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早晨,是霜合敲開了我們的門,將我們從睡夢中吵醒,高彥儔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頭,嘀咕了一聲,轉身睡了,霜合撲上來,一把扯起了我,嚷着道:“娘——太陽頭曬屁股了,爺爺都比你起得早,今天,不是不要去見漂亮姨娘嗎?快給我換衣服吧,好看的!”
我聽到旁邊傳來一聲悶笑,氣的我用胳膊肘狠狠得撞了他的胸口,他痛哼一聲,採取反擊保護行爲,一把掀開我這邊的被子,“快點去,不許賴牀,霜合都等不及了!”
“好啊!”我伸了個懶腰,鑽了出來,對霜合說:“你看娘乖吧,可你爹太不乖了!”
“是啊,爹爹真是懶!”說着,她用小手不斷地隔着被子拍打高彥儔的身子,他不起來誓不罷休。
鬧騰了半響才爬起牀,我揉着眼睛看着窗外剛剛明亮的光線,摸索着去衣櫃給霜合找件漂亮的衣服。
一邊高彥儔正在洗漱,霜合熱情的遞上帕子,高彥儔笑笑正要接過,等到我一呼喚,她立即甩開手上的東西跑了過來,帕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高彥儔的手愣在半空中,最後無奈地笑笑。
我假裝沒看見,拿出一件青綠色的綢衣,給霜合身上比着,霜合小小眉頭輕皺,“荷葉是綠的,我也是綠的,那霜合不是看着沒影了!”
我搖頭道:“上次我給你穿紅色的,綠葉紅衣看着可好看了,你說大熱天的誰穿紅色啊,小祖宗,你到底要穿什麼顏色的啊?每次去見姨娘,你總要精挑細選的!”
“那我跟娘穿一樣的!”她指着一件湖藍色的,“走在外面都知道我是你女兒!”
“好!”不知何故,這句話讓我心裡暖暖的,從衣櫃裡取下那件湖藍色的小衣服,給霜合換上,裡面是湖藍色的綢衣,外面配着淺藍色的薄紗,穿在身上翩翩然的,簡約又不失活潑。
“喲!誰家的公主啊,這麼漂亮!”高彥儔湊過來,抱着霜合說着,霜合乖巧地趴在他肩頭,道:“我是大將軍的大小姐,不是公主,公主在那高高的圍牆裡呢!”
高彥儔笑了幾聲,將她放下,向我道:“下午叫府裡的人送你們去,我就先去軍營了!”
“嗯!”我們笑着向他揮手作別。
下午坐在馬車上,霜合也一點兒也不安分,一會又問道:“寶哥哥會來嗎?”一會兒又問:“他身體好點了嗎?”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嘴,我只好道:“待會兒見到他就知道啦!”
玄寶從小就是個藥罐子,不管吃多少藥,身體還是很弱,每次看到他我心裡都是一酸。
進了牡丹苑,徐阿琭領着玄寶在園內坐着,微風吹起了她青色的衣襬,她回頭向我們一笑,園裡開得最豔的牡丹都失了顏色。
霜合興奮地撲了過去,甜甜地叫着徐阿琭,徐阿琭笑着問了她幾句話,抱着她坐在玄寶身邊,這才轉回頭來看我:“得知你回來了,所以我馬上就叫人送請柬給你!”
我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一聲姐姐,找了個座位坐了。我們最常聚在牡丹苑裡,這裡不用防着宮裡的許多人,說話也方便些。
霜合挨着玄寶坐,立時變得很安靜,只是柔柔地問:“寶哥哥有沒有想我啊?最近都讀了什麼書?”
徐阿琭溫柔的看着霜合,向我笑道:“霜合從小就是個機靈鬼!”是啊,她在子謙面前永遠都是一副霸道的模樣,因爲她知道子謙是不會生氣的那種人,可是對着玄寶就不同了,她總是很溫柔地跟他說話,顧忌着他的身子,而且總是選擇聊一些開心的事。
玄寶因爲身體的原因,平時對人很冷淡,特別是對每日裡逼着他吃藥的人沒有好脾氣。但是對着霜合討好的笑,他總是很溫和地和她說話,“剛讀了母妃教的《論語》,改日背給你聽!聽說你去了西嶺雪山,好玩嗎?我也很想跟你們一起去,可是父皇每次都說我的身體不好,不能出遠門!”他的眼睛有些暗淡下來,因爲身體不好,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讀書了。
霜合眨眨眼道:“其實也沒什麼好玩,就是看不完的白色的雪,無趣死了。還是讀書好,我娘說讀了書多,會有大出息的!”
我想起她回來後跟我說上山多麼多麼好玩,根本不想下來的話,只能朝天翻了翻白眼。有時候我真的覺得霜合雖小小年紀,卻能洞察人的內心,顯然她這麼說,玄寶馬上開心了許多。
徐阿琭看着霜合的眼神充滿探究,顯然她也一點兒也不相信霜合說的話,霜合和她的眼神剛剛一撞便馬上避開了,顯然這個小丫頭也覺得這個姨娘厲害得緊。
徐阿琭站起身來,向我們道:“我們去遊船吧,今天的荷葉特別茂盛,那荷塘裡一定比在這兒涼快!”
外面正是豔陽高照,一到了九曲龍池,立時就變得涼快了起來。四周綠柳扶疏,長長的柳枝垂落在水面,擋住了周圍大部分的陽光。荷塘裡的綠葉比往年長得更密更高,人坐在裡面,完全被荷葉遮住,外面看不到一丁點兒人的影子。
不過,船隻在裡面穿行就變得更加困難了,好在我們也不全是爲了來划船,慢慢悠悠地飄蕩在其中,別有一番樂趣。
徐阿琭和我各摘了一片荷葉把玩,聊着我在面外的事,她說着宮裡的近況,可是言談間好像在故意避開什麼似的,只是不住地說玄寶的事。
玄寶摘了一朵含苞的荷花插在霜合的耳朵上,荷花太大了不住地往下掉,可她還是頑皮地向着徐阿琭笑道:“漂亮姨娘,你說我美嗎?”徐阿琭呵呵笑了出來,道:“美!跟你娘一樣美!”
霜合得到答案又轉頭去跟玄寶玩,她太高興了,用手滑着水,口裡又唱起了她新學的曲子:“太陽出來嘛一點紅喔,那月亮出來喲都像彎弓喔,那星星啦出來喔都懸吊吊哎,那雷公忽閃喲鬧哄哄……”怪聲怪氣地,學着村民們的唱腔。
徐阿琭道:“霜合要青出於藍了!”我點頭笑笑,“彥儔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唱歌唱得好,也不能頂什麼大事做啊!”
徐阿琭道:“看樣子你過得真的很好!”話語間忽然有些落寞,我握住她的手說:“這些都是你帶給我的!”我倆相視而笑。
霜合唱累了,和玄喆躺在船頭低聲聊天,聊着大人聽見會覺得很好笑的話,完全沒有任何意思的話語,畢竟他們一個才五歲,一個才三歲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和徐阿琭也聊累了,趴在船尾睡着,忽然不遠處想起了一段樂曲聲,非常歡快。我一下子驚醒了,去看霜合和玄喆,他們揉着眼睛也漸漸醒來。
徐阿琭看來比我先醒,她抱着膝蓋坐在我的身邊,臉色有些難看。
我道:“怎麼回事?是芙園裡的人在排練嗎?”
我用手拂開一些遮住視線的荷葉,不知從何處飄來了一隻畫舫,畫舫所在的位置在亭子的另一側,那邊的荷花較少,但以前不是這樣,我這次回來,剛剛居然沒有發覺。
樂曲聲越來越來,船艙裡忽然忽然舞出了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渾身裹着火紅的紗衣,赤着雙足,不斷地在船頭旋轉跳躍,她的容貌面朝我時,我驚呆了,這舞姿、這身段、這柔媚俏麗的容顏是那樣的熟悉,眼前的一切在我心裡不是美的享受,而是無故升騰出恐懼,她美得太過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