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王帳的南北兩面，是連綿的羣山。
清澈的土拉河，從王帳以南的山腳下，自東向西，緩緩流過。
王帳東西兩面，爲廣闊的草原。
兩軍就在草原上列陣。
鼓聲中，充滿了肅殺的氣氛。寒光四射的兵戈，耀動每一寸虛空。
天色陰霾，風勢拂動。
兩軍的大旗，不斷髮出抽打空氣的炸響。
曹操駐馬在一處高地上，身後的大氅，赤紅如血。
他在眺望不遠處的戰場。
五萬餘曹軍，披甲執銳，兵鋒煊赫。
鮮卑聚集各部，亦是人馬鼎盛。
兩方十餘萬部衆對峙，戰場綿延，蔚爲壯觀。
“鮮卑八大王部會師，只剩這些主力了。”
“此戰若敗，鮮卑將再無反擊之力。”
“他們還有兩支各部彙總的兵馬，分別來自託蘭，車焜等部落。”
曹操馬側，跟隨着一衆被親軍隔開的草原部落首領，恭敬的給他介紹鮮卑的兵馬分佈。
鮮卑以本部騎兵爲中軍。
兩翼的萬人隊，是他們麾下部落共組的兵馬。
此時還願意站隊鮮卑，和魏軍死戰的，都是歷年來，多次南下劫掠過漢土的部族。
這些部族，從東胡，匈奴時期就存在，在草原上一代代繁衍，和神州世代爲仇，如今人數已不多，遂成爲鮮卑的附庸。
他們不可能，也不敢投降曹魏。
咚-咚咚！
戰鼓彷彿在催促兩軍開戰。
曹魏前軍一動不動，穩如山巒。
張遼就在前軍統兵，正凝神打量鮮卑兵馬。
“曹魏的弩軍在哪？”
“我們只要一動，他們必會出現！此時怕是藏在陣中，還未露面。”
鮮卑軍後方，鮮卑各部酋首，將領，大祭司，拓跋詰汾等人，都騎在馬上。
有些酋首，是首次被人殺到家門口，親眼看見魏軍的威勢，臉上暗藏驚色。
曹軍裝備之精良，讓這些草原部落的人，大感駭異。
五萬曹軍全員披甲，前軍執長矛，後軍執短槍。
接戰在即，曹魏全軍卻是鴉雀無聲，絕沒有臨戰時的半點畏懼和躁動。
五萬軍宛如狩獵前，趴伏在那裡蓄力的猛虎！
“從兩翼出兵，斜向衝擊魏軍。
再以中軍緩行，互爲策應，防備魏軍的弩箭攻勢。”
拓跋詰汾和大祭司稍一商談，斷然下令：
“興兵，不要讓魏軍先動！”
鮮卑人精湛的騎術和靈活性，只有動起來，才能充分展現。
拓跋詰汾話落，戰號奏響。
鮮卑前軍，頓時催騎出戰。
戰馬揚蹄。
鮮卑兵在馬背上伏低身形，中軍往前緩緩推進，吸引魏軍注意。
其列陣的兵馬兩翼，卻是猝然竄出另外兩隊騎兵。
中軍和兩翼齊動，一慢一快，相互配合。
曹軍若應對失當，鮮卑兩翼和中軍的快慢，虛實，都將隨之變化。
甫一出戰，鮮卑就將輕騎的靈活性，陣列多變的特點，展現的淋漓盡致。
其側翼的騎兵，後發先至，速度如箭，刺向曹軍。
他們打算從兩翼，以斜向的角度殺上來，發揮輕騎優勢，規避正面接戰。
高地上。
曹操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鮮卑輕騎的經典戰術，就是側翼破陣，進而撼動全軍，逐步蠶食。
一旦曹軍受到衝擊，出現混亂，鮮卑隨後跟進的中軍，立即就會全力衝刺，殺上來。
“陛下，末將請命出戰！”
駐馬在曹操身畔的馬超，躍躍欲試。
“不急。”
曹操往前壓了壓身子，矚目戰場。
鮮卑兩翼的騎兵，馬蹄翻飛，速度越來越快，已衝到魏軍兩百餘丈外。
馳騁中不斷變速，試探敵方的輕騎戰法，草原騎兵，確是用的更好。
其隊列交錯，人馬合一。
就在敵我矚目下，曹魏前軍忽然動作，往兩翼側分，讓出後方陣中的一支兵馬。
後軍呈斜面，分兩列，正對着側翼衝擊接近的鮮卑騎兵。
這支曹魏兵馬，甫一出現，便是坐在地上，已蹬好了強弩。
鮮卑騎兵出列時，魏軍就有針對性的變化。
只不過藏在軍陣內部，外人難以看見。
這些坐地蹬弩的部衆，是從西域抽調回來，麴義麾下的大弩士。
此戰，曹魏史無前例的動用了兩萬大弩士！
“平射，放箭！”
麴義一聲號令。
下一刻便是箭矢橫飛。
鮮卑騎兵，雖然早就在防備弩箭，隊形分散。
但隨着他們的接近，隊形自然收攏，變得密集。
而曹魏兵馬變陣，露出弩軍的時候，鮮卑騎兵，已衝到極近的距離。
因爲距離近，弩軍放箭，進行平射，射速更快。
缺點則是最多隻能射兩三輪箭，敵騎就將衝到近前，威力有限。
咻-咻咻！
萬箭齊發。
鮮卑衝在前方的人馬，成羣結隊的栽倒。
曹軍弩射的威力，讓觀戰的鮮卑軍，悚然震驚。
有的箭矢射穿戰馬或士兵後，還能射殺第二排的兵馬。
這種威力，遠超常規。
此前叱雲伏的兵馬，被麴義阻擊，全軍覆沒，並未將遭遇魏軍弩射的情況，傳回鮮卑。
很多鮮卑人，都是首次看見曹魏的弩箭威力。
曹軍的弩，過半都增加了反曲設計，在原有弓弩基礎上，又一次提升威力。
還有少數弩軍的弓臂上，篆刻着繁複的工造紋。
那是特製的強弩！
嗡——
只兩輪齊射，威力卻堪比四五輪，萬箭齊發帶來的殺傷力。
“換弩，殺！”麴義厲喝道。
戰場上，出現了和西域阻敵時雷同的一幕。
兩萬大弩士，將足蹬強弓放在地上，轉而取出相對小巧的秦弩，起身衝向鮮卑兩翼殺上來的騎兵。
這是麴義的拿手好戲。
他麾下部衆，以三十人爲列，執類似鉤鐮槍的短手戟，近戰能割掃馬腿，勾切敵軍脖頸，關節等要害。
其餘部衆執秦弩，遠射壓制，相互配合。
在弩射摧毀了鮮卑前列騎兵，令其人馬栽倒，隊形大亂的時候，麴義的兵馬壓上去，展開近戰。
兩萬大弩士，足夠解決鮮卑兩翼衝上來的騎兵。
轉眼間，雙方已短兵相接。
“傳令中軍，全速與魏軍接戰！”
拓跋詰汾發現曹魏弩軍已參戰，立即傳令道。
鮮卑中軍，遂在大將拓谷赫帶領下，加速往魏軍衝去！
對面。
魏軍也有兩員將領，從張遼身側掩殺出去，身後千軍萬馬相隨。
昂——
高地上，寅在曹操身畔仰頸長嘯，聲震敵我，一股狂風，席捲戰場。
戰馬驚嘶。
雙方皆是一陣躁動。
“寅，別叫了。你想威懾對面的馬，但咱們的馬也害怕，你再吼，兩軍的隊形都得亂。”曹操失笑道。
寅有些委屈的停止了咆哮。
它一路跟到草原上，非常想出些力氣。
可一直沒什麼機會。
此時，曹操親自翻下赤兔馬背。
不遠處，有士卒擡上來一面巨鼓。
那鼓面蒼青，彷彿承載着海水，觸目間似有潮汐涌動之聲傳出。
曹操所獲的那面夔雷鼓！
他執握鼓槌，輕敲鼓面。
轟隆一聲！
一道波紋如海潮盪開。
巨大的動靜，讓周邊幾個毫無防備的草原部首，險些從馬上翻落下來。
咚-咚咚！
曹操敲擊的是獲得戰鼓後，其內自鳴，經姚靜才辨認出，名爲山河令的失傳鼓訊。
黃帝曾依山河令擂鼓，讓全軍戰意沸騰，擊潰蚩尤而號令天下。
這時鼓聲驟起，號令萬軍。
鼓面上構紋盪漾，化出層層迭迭的音浪波紋。
那鼓內，彷彿泛起了千層巨浪，鼓聲驚濤。
曹操以國運融入鼓槌，每一聲敲擊，都轟震戰場。
鮮卑兵聞之耳鼓欲裂，心神不穩。
魏軍聞之，卻是戰意沸騰。
鼓聲中，兩方的中軍，接近到不足五十丈的距離。
雙方不約而同的將騎槍夾在腋下。
距離愈近。
就在雙方接戰的剎那，鮮卑陣中，一縷鋒芒，直刺魏軍統兵將領。
“拓谷赫出手了，此人是鮮卑有名的勇將！”
曹操身後，有投效的部落之首道。
鮮卑後方，拓跋詰汾等人也對拓谷赫，寄予厚望，都在翹首觀戰。
戰場。
面容黝黑，身形精瘦的拓谷赫，左手持盾，右手戰矛，閃電刺出。
卻見他對面的魏軍將領，揮刀斬落，以更快的速度，當頭劈來。
拓谷赫橫過手盾，進行格擋。
盾面與對方的刀芒接觸，薄紙般破碎。
與此同時，拓谷赫側翼，突然挑過來一支戰矛。
那矛勢之快，力量之猛，皆是其生平所未見。
拓谷赫被一矛紮在腋下，躲避的機會都沒有，矛鋒便透體而入，將其從馬上挑落。
一矛絕殺！
挑殺拓谷赫的魏將，黑臉扎髯，正是環眼賊老張。
關羽見張飛殺出來搶怪，當即調轉馬頭，和另一側的鮮卑人接戰。
曹魏的先鋒大將，一左一右，便是關羽，張飛二人。
兩人殺入敵陣，霎時就撕開了鮮卑兵馬的隊列，所過處破敵如飛。
後方的曹軍，在兩人帶領下，相繼戳入敵陣。
鮮卑陣中，拓跋詰汾，大祭司皆是瞳孔一縮。
拓谷赫居然被一矛挑死了！
轟轟轟！
曹操敲擊的夔雷鼓內，忽然有獸吼聲傳出。
那鼓內彷彿也有萬軍在廝殺，牽動天地，山河震盪。
“典，許二將，朕令你二人分統重騎，破敵中軍，斬敵之首！！”
典韋，許褚當即出列。
曹操身後，已擴充到一百二十九人的重騎，分別跟隨典韋，許褚，悍然殺出。
“陛下，還有末將未動。”
馬超和龐德，頻頻請戰。
“你二人再等等，有你們出戰的時候！”
典許二人的兵馬一動，意味着戰事已來到最關鍵的時刻。
曹操身畔的寅，忽然跟在許褚身畔，一起衝了出去，直撲敵陣。
連赤兔，爪黃也隨之衝了上去。
周邊幾個草原酋首皆怔了怔。
這馬竟如此好戰。
一干人都看向典許二人統領的重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