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楊天保的喝斥聲響起,周圍擔任境界任務的部曲,馬上刀出鞘,箭上弦,如臨大敵。
衆部曲呈戰鬥隊形,迅速朝着嘆惜聲音方向包抄而去。
直到此時,楊天保這才發現這座普通墳塋之間,還有一個類似於地窩子之類的洞穴,洞口很小,而且洞口長滿雜草,他發出嘆息之聲,這才讓楊天保發現。
從這個洞穴裡,鑽出一名衣衫襤褸,頭髮和鬍子如同雜草一般凌亂的男子。
楊天保望着這名陌生的男子喝問道:“你是誰?”
陌生男子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李婉寧望着陌生男子打量了片刻,突然問道:“你是……馮將軍??”
“想不到公主殿下還認得某!”馮將軍的鼻子用力的嗅嗅,突然興奮的問道:“有酒嗎?”
面對楊天保一百多名虎視眈眈的部曲,李將軍旁若無人,徑直走到李婉寧準備的貢品前,四下翻騰起來。
“大膽,這是太子殿下準備的貢品,爾敢!”楊天保板着臉喝斥道。
馮將軍輕輕笑了笑:“某代主上謝過楊將軍,主上許久不曾飲酒,想必早已飢渴難捱了,多謝楊將軍!”
看着楊天保生氣,李婉寧指着馮將軍向楊天保介紹到道:“他是大哥的人,我認識!”
姓馮,李建成的人!!
楊天保這才恍然大悟,眼前的男子居然是李建成太子手下的將軍,他非常忠誠。
李建成被殺後,他率領軍隊進攻玄武門,爲李建成報仇,但是李建成當時已經死了,士兵們士氣低落,所以他被打敗了。李世民銘記他的忠誠,赦免了他的罪。
然而,馮立並沒有像韋挺、王珪一樣,隨着李建成敗亡,他們都效力了李世民,這也沒有辦法,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身後有一個龐大的家族。
京兆韋氏、太原王氏,不允許他們爲李建成守節。
通過與馮立的聊天,楊天保瞭解到了一些歷史書上不曾記錄的細節問題。
這就是楊文幹之亂。
對於楊文幹事件,正史(具體而言,就是《舊唐書》和《新唐書》)當中是這樣描述的:太子李建成屢次謀害秦王李世民不成,氣急敗壞的他終於決定鋌而走險。武德七年六月,他趁李淵帶着世民和元吉去仁智宮避暑的機會,勾結自己的死黨慶州都督楊文幹,讓楊文幹爲自己招募驍勇,陰謀發動政變。
結果,負責送盔甲給楊文乾的爾朱煥和橋公山在極端的恐懼之下,主動向李淵報告了這件事情。又氣又怕的李淵趕忙召李建成覲見,陰謀敗露的李建成只得前來認錯。
與此同時,李淵也派遣使者宇文穎下詔給楊文幹,召其覲見。楊文幹見事情敗露,便發動了蓄謀已久的兵變。爲了平息暴亂,李淵允諾,只要李世民平息了叛亂,未來的太子之位就是他的。後來,楊文幹兵敗被殺。可是,在太子黨徒的矇蔽之下,昏聵的李淵又一次忽悠了李世民,寬宥了膽大妄爲的李建成。
馮立卻說,楊文幹原本是李建成的宿衛與韋挺分別擔任太子左右衛率,後來,李建成舉薦他成爲慶州都督。負責在慶州方向抵擋突厥人的進攻。
楊文幹在與突厥對戰過程中,中了樑師都的詭計,輕敵大意,吃了一場敗仗,按照律法,這是要嚴懲的,李建成念其沒有功勞也有功勞,挪用東宮甲冑,幫助楊文幹補充損失的甲冑,再補齊兵員,從而掩蓋這場戰敗的事情。
可惜,這件事最終被李世民知道,於是李世民就將計就計,先用此事誣告李建成造反,並且用收買的宇文穎,私下向楊文幹告密。
聲稱李建成已經被李淵緝拿下獄,若救李建成,唯一的辦法就是起兵造反,攻打虛不設防仁智宮。
由於慶州都督府距離仁智宮所在的玉華山,只有四百餘里,對於騎兵而言,就是一個晝夜的輕裝突襲。
也不知道宇文穎如何向楊文幹蠱惑的,總之,這個二貨聽信了宇文穎的謊言,真正起兵造反,結果就正中李世民的下懷。
當然,李淵並不像歷史書上記載的那樣昏庸無能,他洞察了李世民的陰謀,這件事卻輕拿輕放,並沒有嚴厲的處罰李建成,反而將李建成身邊的韋挺、王珪被流放,同時,被流放的還有李世民身邊的杜淹。
也就說,李世民用杜淹一個人,換了李建成失去了兩名得力助手。特別是韋挺,他年輕時和李建成十分的交好。唐朝建立後,他也在李建成手下工作,兩者之間的關係很好,經常密謀討論事。
關鍵是韋挺出身京兆韋氏,藉助韋氏的力量,他在李建成身邊,絕對不是一個右衛率這麼簡單。如果不是楊文幹事件的延續,李建成身邊的親信調走的調走,離開的離開,李世民就算髮動玄武門,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之數。
因爲馮立當時並沒有和李建成一起進攻,沒有跟在奮戰的玄武門,所以馮立在事後,非常自責,以洞穴爲居,替李建成守陵了七年之久。
李婉寧跪在李建成的墓碑前,嚶嚶而哭,訴說着什麼
楊天保並沒有打擾她,而是拿着一罈子酒,與馮立對坐在一起。
馮立一邊狼吞虎嚥的吃着菜餚,楊天保府上的菜餚,自然是極好的,甚至比皇宮的御膳房還要好。
馮立吃得非常開心。
楊天保望着馮立道:“馮將軍有何打算?”
馮立道:“我能有什麼打算,過一天算一天。”
楊天保還想再勸。
馮立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我拒絕了李世民,若是投奔你,你覺得他會怎麼做?楊氏也不是萬能的,一旦他翻臉……”
楊天保笑了笑道:“無妨,無妨,凌敬都在長安科技學院,你去也可以一展所長!”
馮立搖搖頭道:“不用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寧願乞討,也不食李世民的俸祿,跟着你,與跟着他,有什麼區別!”
馮立望着李婉寧道:“好好對她,她是一個苦命人!”
接着,馮立起身道:”你能找到這裡,其他人一樣也能,這裡已經不是安靜之所,我要走了!”
馮立走了,走得非常瀟灑。
這可苦了楊天保,楊天保守着哭成淚人的李婉寧,李婉寧彷彿在說一個漫長的故事,從小時候的一點一滴,向李建成訴說着。
天色慢慢黑了,李婉寧在李建成的墓前燒了很多紙和貢品,然後趁着夜色到來,開始啓程。
就在楊天保帶着李婉寧走後,這座原來荒廢許久的墳塋前又出現數十人,爲首的正是漢王李元昌。
李元昌指揮着身邊的僕從,衆僕從從馬上搬下來一塊墓,並且將李建成原來的墓碑移走,放在馬車上,隨後換下一塊新墓碑。
墓碑立好,只見上面鐫刻着“大唐已故神功聖德文武皇帝墓誌。”
李元昌望着這個墓誌,一臉得意的道:“大哥,我可沒有虧待你啊!”
衆僕從拿着工具,開始整個陵墓,按照皇帝的規格,給李建成整修了陵基、祭臺、拜庭、陵坪、陵塘、陵背、陵嘴、陵門口和前倉後庫等部分。
當然,這些都是簡陋的,如果是真正的皇帝陵墓,需要數萬人費時幾年或者幾十年,李元昌身邊的僕從,只是簡單的弄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僭越。
李承乾原本曾想讓李世民跟着他一起去畢原,看看李元昌到底給楊天保挖了一個什麼坑,可惜,李世民公務繁忙,並沒有同意。
無奈之下,他只要利用了他的老師孔穎達。
爲此,他不惜連夜背書,把孔穎達糊弄過去。李承乾提出秋收將近,作爲大唐太子,理應深入民間,體會民間疾苦。
孔穎達雖然感覺李承乾像變了一個人,可是,他卻提不出反對的理由。
於是,東宮臣屬,連同李承乾浩浩蕩蕩數百人出行,一路沿着官道向畢原方向前進。
爲了吸引衆屬官參加李建成墓,李承乾還玩了一個小花招,他假意讓他的車駕受驚,失控的駿馬拉着馬車,一路直接朝着墓地方向疾奔。
抵達墓地,衆東宮臣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這個嶄新的墓碑吸引過去。
孔穎達直感覺熱血上腦,他捂着胸口喘不上氣來。
現在人看到“大唐已故神功聖德文武皇帝墓誌”十四個字的墓誌,可能感覺沒有什麼,然而在這個禮法大過天的時代,這個問題就大了。
這是政治正確。
當身在太極宮太極殿內的李世民看到這外墓碑的時候,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神功聖德文武皇帝……這些賊人,無恥之尤!”
中書舍人岑文本喃喃:“文武昭昭,爲宸佐命!”
李世民的臉色由白變紅,身體也搖搖欲墜。
岑文本道:“陛下,這是賊人私諡,文字上的把戲,當不得真!”
李世民冷聲喝道:“公然建廟,以奉賊逆神主,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滿朝文武臉色大變,特別是魏徵,心中更是駭然。
魏徵急忙站出來道:“陛下,臣有話說!”
李世民指着魏徵:“你閉嘴,來人,嚴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