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句話,讓孫楨娘對彭昕沒了期待,亦沒了交好的打算,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向後退了兩步;秦氏和王氏呆怔住了,這人未免也太“耿直”了些吧;沈丹遐挑了挑眉,果然如她預想的一樣,沒腦子的人就是沒腦子,再怎麼教也教不出腦子來。
“來人,把席面送進來。”沈丹遐看了眼冷着臉的孫楨娘,“四弟妹,我們出去招呼賓客吧,別在這裡打擾新娘子吃東西。”
孫楨娘笑了笑,“是,三嫂。”
沈丹遐走到檀木卷草紋四季屏風邊,回頭問道:“大嫂,二嫂,不出去嗎?”
秦氏和王氏似剛回過神一般,迭聲道:“出去,出去。”
四人離開了新房,彭昕的奶孃蔣氏嘆氣道:“姑娘,你不該那麼說四奶奶的。”
“我說錯什麼了?她本來就是個醜八怪。”彭昕翻了個白眼道。
“姑娘,四奶奶的容貌有缺,但這話你沒必要說出來啊。”蔣氏皺眉道。
“我說出來怎麼了?她能把我怎麼樣?哼。”彭昕有恃無恐地道。
蔣氏真不知道要如何勸自家這嬌縱的姑娘,剛嫁進來,就得罪一個妯娌,妯娌和姐妹是不同,姐妹有着血脈的牽絆,縱有不和也只是小事,可妯娌……蔣氏暗歎了口氣,退了下去。
因彭昕早已失身給了徐勝,第二天的元帕自然是僞造的,當然這事沒人會去多管多問;沈妧妧已無法出來喝媳婦茶了,在給徐老夫人和徐奎敬完茶、認完親後,徐老夫人道:“勝哥兒,帶你媳婦去漪嵐院給你母親敬茶。”
沈丹遐讓兩個孩子留下來陪徐老夫人,她隨衆人一起去了漪嵐院,進到屋裡,一股燻人的怪味。沈丹遐皺起了鼻子,強忍着沒用手去捂鼻子,其他人也努力地屏住呼吸。
“哎呀,好臭,怎麼這麼臭呀?把窗子全打開,通氣,真是臭死了。”彭昕語氣滿滿地嫌棄,還不停有手扇風。
半躺在牀上的沈妧妧憤怒地瞪着彭昕,歪嘴發出含糊不清的唔唔聲。沈丹遐淡笑道:“太太一直很想讓五奶奶做她兒媳,現在如願以償,高興壞了吧。”
孫楨娘看睜眼說瞎話的沈丹遐,抿脣一笑。
沈妧妧憤怒地目光轉向沈丹遐,這個死丫頭怎麼就那麼好命,居然順順利利的生下了兩個男孩?
沈丹遐根本不理會她,道:“倒茶過來,讓五爺和五奶奶給太太敬茶。”
婢女依言倒了茶過來,然沈妧妧無法去接茶杯,是她身邊的婆子,幫着接過杯子,碰了碰沈妧妧的嘴脣,表示了下意思,連紅包都是婆子幫着準備的,也是由婆子交給徐勝和彭昕的。
儀式走完,衆人從那房子裡出來,彭昕大口的喘氣,“裡面太臭了,我以後再也不進去了。”
衆人保持沉默,大家都是這個想法,那裡面能不進去,還是不進去了,差點憋氣憋死。出了漪嵐院,各自回了各自院子,徐朗和沈丹遐則去圃院接兒子。
四個月大的胖胖和壯壯,最是可愛的時候,穿着紅色的棉皮肚兜,躺在軟榻上,噘着嘴吐泡泡,白嫩如藕段的小手小腳,動過來動過去,一不小心,兩兄弟就抓到了一起,然後相互擁抱,互啃對方的臉蛋,弄得滿是口水。
徐老夫人坐在旁邊,手裡輕輕搖着蒲扇,滿臉笑容,目光慈愛地看着兄弟倆。
次日,徐勝陪彭昕回門;歸寧宴後,彭二太太撇開彭昕,把她的奶孃蔣氏找來問話,“這兩日,徐家人對昕姐兒可好?”
蔣氏把這兩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對於彭昕說孫楨娘是醜八怪的事,彭二太太並不在意,“妯娌怎麼也成不了姐妹,得罪了就得罪了。”
蔣氏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彭二太太問道:“沈家現在誰在掌管中饋?”
“徐四奶奶孫氏。”蔣氏道。
“不是徐三奶奶沈氏?”彭二太太訝然問道。
“徐三奶奶嫁進去後,徐老夫人就讓她掌管中饋,在地動之後,徐太太曾一度重掌中饋,等四奶奶嫁進去後,徐老夫人就讓四奶奶掌管中饋,徐太太曾想和四奶奶爭奪中饋之權,可因得了怪病,臥牀不起,已沒法再掌管中饋。三奶奶生下了兩個小少爺後,徐老夫人並沒有讓四奶奶交出中饋之權,不過四奶奶每個月都會交總賬給三奶奶。”蔣氏辦事能力不錯,昨日一天已然打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沈氏到是個厲害的,明面上是孫氏在掌管中饋,實際還是她。”彭二太太目光深沉地道。
“三奶奶頗有手段,她的靈犀院管得跟鐵桶似的,她懷孕期間,三爺也守着她過日子,身邊沒有添人。”蔣氏道。
“那就是個不要臉的狐媚子,朗哥兒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彭二太太嫌惡地道。
“太太,接下來該怎麼做?”蔣氏問道。
彭二太太想想,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九月十一日是徐奎五十壽辰,那天徐家肯定會大擺宴席,若是宴席出了差錯,孫氏這家還管得下去嗎?”
“可是太太,四奶奶後面還有三奶奶。”蔣氏提醒她道。
“姑太太被那沈氏害死,朗哥兒這個不孝子,卻忘記母仇,娶沈氏侄女爲妻,捨棄昕兒,這個可惡的小子,我饒不了他。等孫氏倒了之後,再來對付沈氏,不着急,慢慢來,徐家的中饋之權必須是昕姐兒的,知道嗎?”彭二太太沉聲道。
“老奴明白,老奴會竭盡權力幫助姑娘得到中饋之權的。”蔣氏鄭重其事地道。
“下去歇着吧,一會隨昕姐兒回徐家。”彭二太太掏出一個荷包拋給蔣氏,“賞你的。”
“謝太太。”蔣氏行禮退了出去。出了門,蔣氏扯開荷包,從裡面倒出一錠十兩的銀元寶來,裂開嘴笑了笑。
酉時初,徐勝和彭昕帶着彭家準備的禮物,回到了徐家,徐家五位妯娌聚齊了。
亥時初,廚房裡送了宵夜到各房給主子們,這天的宵夜是清湯燕窩鴿蛋,徐老夫人的宵夜由圃院的小廚房另做,沈丹遐是不吃宵夜的。彭昕的丫鬟,接過食盒提了進去,“五爺,五奶奶,吃宵夜了。”
彭昕走過去,在桌邊坐下,丫鬟打開盅蓋,彭昕拿裡湯匙舀了一勺,見匙裡是零碎的燕窩,連匙帶湯丟回瓷盅裡,“這是什麼東西?孫氏,你欺人太甚!”
彭昕不是個能忍讓的人,偏生這個時辰能勸她的奶孃已出了府,去後巷下人們居住的院子裡,彭昕帶着那盅湯和幾個婢女怒氣衝衝地去了榴實院。孫楨娘剛吃完宵夜,漱口準備讓婢女關門下鎖上牀睡覺,婢女匆匆進來,“四奶奶,五奶奶過來了。”
孫楨娘看了眼時辰鍾,詫異地問道:“她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
還沒等孫楨娘迎出去,彭昕已大步走了進來,“孫氏,你這個醜八怪。”
出口傷人,孫楨娘頓時惱了,“彭氏,怎麼說我都是你四嫂,你說話給我客氣點。”
“我爲什麼要和你客氣?你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還對你客氣,我沒那麼傻。”彭昕高聲道。
孫楨娘一臉茫然,“我欺負你?我怎麼欺負你了?”
“把那湯拿過來,給她瞧瞧,看我有沒有冤枉她。”彭昕道。
丫鬟把瓷盅放在桌上,打開蓋子,孫楨娘探頭一看,“清湯燕窩鴿蛋,今天府上的宵夜都是這個。”
“你看看裡面的燕窩,這樣零碎的燕窩是給我這個五奶奶吃的嗎?”彭昕詰問道。
“這事我明天會查清楚,給五奶奶一個交待。”孫楨娘沉聲道。
“不能等明天,現在就查,你今晚不給我一個交待,明天我就去祖母那兒把這事好好說道說道。”彭昕威脅道。
“好,現在就查。”孫楨娘吩咐人去廚房,把今晚當差的廚娘全都叫過來。
這是件小事,要查清楚很容易;清湯燕窩鴿蛋是一盅一盅的燉煮,管着徐家大廚房的,是個姓杜的婆子,不過府里人多稱她爲徐顯家的。能在廚房裡管事的人,背後必有靠山,這杜婆子的親家是於嬤嬤,這杜婆子算是徐老夫人的人。
杜婆子在於嬤嬤面前是一個樣,在其他人面前又是一個樣,在廚房裡作威作福,不過她最多就是欺負欺負廚房裡幫廚的小丫頭罷了,倒也沒惹出什麼大事。今天這事也純粹是她不小心惹出來的事,燕窩渣是不能給主子吃的,下人們就會燉着自己吃,燉補品的廚娘爲討好杜婆子,也給她燉了一盅,可是杜婆子卻吃錯了一盅。
再燉已來不及,如是廚房就將那盅碎燕窩送去給了彭昕,原想着她是剛進門的新媳婦,就算怠慢了,她也會忍着,可誰想到她當場就鬧開來了,還鬧到了四奶奶這裡來了。
“五奶奶,不過是杜媽媽一時出了紕漏,你看是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罰她一個月的月錢就饒了她吧。”孫楨娘笑問道。於嬤嬤在她管家之初,幫襯她甚多,看在於嬤嬤的份上,輕罰杜婆子以做警示。
“這是一時紕漏嗎?她一個下人膽敢偷吃主子的東西,你不罰她,還想包庇她,你就是這麼管家的嗎?這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彭昕厲聲道。
“五奶奶想怎樣?”孫楨娘臉色微沉地問道。
“像她這種下人就不能再當差,攆出府去。”彭昕毫不客氣地道。
孫楨娘按了按額頭,道:“杜婆子是廚房的管事,要撤換她,得經三嫂同意。現在天色已晚,不方便過去打擾三嫂,不如明天五奶奶和我一起去找三嫂把這事說一說。”
“爲什麼要經過她同意?不是你在管着中饋嗎?難道你只是個傀儡,沈氏纔是真正的主子?”彭昕嘲諷地問道。
這麼明顯的挑撥,讓孫楨娘忍不住笑了,道:“五奶奶,我不是傻子。”
彭昕撇撇嘴,起身道:“明天去沈氏。”
“來人,送五奶奶出去。”孫楨娘不想跟彭昕講什麼禮儀了,讓婢女送她出去。
看着彭昕出門,孫楨娘看着跪在地上的杜婆子,道:“杜媽媽,今天這事你做差了,廚房裡的管事,你是做不成了,城郊的莊子上還缺些人,你就去莊子上吧。”
“謝四奶奶恩典。”杜婆子臉色發白,可她心裡清楚,孫楨娘已算輕饒她了。
“罷了,明兒一早記得去靈犀見三奶奶,下去吧。”孫楨娘擡了擡手道。
“老奴告退。”杜婆子磕了個頭,起身離開,出了榴實院,往彭昕住的院子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裡滿是陰沉。
第二天,徐朗休沐,不用上朝,昨夜夫妻倆就有點放縱,鬧得比較晚,徐朗到是早早就起來去澹懷院練拳了,沈丹遐還在賴牀。兩小傢伙雖鬧着要娘,可是兩人還不會說話,奶孃就不顧兩小傢伙的意願,將兩小傢伙抱去後院看小雞仔去了。
彭昕不知因原由,早早的就過來了,進門遇到了從澹懷院練拳回來的徐朗,看着英姿煥發的徐朗,彭昕眼睛發亮,嬌聲喚道:“朗表哥。”
徐朗看到彭昕,眉頭微皺,問道:“五弟妹過來有什麼事?”
彭昕往徐朗身邊靠,“朗表哥,我……”
徐朗向後退開兩步,“你有什麼話,跟你三嫂說。”言罷,轉身離開返回澹懷院。
“朗表哥,朗表哥。”彭昕提裙追了兩步。
“五奶奶,靈犀院已到了,你不進去,想去哪兒?”孫楨娘從另一條路走了過來。
彭昕回頭不滿地瞪了孫楨娘一眼,似怪她打擾了好事。孫楨娘擡眸看着徐朗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請替我們通報。”孫楨娘對守門的婆子道。
“四奶奶,五奶奶請稍等。”婆子欠身行了一禮,然後才往裡面去通報。
沈丹遐正在洗漱,聽到兩人前來,愣了一下,道:“請她們去西廂廳稍等。”
侍琴應了是,去迎孫楨娘和彭昕進來。
兩人帶着婢女到西廂廳坐下,杜婆子低着頭垂手站在一旁,小丫鬟送了茶點進來。彭昕等了一會就不耐煩了,道:“沈氏是怎麼回事?有這麼待客的嗎?”
孫楨娘厭惡地皺眉,真是個無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