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嶸的眼眶已經紅腫的如同桃兒一般,腦子更是如同一團漿糊。這會兒的她已經哭得暈了頭,所以沒有奇怪爲什麼姜夢會知道得這麼清楚。說話的時候也帶着懵懂的渾渾噩噩,擡頭看着姜夢。
姜夢見着周月嶸的樣子,揉了揉她的額頭:“當然是因爲,我是經歷過這些的。”
“什麼?!”周月嶸一驚,猛地就站了起來,整個人陡然一清,面上還帶着淚水就怔怔地看着姜夢。她甚至不敢相信,伸手捏了捏姜夢的臉,仔仔細細打量着她,“不對,你不是。”神色很快就黯然了下來,大喜大悲之下,原本站了起來,此時頹唐地坐下,單手撫在心口,覺得心都有些難受,“莫同我說笑了。”
姜夢說道,“我是帶着趙夫人一塊兒逃出火海的人,所以當然是經歷過這些的。”
周月嶸猛地擡頭,面上還掛着淚水,很是震驚,死死抓住了姜夢的手臂,呼吸都急促起來,“真的嗎?那她還活着?她在哪裡?!”原本蒼白的面上,因爲激動又有了血色。
姜夢就見着周月嶸的樣子,擔心她一直這般,心悸得難受,從旁邊得紅木櫃上拿下了薄荷油,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指腹上,塗抹一點在周月嶸的筆下,而後兩手中指指腹都塗了些薄荷油,按壓在她的太陽穴。“就是你現在名義上的表姐,說起來你可以叫她秦姐姐,或者是趙夫人。”姜夢的聲音也舒緩,舒緩的彷彿是山溪之間的流水淙淙,讓人心曠神怡,“這都是她。”
“不對啊,我以前見過趙夫人的。”因爲姜夢此時在給她按頭,她不好搖頭,抿着嘴說道:“你不要哄我了。”正是糟糕,她又想哭了,對於秦錦然的容貌她的記憶並不深刻,只記得她消瘦到近乎被風吹走的身姿,蠟黃的面容,還有一雙黑色的眼,那雙眼……好似黑黝黝似點漆,她真的是姜大夫?
“我當真沒有哄你。”姜夢說道,“我什麼時候哄你了?”
“你老是哄我。”周月嶸癟着嘴,說這話的時候帶一點撒嬌帶一點委屈的味道。
周月嶸畢竟年紀比秦錦然和姜夢兩人小,性子也是天真,素來在兩人這裡撒嬌,姜夢伸手彈了彈她的面頰,“你不相信,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周月嶸站起了身子,急匆匆就要出門。
姜夢抓着周月嶸的衣袖,“等一下,你先把眼淚擦乾,免得你家丫鬟,說我欺負了你。”
周月嶸胡亂地擦乾了淚,她此時迫不及待想要去問問秦錦然。
周月嶸和姜夢出來,低着頭不想讓小荷發現自己的不對。
小荷的眼睛何其尖銳,就看到了周月嶸通紅的眼,“小姐。”她往前走了幾步,距離周月嶸三五步,不太近,也不太遠的距離,“你怎麼了?”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姜夢的身上。
“我沒事,就是剛剛眼睛裡揉進去了薄荷油。”周月嶸說道。
“我幫你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看什麼?!”周月嶸說道,“我讓表姐替我看。”
“我陪着你。”
“不許跟着我。”周月嶸擡頭衝着小荷發火。
小荷見到周月嶸的樣子,腿腳一軟就跪下了,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讓小荷想到了周月嶸剛知道趙夫人死的時候情景,“二公主。太子吩咐了,務必讓我跟着你。不能生了事。”之前周月嶸那一次差一點跌入到護城河之中,自從出了事之後,無論如何都不許周月嶸任性,擯開了其他人的。
姜夢伸手拉起了小荷,“你起來吧,這樣跪着被人看到了不好,還當時你主子苛責下人呢。”又對着周月嶸說道,“在這裡耽擱功夫什麼?只是回家,她願意跟着就跟着。”
小荷惴惴不安直立起了身子,而周月嶸哼了一聲,也沒有勉強小荷,小荷說到底是哥哥安排的人,“我們走。”
走在前面的兩人是腳下匆匆,小荷埋着頭跟在兩人的身後。原本走回去要將近一刻鐘的時間,生生縮短到了半刻鐘。
等到了門口,周月嶸又有些近鄉情怯,“要我幫你推門嗎?”
迴應姜夢的話的,是周月嶸上前猛地推開了門。周月嶸一眼就看到了秦錦然,剛剛洗過頭,她披散着頭髮,坐在搖椅上眯着眼,聽到了推門而入的聲音,秦錦然睜開了眼,站起了身子,因爲閉着眼對着太陽,此時看什麼紅彤彤的一片,一直到被周月嶸一把抓住了手腕,纔開口,“月嶸?”
人怕出名豬怕壯,出了名之後的秦錦然,決定老老實實在院子裡多呆幾天,她享受的是行醫的過程,享受爭分奪秒同死神賽跑把人搶救回來,而不是鬧哄哄如同菜市場的藥鋪。
“你跟我進房間,我有話要問你。”周月嶸抓住了秦錦然的手,帶着她往前走。
秦錦然閉着眼在陽光曬了一刻多鐘,此時還有些看不清,被周月嶸這樣一拉,一個踉蹌,及腰的長髮微微擺動,最末端的長髮微微有些捲曲,在陽光下泛着細光,“我還有點看不清,你走的慢一些。”
聽到了秦錦然的話,周月嶸就走的慢些,從陽光下走到房子裡,秦錦然眨眨眼,感覺到視野的恢復,就擡眼看到了周月嶸了模樣,“怎麼哭成這個模樣?怎麼了?”
“你……你……”想要開口詢問她是不是趙夫人,她還活着,話就在嘴邊,彷彿找不到了舌頭一般,怎麼都說不出來。
“我來吧。”姜夢的一隻手壓在了周月嶸的肩膀上,“我剛剛和她說清楚了你的事情。”
秦錦然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在爲人處世還是說話的藝術上,姜夢都比自己做得好,姜夢一直等到半年一年之後,等到再熟悉了些,會尋個合適的機會,把她的身份抖出來給周月嶸聽。可是現在纔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再擡眼看了看姜夢,抿脣說道:“她說的不錯,我確實就是趙梓晏的妻子,秦氏。”
秦錦然的回答讓周月嶸把心放在了肚子裡,秦錦然說話並不多,卻帶着讓人信服的力量,不過周月嶸還有許多其他的疑惑,“爲什麼你的容貌和之前不一樣?”
“主要是肌膚,吃了桃花玉露丸,你也吃過了,是不是肌膚也細膩了不少?我那時候因爲生病,身子不好,所以變化就更大了。”秦錦然說道,“如果你仔細看,眼睛應當是一樣的,眉毛我會用刀片修掉一些,還有脣色也比那時候要紅一些。”肌膚白皙,微調了眉形,再有脣色似春花版絢爛。這些變化加在到一塊兒,就讓人找不出原本的秦錦然的模樣了。
周月嶸仔細瞧着,果然瞧見秦錦然的眸子,果然有些許的模糊的影子,“那你怎麼逃出來的?怎麼離開了京都?又如何進入到錢塘裡?”
“這都是我了。”姜夢此時插嘴說道,“我認識一個能夠做衙門的身份文牒的人,所以才能夠離開。那時候失火的時候,我本來就是在外面等着她,誰知道看到了趙家的大公子進入到了巷子裡,我心裡不放心,等到他們離開了就嵌入到了巷子裡,見到了昏迷的嫂子,還有兩個丫鬟,就把她們帶出來了。”姜夢最終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清歡有一個不堪的母親,生於骯髒之所,長於骯髒之所,雖然不曾一點朱脣萬人嘗,她也覺得自己過於卑微,清歡這個名字,她已經拋棄,她不準備再讓其他人知道,姜夢就是清歡,清歡就是姜夢。
“謝謝你!”周月嶸聽得是後怕不已,若是沒有姜夢返回去尋找秦錦然,或許那時候秦錦然就真真正正喪生火海之中。周月嶸握住了姜夢的略帶着涼意的指尖。
“謝什麼?”姜夢失笑,“趙夫人也救過我的命。我也願意幫她。”姜夢看着秦錦然,目光裡的光芒璀璨,其實秦錦然給的不僅僅是生命,更給她離開的勇氣,她那時候還是懵懵懂懂,不知道是否有勇氣離開永安王爺,一直到遇上了秦錦然。她給了她生命,給了她從泥濘骯髒之中走出來來的不一樣的人生。
“說的這麼煽情。”秦錦然失笑,“我就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周月嶸點點頭,還是覺得這世間十分奇妙,茫茫人海之中,偏偏她爲秦錦然所救,現在更是她解了自己的失眠之症,柔軟的小手抓住了秦錦然的手,“我先前不懂事,同你說了什麼和離的事情,都是我的錯。”說完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周月嶸下手很重,讓秦錦然連忙抓住了她的手,“都已經過去了,事實上,那時候見到你掉入到水裡的時候,就已經放下了。那時候心裡也挺愧疚的,見到你神思恍惚成那樣,也不敢說出真相。”
“都是我的錯。”周月嶸說道,“你那時候還……”周月嶸的眼睛瞪大了,忽然想到了團團,秦錦然那時候還懷着身孕。
秦錦然彷彿讀懂了周月嶸的擔心,微微一笑,“其實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我那時候雖然瘦了些,團團在肚子裡很穩,那時候也將近三個月了,跳入到水中,就是一會兒有些冷,其實不礙事的。”
“那就好。”周月嶸說道。有些猶豫地開口,“那趙將軍呢?”咬着下嘴脣,“其實你離開了之後,我是相信你死了,趙將軍一直認爲你還活着,一直在試着找你。他有拜託我哥,來尋你的。現在趙將軍也分府了,我哥哥說,趙將軍說只有一妻,就是你的。”
秦錦然閉上了眼,沒有想到從旁人的口中再次聽到了這句話。自己回想時候,那種甜蜜與心痛已經磨得她難受,此時周月嶸的話更是如此,一瞬間面色有些慘白到幾乎透明。
姜夢見到了秦錦然的模樣,手指微動,這次讓秦錦然進京是不是一個好主意?雖然當時是毅然決然離開了京都,如果現在回去了之後再遇上了趙梓晏,她會如何?
周月嶸說道:“若不然這一次回去了,就待在京都好了。”
姜夢猛地站了起來,“不行。”
秦錦然原本閉上了眼,此時就睜開眼,看着姜夢,周月嶸更是直接開口,“爲什麼?他們本就是夫妻,還有了團團,現在趙將軍也分府而住了,趙將軍一直在找她,她回去了,過日子不好嗎?”
“還記得我今天說的《孔雀東南飛》嗎?”姜夢說道:“沒有長輩祝福的婚姻,是長久不了的。”
周月嶸沉默了半晌,纔開口,“可是趙將軍已經分府了。”
“那是因爲他暫且敗走,只要趙梓晏有朝一日起復,那今日裡的分府也就沒有了。分府不分家。”姜夢對着周月嶸攤手,“就憑能夠尚公主八字還沒一撇,就可以動了殺人的念頭,這趙家其他人可不是好相與的。”
周月嶸聽到了這裡,心裡就動搖了,面上也浮現了左右爲難的神情。
秦錦然抿脣,暫且放下了理不清的關於趙梓晏的思緒,“那你讓我進京是爲了……?”
“爲了揚名。”
這個答案當真是讓秦錦然錯愕了,一想到現在吵吵嚷嚷的回春堂,就說道:“這等虛名不要也罷了。”
“其實就算是不爲了你,也要爲了醫術院的那些女醫們。”姜夢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虛名,覺得沒什麼用,世間的人是最在乎這些虛名的,有了一位揚名的女醫,纔會有更多的人,選擇做大夫,還有女大夫。”她抿抿脣,想到了自己的母親,若是當年有更多的女大夫,有一些出身不那麼好的,願意給她母親看病就好了。
周月嶸歪了歪頭,說道:“也是,現在女大夫確實是太少了,尤其是醫術精湛的女大夫。若是有個揚名的女大夫,史書上能夠重重記上一筆,就彷彿是照亮了前方的路,催動人奮進和前行。”
姜夢和周月嶸的話,說到了秦錦然的心底處,“好,去京都!”
姜夢和周月嶸都露出了笑容,尤其是周月嶸,忽然就說道:“其實這樣也好,以後也就是有名的女神醫了。旁人提起你,不是趙將軍的夫人,而是大齊的女神醫。”
“哪裡就到了神醫的地步了。”秦錦然被逗樂了。
“現在不是,也早晚是的。”周月嶸忽然想到了什麼,就說道:“我忽然想到,如果要揚名,這回京之後應當和趙將軍做個了斷,總不能……用其他人的身份揚名啊。”
前幾天寫到青蒿素,而且寫到女主準備揚名,就聽到了屠呦呦獲得諾貝爾生理獎或醫學獎的消息。這真是個美麗而意外的巧合。
我想說,就是因爲有這樣的默默工作潛心科學的人,纔會有現在的科學的發展,他們的成功,也如同燈塔的明燈,鼓舞別人去踏上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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