯救我的人,我看清了他的臉,他在竹林前笑着,說是上山來再蹭頓飯,高彥儔抓起了我的手臂,將我拖着往岸邊游去,很快又有一人遊了過來,和高彥儔一起將我帶出了湖面。
看着岸邊的衆人,我的眼前恍恍惚惚的,最終一黑間暈了過去。夢中有人擦拭着我的身體,我們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的,是誰拉着我的手?我努力要睜開眼睛去看,好像是徐阿琭的臉,可是,不會啊!她怎麼還會關心我呢?我以爲是夢,笑着向她叫道:“我那麼敬佩你,你爲什麼要那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很痛……你知不知道是你纔會痛……我不想害你的孩子的……可是……可是趙安青她騙了我……我只是想讓你痛苦一下……權當是我的小小報復……可是……可是孩子還是因我死了……你想要我的命……那你就拿去吧……”我不知道在夢裡哭喊了很久,只覺得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滴到了我的臉上,還有魚麗的聲音在叫我不要再說了。
額頭很痛……很痛……
聽魚麗說我是在第三天早上醒來的,原來我已經受了風寒,自己卻不知道,再被水一浸,燒地更加厲害了。
魚麗說着我病得很厲害很厲害,我有一聲沒一聲地答應着,她忽然沒了聲音,我奇怪地轉頭看着她,“怎麼了?”
魚麗猶豫了下,道:“你昏迷的前兩天,徐貴妃一直在這守着!”
我不解地問:“她一直在這兒守着?爲什麼?我……我有沒有說什麼話叫她聽見?”
魚麗無奈地點了點頭,“有的,你不斷地說夢話,我們想止住你都不行,我只得將她們都打發了出去。可是徐貴妃一言不發地坐在你身邊,臉色冷冷的辨不清喜怒,我也不敢讓她走,她就一直聽着你說胡話!”
我緊張的道:“那……那我在夢裡究竟說了些什麼?”
“你說……你說……哎!連我都聽得不太懂,也不知道徐貴妃聽懂了沒?你一會兒說你對不起她,一會兒又說她對不起你,過了一會又哭着說孩子別過來……反正是一天到晚鬧騰着沒完!”
“原來我在夢裡說的都說了出來……”我懊喪地摸着頭,一個人最丟臉的時刻都被她瞧了去,這下她不知道心裡有多樂了。
想起採蓮時,湖裡發生的事我就覺得後怕,這樣的日子還真過不下去,我索性趁着病,一切活動拒不參加,病也病得反反覆覆,總要把這個秋天、冬天都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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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⑴選自花蕊夫人詩詞,同樣不知出自何場景,估摸着君用得還不錯,哇哈哈哈,偷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