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零章軍部門外的對峙
薛仁貴並沒有詢問楊天保怎麼辦,在薛仁貴眼中,楊天保解決眼前的問題,都非常困難。他可以向朝廷求援,畢竟楊天保有一個當相國的爹,還有一個當吏部左侍郎的叔叔,還有弘農楊氏可以依靠。
可是,這其中還有一個致命的問題,吐蕃贊普已經發布戰爭動員令,按照吐蕃人的習慣,只要秋天草長馬肥,就是他們用兵的時機。眼下已經是五月下旬,胡天八月既飛天,他們滿打滿算只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只怕信使剛剛抵達長安,吐蕃大軍已經來了。
薛仁貴能想到的問題,楊天保也能想到,可是他並不想向楊恭仁求援,從李世民弄出一個不倫不類的河源軍,楊天保就猜測到李世民給他挖了一個大坑。
這坑裝的不僅僅是楊天保一個人。
楊天保在內心裡進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戰,李世民爲何要針對自己?就算楊天保可以向楊恭仁求援,在天下人眼中,楊天保就是一個有問題只會找爹的孩子,永遠長不大。
迴歸問題的本質,他不能逃避,只能去面對。對於這樣一支部隊,怎麼樣才能讓河源軍上下都聽從自己的命令呢?
楊天保耳畔又響起楊恭仁臨行時的話語:“爲官之首,在於恩威並施!”
想到這裡,楊天保腦袋中浮現一個初步的行動方案。
薛仁貴看着楊天保的表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最後楊天保的表情冷靜了下來,他與單道真相視一笑,彼此已經知道,楊天保肯定有了辦法。
楊天保望着門外道:“來人,去請劉參軍過來!”
河源軍是鄯州都督府下轄的一軍,也是一個軍政行政單位,經略使也就是河源軍主官,楊天保與鄯州副平級,都屬於正四品上階,不過楊天保擁有從三品的武散官軍銜,這就相當於後世的中將軍長,予以高配。長史、司馬都是直屬機關官員,從四品官職,除了這些指揮官員,還有錄事參軍兩人,錄事二人,以及正七品級的功、倉、戶、,兵、法等各曹參軍各一人,主管機關日常事務及民政,賦稅,軍事,司法,人事,文秘等工作。
劉參軍是指河源軍戶曹參軍劉濤,主管河源軍的賦稅與給養分配工作,他原爲左曉衛記曹參軍,因舉報左曉衛大將軍長孫順德貪污,後來李世民不僅沒有處罰長孫順德,反而獎勵長孫順德,這個劉濤就成了的人憎鬼厭的存在。他從左曉衛調到左衛將軍,跟隨侯君集參加進攻吐谷渾的戰鬥。
隨着侯君集失敗,他雖然沒有被俘虜,卻依舊被扔給河源,擔任河源軍戶曹參軍。當劉濤甚至感覺絕望的時候,他居然看到了楊天保擔任河源軍經略使,楊天保可是唐軍之中如日中天的大人物,特別是在貞觀三年到貞觀四年北伐東突厥的戰鬥,楊天保偏師奇襲北嘖口,隨後生擒頡利可汗,立下大功,邸抄上可是大肆表揚過,後來楊天保參加北擊薛延陀的戰鬥,以四百騎對三萬,獲得大勝。
自從歸建爲河源軍以來,劉濤非常清楚河源軍既有裝備,也無士氣,簡直如同一盤散沙,只是因爲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將軍,這位在北擊東突厥以及北討薛延陀屢創奇蹟的年輕將軍能給河源軍帶來奇蹟嗎?
劉濤緊張中又帶有幾絲期盼的看着低頭查閱他資料的楊天保。
楊天保十分清楚這個時代軍隊有許多黑幕,他並沒有完全相信這份資料,如這個劉濤是看不慣長孫順德的原因,坐了幾年冷板凳,這個人他是要大用的。
不過,眼下還需要考察,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侯君集和李道宗的人,因爲二人把兩千餘名將士帶走了,如果是心腹,應該隨李靖回京長安,侯君集雖然有戰敗之責,可是他同樣也營救了三萬餘名被俘虜的將士,算是功過相抵了。
楊天保望着忐忑不安的劉濤道:“劉參軍,河源軍的賬務是你負責的吧?”
劉濤苦笑一下,點點頭道:“楊經略,你應知道現在河源軍的編制,上面拔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全軍填飽肚子,所以這財務是一目瞭然!”
說着就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帳本。
楊天保搖搖頭,這個時代的賬薄,幾乎都是流水賬,每天花去多少錢,收入多少錢,即使最好的算師,沒有幾天功夫,也審覈不了河源軍的賬務,楊天保即使看,也看不出問題,他搖搖頭示意劉濤不要交給他,知道了河源軍情況,楊天保不要查賬本就知道沒有一個軍官敢在這麼少的軍費裡動腦筋!
“士兵是不是對拿不到全響意見很大!”劉濤黯然的點點頭,他遲疑了下又咬了咬牙道:“自從今年三月開始,河源軍的人數就開始超編,但給養還是照一萬四千四百的編制給!本來這河源軍就不好管,後來不知爲什麼,上面連續兩個月都沒有給養下來,部隊差點都譁變,好在前一段時間,徽州商人借了三萬石糧食,還有一部分鹽,把這些物資分發下去,這纔沒有鬧出大事!”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些將士家裡誰沒有老沒有小的,連肚子都吃不飽,士氣怎麼能上去?
楊天保早就想到要從這裡入手,他想了想道:“劉參軍,你能不能把從從三月份,到現在的差額算出來?”
不知楊天保想要幹嗎的劉濤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
“那就好辦了,麻煩劉參軍現在就計算出來!”楊天保伸手一指旁邊的案几,示意劉濤就在這裡計算,
“這……”劉濤驚訝得看了看楊天保沒說下去,翻開帳本開始統計起來。
楊天保笑笑沒有解釋,他又讓望着單道真道。
現在薛仁貴擔任河源軍副使,單道真卻只是河源軍勳一府折衝都尉,雖然說這個官職稍級,但是跟着楊天保,楊天保絕對不會虧待這個發小兼心腹。
楊天保道:“單都尉,你立即通知各團校尉以上軍官、守捉使、守城使、以及守鎮使立即到軍部開會!”
楊天保的話讓單道真一愣,劉濤也停下筆,表情複雜得看着這邊。
單道真欲言又止,在這個時候,召集各軍官前來開會,這可不是什麼好時機,至少先要穩穩軍心再說。
楊天保嚴肅的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這……”單道真吱唔着不知怎麼解釋,心裡卻在暗想,“你這麼做不是在自討沒趣嗎?
楊天保道:“哦,記好通知各級軍官,都帶點人過來,把以前少的比例給養全領回去!”
楊天保的話音未落,“啊!”、“啪!”的聲音同時響起。
別人清楚,單道真可是清楚,楊天保從長安來到鄯城縣,只帶了兩百餘名親衛,雖然也攜帶了一部分糧食,不過這些糧食非常少,恐怕不足兩三千石。
區區兩三千石糧食,怎麼能滿足河源軍全軍將士的差額?朝廷在成立河源軍的時候,只給了不到一萬石糧食,差額就算是單道真這個外行也可以輕易的知道,沒有三五萬石糧食,沒有兩萬貫錢,無法填上河源軍的窟窿。
“啪!”劉濤手一抖筆掉地聲。
沒有再解釋的楊天保淡淡得看着極度震驚中的單道真。
努力嚥下一口口水的單道真狐疑得打量了下楊天保便匆匆出了軍部,劉濤也撿起筆又開始計算出來,不過從他手中筆的抖動中看得出他的心情有多激動。
單道真離開軍官,一臉嚴肅的望着奧斯曼特魯道:“你馬上帶着親衛、攜帶弩機、全部換上破甲箭,在軍官待命!”
無論河源軍的裝備多差,前來開會的將領肯定着甲,而且都是明光鎧甲,河源軍擁有十二個折衝府、七十二個校尉、還有一百餘名守鎮使,享受校尉待遇,足足三百多名官軍,一旦鬧出亂子,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也只有破箭甲,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就在這時,楊天保又望着劉濤道:“劉參軍,在全軍一頓標準伙食基礎上再加兩道葷菜要多少錢?”
被楊天保問得一愣的劉濤很快算出了所需錢,雖然河源軍很窮,這裡的羊肉和牛肉不及關中的十分之一,按照每人四兩羊肉,四兩牛肉計算,每個人在關中就需要吃掉六十多錢,然而在這裡,三萬人一頓飯才能吃掉一百貫。
一百貫對於楊天保而言,並不算多,哪怕一年下來,也就三萬多貫錢。
楊天保道:“那今晚就按這標準讓弟兄們吃頓好的!”
沒等劉濤反應過來人,楊天保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張在一百貫的銀行存票,現在擁有物資的人,只有徽州商人,而楊天保手中的銀行存票,他們拿着可以在關中任何一個分部兌換足額錢幣。
楊天保知道解決官兵的軍響問題並不能馬上把河源軍凝聚成一團,他也只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能讓這些自暴自棄的將士們有一個希望,一個改變自己的希望!
唐朝的府兵其實並沒有軍餉,他們只有府兵的田地,眼下河源軍既有土地,也沒有給養,只能採取這種辦法。
楊天保正在沉思,突然劉濤報告道:“稟告楊經略,一共需要三萬九千五百三十八貫!”
原以爲楊天保會吃驚的劉濤卻見他明顯的鬆了口氣,不由暗暗乍舌這個楊經略到底是何來歷,這麼龐大的金額竟然眼睛也不眨下!
聽到金額的楊天保知道,他從長安帶過來的十萬貫,最多可以支撐幾個月而已,養軍還是非常費錢的。
不過,擁有將近三萬軍士,如果算上軍屬,超過十萬人,如果他還不能帶着這羣兄弟吃上飽飯,活該楊天保丟人現眼。
河源軍只有兩種結局,要麼是成爲歷史,要麼是用鐵與血證明自己的價值!會是哪種結局呢?楊天保陷入了沉思之中!
現在不僅僅是楊天保不信任河源軍將士的問題,事實上,河源軍的十二個折衝府,除了單道真之外,其他十一個折衝府,十七個守捉使,六十七個鎮,一百七十三烽火屯,他們也不相信楊天保。
在得到命令之後,他們前往軍部開會,卻人人帶着親衛,原本只召集三百餘名校尉以級別的軍官,結果抵達軍部的居然多達一千五百餘人。
衆將領來到軍官門前,一大羣人圍上單道真,七嘴八舌的打聽楊天保的用意,雖然楊天保說要給他們補發軍餉,可是他們壓根就不相信,楊天保又不是神仙,他只帶了二百輛大車,就算全部帶了錢,根本不夠發的。
單道真望着衆將領,一臉不耐煩的道:“都快進去吧,楊經略等你們許久了!”
然而,衆將領雖然熱情似火的打着招呼,卻沒有人進去,這都是老油子,或者他們打仗不行,可是對於危機的預感卻非常敏銳,不少人已經發現楊天保集結了親衛部隊。
哪怕他們不用腦袋想,用膝蓋想也知道楊天保準備做什麼。
不進沒有進去,反而相互之間使着眼色,打着手勢,傳遞着信息。
“準備戒備,把部隊調過來,以防不測!”
聽到親衛彙報,楊天保對於這羣沒有軍紀,目無上官的將領,恨得壓根直癢癢。
沒有辦法,現在楊天保恨不得把他們這些人剝皮抽筋,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解決眼前的問題。
楊天保徑直來到軍官大院的大門外,望着衆將領道:“諸位,有事裡面說,都進去吧!”
衆將領非常熱情的向楊天保見禮,卻無人動彈。
衆將領望着楊天保的表情,沒有尊敬,沒有敬畏,只有輕蔑。
楊天保回頭,發現軍官大院裡,響起一陣讓人牙齒髮酸的聲音,這是弩機上弦的聲音,鋒利的箭鏃,卡入箭槽內,指着院外衆將領,而與此同時,遠處傳來陣陣跑步的聲音,雖然腳步聲百川歸海這龐雜,凌亂,但是軍部大院外的空地上,出現密密麻麻的將士,很快衆將士蜂擁而來,他們舉着盾牌,拔出刀槍,與軍部大院內的楊天保親衛對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