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數天前,克凡公國軍方三巨頭拜訪約克的當天傍晚。
在朗斯城東面八十公里一處秘密基地中,兩條體型很小的鯊型奧遜甲正在交戰。說這裡是秘密基地並不恰當,這裡名義上是當朝軍務尚書的封地,這裡只有一個莊園。隔水珠,護衛,各種各樣的生活必需品,軍需品,這裡一應俱全。
說這裡是一座小型的軍鎮也毫不爲過。
軍務尚書大人由於軍務繁忙,經常只在王都和朗斯城這兩個地方停留,這裡實際上歸扎斯所有。
出於對扎斯的溺愛,侯爵大人對扎斯的管教是非常放鬆的,只要不是太大筆的款項,扎斯都能隨意調用。扎斯小心翼翼地以不驚動附近的頻率和額度支取着金錢,打造出這個要塞一樣的小鎮。
侯爵府忠心耿耿的衛士不清楚這只是扎斯一人的獨斷,甚至有些人以爲是侯爵大人授權他的公子組建一支秘密武裝。這些衛士大多是連續數代侍奉菲利柯斯家族,他們的忠誠只針對家族。既然扎斯是菲利柯斯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他們自然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保持沉默、保守秘密。
今天,在這個奧遜甲試驗場中,兩架一模一樣的奧遜甲正在激烈地對戰。
“閃擊!”約克毫不猶豫地對扎斯發動了猛攻。
在扎斯的視界裡,眼前的景象如同裂帛般驟然分開兩半,他甚至能預見到,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那整架奧遜甲將會被約克的猛攻像折斷根火柴棒一樣折碎。
“五百流!”千鈞一髮之際,扎斯使出了他的壓箱本領之一。他不是彼特曼的弟子,自然無法學習‘八千流’。這是民間大部分合體流甲士都想學到的秘技。至於修煉方法則是公開的秘密。
五百流跟八千流相比,微細操控上自然不是一個檔次的,但單體水流細絲的強度卻很容易提高,射程也比較遠。當然,五百流不足以發動閃擊狂鯊奧遜甲的‘閃擊’,然而作爲瞬間閃避的加速技巧則是足夠有餘。
五百流一發動,經過奧遜甲強化(無論是五百流還是八千流,都不是甲士直接操縱周圍空間,帶動奧遜甲,而是操控奧遜甲上的毛孔,以奧遜甲的力量帶動奧遜甲)的數十根細絲瞬間抓住下面一塊珊瑚礁,猛地一個急墜,險而又險地躲過約克這一擊。
“哦?扎斯,不賴嘛!”
“大人,刻苦修煉的人不止你一個。看招!”僅僅三秒扎斯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奧遜甲,他甚至沒有做出進一步的移動,直接放出了蘊藏在甲裡的電流。
“雷帝怒吼!”三道耀眼的電光,從鯊魚的頭部和兩翼同時放出,強烈的電光瞬間劃破虛空,形成了近似於三叉戟形狀的雷痕。
這,僅僅是開始,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一張電網從約克的上方當頭罩下,一道道超過三千伏的高壓電在空中編成一張對於奧遜甲來說完全沒有逃脫空隙的巨網。
電網在以肉眼難辨的高速,飛快地收攏着,唯一的出口在正下方,那裡,還有一把雷電三叉戟在等着。
逃,絕對會被電網擊中。
衝,面對等待多時,如同一條準備伏擊獵物的盤起毒蛇的三叉戟,顯然也無法討好。
那到底要怎做呢?
約克淡淡地笑了:“有你的。”
“過獎!”一邊回答,扎斯一邊毫不含糊地加速收緊電網。
隨着電網的收緊,每道高壓電上的電壓竟然成倍成倍地提高。
這就是扎斯的陷阱了,如果貿貿然往一邊衝,一旦電網收緊,那麼約克要面對的就不是三千伏,而是六千、九千、甚至兩萬的高壓電。
儘管一早就知扎斯在奧遜甲之路上的發展與自己不同,約克還是驚訝於扎斯的進步。到底扎斯動用家族力量,還有央求了老頭什麼,約克不清楚,但約克清楚一點,扎斯很強,遠比自己想象中要強。(電腦閱 /讀 w/ w //6)
扎斯對自己的強大,也感到愕然,若果此刻的自己還是用以前的電鰻之類的奧遜甲,斷然不會有這樣的威力。霸海就是霸海,這些幾乎違反了自然規律,站在世界食物鏈頂峰的怪物,有着近乎逆天的實力。
他猶豫了,這樣的威力,約克大人是否能接住,要收手嗎?但大人最恨的就是手下留情,不論是對練還是對敵。
“如果我在對練時,都需要你的同情,到了生死相搏之際,難道我還要乞求敵人的憐憫?”
想起了約克當年還幼小時,就以無比堅毅的表情說出這種話來,轉瞬間,扎斯下定了決心。
約克的奧遜甲,毫無花巧地撞上了上方的電網。
這絕對不是什麼無謀的舉動,相反,這是在最短的時間內,進行最大化的深思熟慮之後的行動。
上方,是扎斯力量的最遠端。無論什麼力量,一旦傳遞遠了,總會有遞減。操控性也會有所降低。
扎斯忽然嘆氣:約克大人,你這是在賭我的力量不足嗎?
不再有猶豫!扎斯放出了存在奧遜甲中所有的電力。過分強大的能量,依然超過了扎斯所能控制的範圍,超高壓的電力,猶如迸發的洪水,嘩地涌向了約克的狂鯊奧遜甲。
到底是多少萬伏的高壓電?連扎斯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硬接的話,約克鐵定會喪命。
盯着那架跟自己座駕一模一樣、全力放電的狂鯊奧遜甲,約克的心中充滿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但是雙眼卻顯得前所未有的專注。
彷佛已察覺到扎斯力量的失控,約克的臉上仍不自覺的浮現了莫名的微笑,果然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雖然明知道自己在控制上的火候有所不足,但是能夠全力以赴絕不手下留情,憑這點,就足以說明他對自己的瞭解。
不過……
我們已經不是兩個復仇者,而是一羣復仇者。
光憑對我的瞭解這點,就要讓大家承認你是我之下的第二把手,還太早了些,也罷,就讓我讓你這小子認清楚什麼纔是真正的第二把手!
電流的速度不可謂不快,只是在約克的眼裡,電流竟慢了下來,如同一羣人在慢跑一樣。遠遠地望着逐漸靠近的閃電,約克臉上的笑容慢慢凝結起來,全身的毛孔,也驟然一縮,無數道細微的指令,被約克發了出去。
八千流操縱着狂鯊奧遜甲,以甲身爲中心造出一個直徑只有三十米的水汽圓球。對於奧遜甲,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防禦範圍了。可是,在這個小球內,竟然有三個夾層。一米厚的水汽包着一米厚近乎真空的稀薄空氣,如此反覆三次。
此外,還有數百條水流細絲連接在球體上,延伸到外頭。
離開了靈力的細絲,幾乎是轉瞬即散。這個球體也差不多。
這是一個只存在於瞬間的臨時絕緣體,同樣,狂暴的電擊也僅僅是一瞬。在時間的上拿捏之精準,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
“轟!”所有的電力交織於一點,在空際中閃耀起雷劈一樣的強烈閃光。
只是,強閃過後,一道比黑暗更黑暗,比黑洞還要深邃的黑色光芒,吞噬了這一切。
沒有聲音,沒有氣勢,只覺得,周遭的光線頃刻間被吞噬得乾乾淨淨,如同天神驟然把天上最後一絲霞光都吸走了。
扎斯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樣的感覺,只好像,死亡簌地逼近了。
眼花、出汗、顫抖、心跳加速,扎斯也搞不懂爲何自己會如此失態。他明明已經習慣了約克的暴戾,習慣了那種冰冷得恍如實質又夾雜了憤怒與憎恨的殺氣,然而此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對約克的可怕,還是不瞭解。
沒有山崩地裂的震撼,甚至不需要‘山’,也不需要‘地裂’,這種感覺,彷彿是某種極爲恐怖的力量,一下子把世上一切的存在都抹去了。
吞噬的背後,就是永恆的虛無。
扎斯呆住了,他甚至忘記了閃避與反抗,眼睜睜地看着那道黑色覆蓋住自己的全身。
“扎斯,你在幹什麼!?”約克的厲喝,把扎斯從愣神中喚醒。
“啊!?”猛然驚醒過來的扎斯才驚然發現,約克的奧遜甲已經殺到了自己的面前,在那特地造出來的右翼上,一根奇特的長槍遙遙對準了自己奧遜甲的駕駛艙。
那是一根非常非常奇特的長槍。
某種意義上,這不是一根槍,這只是從翅膀上延伸出來的一根頎長骨頭。又看了好幾秒,扎斯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根長槍。由大量靈力匯聚而成的長槍,現出了實質性的靈體花紋。跟冒出體外的靈腦不同,這根長槍上的靈力是高度實體化的。
無論是誰,一眼看上去,都會將其當成一把冒着黑暗氣息的長槍,而不會把它當作任何由其他東西匯聚而成的槍狀物體。
槍身上靈力流閃,奇特的靈紋停留在槍身上,打造出無數流線型的花紋。仔細一看,這些花紋竟然還會緩緩移動。可不管怎麼動,所有的花紋依然給人整體上的無限美感。
與其說這是一把靈體長槍,倒不如說更像是貴族老爺掛在自家客廳牆上的裝飾用槍。
扎斯倒抽了一口涼氣:“大人……這是‘諸界的毀滅者’?”
“嗯,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準備反擊的時候,毀滅者不但吸收了我注入的靈力,連你的電力都一併吸收了。結果就成了這樣,幸好,這東西還受控,否則我就會失去我世上唯一的兄弟了。”約克說得很淡,扎斯心中卻是一暖。
“大人,你言重了。”
“你喊了我七年大人,可是我從來就沒把你當過下人。我……”
扎斯制止了約克往下說:“大人,你不要這麼說。你和我都是曾經失去一切的人。只是,我復仇的代價是我的將來而已。跟大人相比,我很幸運了。其實我在我母親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死了。復仇成功那一剎那起,我的身體也跟着死了。在大恩人獲加的幫助下,我早早地開始了我第二次的人生。”
“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我不是人生的強者。在我全家被殺的那一刻,我想的是找誰來幫忙報仇,我滿腦子都是在尋求幫助,最後選擇的也是求人。大人你卻不同,你哪怕尋求幫助,也僅僅是想辦法讓自己變強,最終自己親手復仇。你口口聲聲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實則上,你無論何時都是把自己的人生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啊。這……就是你和我的區別。”
約克收起了槍,打開艙門,與鑽出來的扎斯對望着。
約克的神情很專注,雙眸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扎斯,從我親手殺死我親生大哥那天起,我的路就註定了,所以我挑的是‘諸界的毀滅者’。可是,我希望你記住,即便我爲了復仇不惜毀滅整個世界,我也不會把‘毀滅者’扎入你的身體。誰殺我全家,我就殺他全家,誰毀滅我的未來,我就毀滅誰的未來。反過來,誰對我好,我就對誰更好!七年來你爲我做的事,我全都記着,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復仇成功,我將會把你對我的好,百倍奉還給你,哪怕你要當世界之主,我哪怕死都要你當上去。”
無限的感動幾乎令心臟的律動都爲之停止,一份奇特的溫暖無聲無息將扎斯燃燒,這是狂言?這是妄語?都不重要了。哪怕世界的盡頭,正在被末日的火焰所吞噬都沒所謂了。扎斯忽然覺得,這一刻纔是永恆。
這不是付出的辛勞有了回報的希冀。
而是一種真正的被尊重,被感動。
“大……哥,什麼金錢名譽地位世界之王我都沒所謂,只要能陪着你戰鬥至世界的盡頭,度過驚險刺激的每一天,那……我就滿足了。”
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