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喜歡永壽宮裡的這片翠竹,清亮爽靜,輕涼的風撲打在臉上,像是回到了我的小木屋,每日都能見到屋前那一片可喜的竹林。我默默地跟在徐阿琭的身後,忽然覺得有些累了,無比懷念以前只爲吃發愁的日子,這裡人的心總是遮遮掩掩,總是要我費勁地去猜測。
徐阿琭忽然停在竹林裡的石子路上,轉過身來看着我。我呆呆地站着,低頭看着腳下五顏六色的石子,太后每日都會來這裡赤足走上半個時辰,按摩足底的穴位,即使我們穿上鞋,那凹凸不平的石子也會透過薄薄的鞋底壓迫着腳底。因此,站了一會兒,我的腳已有些痛。
她淡淡開口,如未入宮時,與我說話一般,低聲說:“我知道你在怪我,更受不了我對你的逼迫,若是隻爲與我賭氣………那也太危險了。”
我輕笑着搖搖頭,道:“謝謝姐姐關心。綺回在這兒不會有事的。”
她嘆了口氣,伸手拉住了我的手,雙眼充滿憐愛,道:“你回來吧,好不好?我會讓皇上出面請求太后放了你,我們就如以前一樣,過往都不再提了好嗎?”她一反這幾日對我的冷淡,如此溫柔動情。
我的鼻子一酸,想起昔日情份,更覺對她不捨,但不知爲何,心裡卻有些小小的不安,或許是她今日轉變得有些太快?我心裡詫異,久久都沒有回話。
她攜着我的手出了永壽宮,轉入一僻靜處,道:“昨日湘雨回報聽見你的叫聲,我着急萬分,忙叫他去請皇上,我也跟着過來了,只是不敢隨意進去,在宮外等着,卻見皇上一人出來,卻未見你,我只當你已出了意外,慌張失措,卻想不到你是另一番境遇。太后到底對你做了些什麼?”
我道:“太后本來賜了毒酒殺我,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將我留在了身邊。”
她盯着我,緊接着道:“爲何?”
我眼珠一轉,想了想,才道:“殺我是因爲郡主,後來又不殺,我卻是沒有想通,太后只說留着我有用,至於要幹什麼我還不知道。”我小小地撒了一個慌,那個勾引皇上,分散皇上對她寵愛的目的,叫我如何說得出口。
“郡主喜歡高彥儔的事,的確是個麻煩。此時你殺你,一定有更穩妥的計劃……”她目光灼熱,盯在我的臉上,我怕被她看穿,慌忙轉過臉去,她忽而溫柔地說:“綺回,留在這兒還是太過危險,跟我回去吧?”
我仍是不說話,此時我還不想走,我承認太后對我提的條件很誘人,我卻是覺得很累,暫時還不想在太后與徐阿琭之間選來選去。
身後有細細的腳步聲響起,徐阿琭忽然低聲道:“你再好好想想!”轉身招呼了丹丹,楚雲等人,快步離去。
我轉過頭去,卻是魚麗找了來,她見着了我笑了笑,又擡頭望望遠去的徐阿琭,向我笑道:“你這送人送得也太久了,太后讓我來找你,可讓我一陣好找,怎麼走這麼偏僻的一條路啊!”
我道:“徐昭儀以前對我很好,她只是讓我陪她多說說話,也就沒看路。我們快回去吧?”
她點頭,與我一起快步回去。
周嬤嬤正在服侍太后用藥。淡淡的苦味從藥碗裡飄散出來,太后微皺着眉頭,慢慢飲盡,用手帕試了試嘴角,我忙將桌上的蜜餞端上去,太后伸手拾了一顆,放在嘴裡慢慢咀嚼。
我退回到一旁站立,太后淡淡看了我一眼,說:“她問你了?”
我的心緊了一下,“問了!”
“你怎麼回答的?”
“一半真一半假。未說太后與奴婢協定的事!”
“嗯,很好。昨日哀家見皇上對你甚爲關切,並非只爲了徐昭儀的緣故,憑你的姿色一定能吸引住皇上的目光,後宮裡,除了徐昭儀,就數你容貌最爲出衆。怎麼樣?心裡可有什麼計較?”
我低頭想了想,答道:“難道太后未曾聽過西漢武帝時李夫人的一句話嗎?‘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難道太后希望奴婢以色去取悅皇上?更何況,太后也說了,徐昭儀容貌更甚奴婢,有徐昭儀這塊珠玉在前,難道太后會認爲奴婢一定能從徐昭儀手裡奪走皇上的心嗎?”
太后道:“你以爲哀家沒有考慮過嗎?若不是比姿色,就是鬥才,你又能保證你的才藝更甚徐昭儀嗎?”
我道:“徐昭儀才學過人,舞藝超羣,奴婢自然也無法超越!”
太后冷笑一聲,“那你想過你能以什麼取悅皇上嗎?”
我抿了抿脣,道:“奴婢思前想後,認爲唯獨能以特別吸引皇上。”
太后一時來了興致,問:“哦?怎麼說?”
我在心裡默默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有的美人是嬌媚妖嬈的,有的是清秀雅緻、清麗脫俗的,或是端莊大方、活潑可愛,皇上閱美無數,一般這樣的美人一定不甚在意,若是沒有吸引他的特色,倒真入不了他的眼。”
太后道:“你的話倒也有些許道理。你的心裡可有些什麼計較沒有?”
我道:“奴婢的主意還沒想好!”
太后道:“嗯,此事先擱一邊,由得你慢慢想。”
“是!”
“宜春園裡的花都開了罷?哀家總想着要開一個春宴,可一直精神不濟,這一年倒覺得好些了。早年修建的賞花臺也還未用,周嬤嬤,叫人去收拾收拾,桌椅陳設一樣都不可缺,把往年各地進貢的珍貴杯盤也拿出來,放在屋子裡收着也是可惜了,都用在春宴上吧!”
周嬤嬤應了一聲,道:“菜餚方面,太后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太后瞟了我一眼,道:“一切事宜都交由你與綺回去辦,你好好帶着她,務必要做好,到時候哀家另有安排。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一,綺回,到時就由你和魚麗去給個宮娘娘傳個信,好好在各宮轉轉,這裡面學問可不少!”
我道:“是,奴婢遵命!”
手上的傷勢全好時,已近四月,龍池附近的宜春園,鮮花開遍,極是應景。我和魚麗得空時去轉了一圈,思考着席位在賞花臺上如何設置,名爲周嬤嬤帶着我倆籌備,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叫我自己拿主意,她只是在大事上做主,或是在細節上提些建議。
要去傳信時,我突發奇想,言道:“後宮內部賞花,即是家宴,賞花又是極文雅的事,我們何不學那些文人雅士做些請柬,寫上邀請的話,豈不更加有趣?且又不失親切感!”
魚麗聽完拍手叫好,周嬤嬤含笑默許,爲了請柬的事,周嬤嬤還特意派了去了製紙局,特意做了粉色的箋紙,命畫師繪上紅色的芙蓉花,我和魚麗親自裁剪製作請柬,等一切都做好時,我打開內頁,盯着空白的花箋,道:“魚麗,你來寫請柬吧?”
魚麗連忙搖頭,道:“那怎麼成?我又不會寫!太后既然交給了你去辦,這個主意又是你出的,還是你寫吧!”
我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好久沒寫字了,我的字怎麼上得了檯面啊?”
魚麗道:“不要說了,你就寫吧,趕緊練練,來!”她取來筆墨,走至桌邊,爲我研磨,將那麼廢棄的花箋攤開在我的面前,我懷着緊張的心情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