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公子面色淡淡,似乎極不願意提及這事。他不答反問,“那麼大小姐,你先回答本王,你又是什麼人。”這話問得何其巧妙,似乎無關緊要,又似乎恰巧就搔到了癢處。直弄得魚青鸞心裡跟貓抓似的難受。上也不得,下也不能。
她淺笑淡淡,答道,“青鸞是何人,小龍公子旗下那麼多的細作,自然是知道的。又何須我來回答。”也就是說,你小子不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麼?你怎麼不自個兒調查啊?還意思來跟她要答案。
小龍公子神秘一笑,道,“其實大小姐來自何處,要往何處去。本王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他說罷,眉毛這便淺淺一揚。“今兒個是除夕,咱們不提這些個深沉的話題。本王長年在外,見識過不少好東主西。聽說,魚家二老爺子要逗十爺高興的煙花,已然造好了。所以啊,今兒這煙火可是美絕古今呢。”而他,也就是爲着瞧這煙花纔沒回家。硬是死皮賴臉的賴在這鳳舞帝都了。
可沒料到他人在這兒,帝都卻沒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兒,這怎麼不教他引以爲憾。
哪料他這師弟今年沒用得着一個人過年,還被他的父皇拉進了皇宮。而且聽說今兒個皇宮裡頭熱鬧得很,若是按着他平常的性子,他怎麼也得湊上去瞧個熱鬧才成。
可他這人生平最怕就是皇宮裡的那些應酬。所以現在就是那兒正上演宮變,他也沒興趣去瞧。
“小龍公子想瞧煙火,那得去子蘇湖啊。那個位置,煙火最美。”魚青鸞淡淡的笑道。
小龍公子淺淺而笑。他負手,在屋子裡頭踱着方步。什麼都不說。魚青鸞見他不語,甚是奇怪。這便不由的多瞧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人雖然在踱着方步,可嘴裡卻似乎在數數。
她嘴角呶了呶,淺笑,“小龍公子在數什麼?”
小龍公子挑了挑眉,回眸瞧向魚青鸞,神秘一笑。就這個角度瞧過去,他看來甚是年輕。他到底是哪裡的皇族?魚青鸞心中暗想。
鳳舞皇族以鳳爲姓,他卻是以龍爲姓。這麼一個奇怪的,四處包打聽,愛瞧熱鬧的王爺,他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今兒個,師弟派人自宮中傳了話過來。他千叮萬囑,一定要本王把事兒給他辦了。”小龍公子一字一步的說着。說時,他的眼睛便這麼似笑非笑的落在魚青鸞的臉上。
魚青鸞心中微怔,隨即又想起鳳九離開時,臉上那傷心的表情。心裡不由的忐忑不安起來。他想要託小龍公子做什麼?
她知道她說的那句話,教他誤會了去。可是事已至此,他總要給她一個機會解釋罷,她夢見鳳七,並非如他所想像的那般。
“他說什麼?”她的面色有些難看。
小龍公子挑高眉毛,豔色紅衣在燭火之下看來明豔動人。他不回答,轉而卻道,“魚小姐,您知道麼?我這師弟,嘴上雖是不說,其實最崇拜我這個師兄了。醫術如此,就連做人處事,穿衣打扮也是如此。”他雙臂展開,在她的跟前轉了個圈。
他穿的袍子也是紅底金絲細紋,只是鳳九的衣服上頭繡的是金鳳,而他繡的是金龍。這花樣繡得很是細緻,流雲飛瀑,飛鳥落花的。他這麼一說,魚青鸞倒真是覺出了他二人衣服的相似之處來。
他們的袖口與衣領都繡得極是細緻。袖口那處繡着的,是同一種不知名的花兒。一爲青,一爲紫。看來形神俱佳,風骨妁約。
“這是什麼?”魚青鸞指着小龍公子的袖子,好奇的問道。
小龍公子指着自個兒的袖子淺笑,“這是銀蘇花兒。我這兒這朵是紫色的。他那朵是青色的。從來紫爲王,青爲相。所以,我是師兄,他是師弟。”他說到這兒,竟忽而噴笑出聲,“他爲着這事兒還挺不高興呢。可不高興又如何?雖然本王年紀略輕於他,可本王依然是師兄。”
說這話時,魚青鸞不知怎麼回事,總覺着小龍公子有種說不出的得意。彷彿能壓着鳳九,是他畢生做過最偉大的事。
“做師兄又如何?不過是個稱謂而已。皇室之中,血親兄弟照樣廝殺。更何況不過是師兄師弟!”魚青鸞取笑他。
小龍公子緩緩搖頭,道,“本王與師弟自小一塊兒長大。絕不會打起來的。”他說這話時,笑意甚篤。可世上的事,誰又能想得到?
當他手握百萬雄師,穿過萬里黃沙,爲美而戰時,他又豈能想起這個除夕之夜,對魚青鸞說的這些戲言?
“不打最好,”魚青鸞淡淡的笑說,“若是打起來了,本姑娘有的是法子把你趕回老家去。”
小龍公子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不敢不敢!姑奶奶有命,我龍某人一定遵從。”他說到這兒,忍不住又偷眼瞧了下計時的沙漏。
魚青鸞注意到他這個動作許久了。打他進屋起,他便開始瞧那沙漏。
似乎,是在計時。
“小龍公子,你到底在瞧什麼?”魚青鸞淡淡的相問。
小龍公子嘴角一彎,愛笑的眼兒裡頭現出一抹俏皮的光。他瞧向魚青鸞,笑得很是無邪,“魚小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其實我家師弟待你真的不錯。本王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這般心疼一個女人。當然,我父皇與母親除外。”
皇宮
鳳德門
吃罷晚宴,衆人都各自留在席間,繼續聽戲。
因着魚青鸞的事,衆皇子面色都皆是極爲慘淡。太子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悶酒。一雙眼睛便這麼狠狠的落在鳳八的身上。
鳳十則蹙着眉,舉杯對着天空遙祝唯一不嫌棄他的魚青鸞。可是星空重雲疊起,哪兒還有故人的影子?這麼一想,他便不由的傷心起來。
鳳八因着那夜錯認太子爲鳳九,竟與太子打起來,沒能顧得上魚青鸞。如今她再度消失了去,他便一直自責不已。蕭一遠更是沒日沒夜滿世界的去找她。
更是有好多次,他都想直接找鳳九要人。可鳳九眉眼淡淡,跟個沒事人一般坐着喝酒。他波瀾不興,瞧不出端倪。弄得他們也不好與他作難。
今兒個,已經除夕夜了。
有些人,歡歌笑語。與家人團團圓圓的過年。可是她呢?她卻那麼孤孤單單的消失了去。
皇帝見衆皇子面色皆是不豫,這便側過頭問皇后,“皇后,這些個孩子都怎麼了?怎麼這一個個的都沒精打采的?還是說這戲班子的戲唱得不好啊?不好,那就撤了去再換啊。”
班主遠遠的聽見皇帝這麼說,趕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急的對着皇帝又是磕頭,又是賠禮。“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這班子裡的旦角兒昨兒個偶染風寒,嗓子眼兒里長了瘡。唱不了了。現在這個花旦,只是她的婢子。這會子上了臺,唱得確實是差了點兒。可念在這丫頭是頭次登臺,還請皇上饒了她去罷。”
皇帝一聽這旦角兒還是個新手,這會子這班主跪在這兒求着了,別的那些個戲子們也全都嚇得面無人色,哪料那旦角兒卻還唱得極是投入。這女子要麼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要麼就是個膽兒極大的女子。生死在前,她居然還能面不改色。這麼個妙人兒,卻倒真是有幾分意思。
“大膽!你們臨時替換旦角兒,怎麼也不提報上來?”程如玉一掠拂塵,揚聲一喝。
那班主一聽這換旦角兒還要提報上去,這便一邊磕着響頭一邊道,“皇上饒命,咱們不懂規矩,這事兒咱們真不是故意的!”
皇帝挑高眉毛,只笑不語。一雙眼睛便這麼落在那旦角兒的臉上。
那旦角兒唱到興起處,正拿了個刀劍在戲臺子上舞着。那架勢有模有樣,還倒真是有着三分作真了。
皇帝很少瞧見舞得這麼真的戲,竟忽而拍手叫好起來。
他一叫好,那班主身子不由的往後一靠,攤坐在地。心道這皇帝你要叫好,你也早點兒叫啊。還叫身邊的公公耍什麼威風?弄得好像真的要斬他們似的!
他喘了口氣,已是汗溼重衫。
皇帝叫完了好,這便又將眼光移向幾個兒子,他蹙眉問左側的雅妃娘娘,道,“雅兒,這七兒燒了王府,爲何竟連這團圓飯也不來吃了?不就是個宅子麼?他若是心疼了去,那朕再賜他一座也就是了。”
皇帝這話一說出來,鳳無霜的眼睛便淡淡的朝着皇帝一劃。嘴角隱了一抹凌冷。這便又給自個兒倒了杯酒,仰頭喝下。
他也想知道鳳七到哪兒去了!鳳七說他並魚青鸞一起回了他外家。他派人連夜趕去,可卻錯過了他。那日在女兒樓,他又與鳳八交了手,可就是沒能遇見鳳七。如今皇帝問起雅妃,他自然警醒了三分。
八王面色淡淡,可眉毛也蹙得緊了。七王的宅子最是豪華,皇帝這一句再賜,那得花去多少銀子?
鳳九溫適的笑着,一雙利眸幾不可見的朝着雅妃娘娘臉上一劃。意味深長。
雅妃斂眉低道,“皇上有所不知,七兒這宅子是七兒費盡心思佈置的。這裡邊兒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對他而言都是無可代替的。所以啊,皇上。這宅子被燒,他自然是傷心的。”
“就是傷心也不必這時候出帝都啊。怎麼在七弟的心裡,咱們這些個親人,竟還比座宅子還不如麼?”鳳無霜將酒杯放下,淡淡的一說。
皇帝眉毛一蹙,他朝着太子冷冷的落了眼,道,“太子對七兒似乎有所不滿?”
太子面色微紅,眸中現了一抹寒意。他握了酒杯起身,笑道,“父皇,您在宮裡不知道。七弟的宅子着火時,非但燒燬了七弟最愛的酒窖,還燒死了人。所以七弟纔會這麼難過。”
而那個人,他們在座很多人都認得!
他的眼睛一一掠過在座衆人。先是皇帝,然後是陳皇后。接着是雅妃娘娘。再有便是魚南風並着魚大夫人。
鳳七出走,是想要瞞着大夫人罷。這麼蹩腳的理由,他們竟然信了!
他們做人爹孃的,就連自個兒女兒死了,也還要被人蒙在古裡麼?他突然起身,執了酒壺並酒杯朝着大夫人跟魚南風而去。
他一步一頓的走着,看來已是醉得很了。
皇帝的眼角淡淡的瞧着太子,眉宇之間聳出一個川字。他側頭對雅妃道,“雅兒,真的燒死了人?這大過年的,燒死了誰也不好。有沒有多發些恩卹金?”
雅妃清眸微挑,淡淡而笑。“那麼大的火呢,七王府成百僕婢,總會燒死幾個。恩卹金方面,自然是成倍發放的。絕不會教皇家失了體面去。七兒還有一個極要好的貼身婢女燒死在裡頭了呢。”
皇帝聞言,嘴角薄薄一抿。“要好到什麼程度?值得他這麼傷心的麼?都快成親的人了,怎能這般任性?”
“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罷了,只是這丫頭自小伴着七兒一塊兒長大,又是七兒頭一個女人,自然是用了些情下去的。”雅妃輕輕答道。
皇帝挑了挑眉,嘆道,“這事兒可不能教青鸞那丫頭給知道了。這丫頭性子烈,朕怕她這一知道了,就把七兒往死裡整。”
“皇上說的哪兒話,這魚小姐啊,通情達理着呢。這不,她還陪了七兒一道出帝都散心去了。”雅妃擡袖,掩脣而笑。
鳳九聞言,眉毛略略一挑。這女子,與十多年前一般無二,還是那麼虛僞。還是那麼的無恥。若非魚青鸞在他的府裡住着,他還真以爲她說的話是真的了。
皇帝聽到她這麼說,心中一笑。道,“先前賜婚時,朕還怕那丫頭性烈,不定要生出什麼事兒來。豈料她竟能這般待七兒。真是七兒的福氣哪。”
彼時,太子已然行至大夫人並魚南風跟前。他將自個兒的酒杯斟滿,對魚南風道,“岳父,今兒個小婿還未敬過您。咱們兩人喝一杯。”
魚南風見太子來敬酒,這便趕緊起身,與他碰了碰杯。二人一道將酒一飲而盡。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太子但覺心中沉鬱難消。他人便站在青鸞父母的跟前,幾次話到嘴邊,卻只能再度嚥下。
他雖不想青鸞走得孤單,可他卻也與鳳七一般,不想她的父母傷心。不想傷到她在意的人。
他倒了酒,舉杯對着大夫人道,“岳母,小婿敬您一杯。祝您福壽安康,青春永駐。”他對着她行了恭恭敬敬的一禮。眼睛已是溼了。
鳳九冷笑,慢慢的吃着酒。
大夫人見太子對她打揖,這便趕緊起身去扶他。“太子請起,太子請起!這卻是怎麼說的!哪兒有太子給臣婦打揖的道理。”因爲她,並非他的岳母。陳水心纔是!
平常宮中飲宴,魚南風都是以陳皇后召見爲名,將陳水心帶進宮裡來的。如今陳水心即去,魚青鸞又得了皇帝的賜婚。再加上未出門前,他又得了宮裡遞來的話。說是今年七王雖是不在宮裡,可雅妃娘娘卻在。遂便只得將大夫人帶了進宮。
太子酒已半醉,他非但沒有起身。反而順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您受得起,受得起!”
一滴淚,自他的眼中滴落地板,化出鹹澀的水漬。
先前,他瞧不上魚青鸞,所以也連帶的也瞧不上這個早生華髮的大夫人。可如今,他就是想給她磕個頭,叫她一聲岳母,也還得藉着青青的由頭。
這種感覺,好生不甘。
青鸞。
青鸞。
爲何當初不給彼此多一點時間。爲何當初那般的年少氣盛。爲何當初他竟會被鬼迷了心竅。非但與青青一起,還要與青青一道去冤枉她!
更全把她逼得數度尋死。繼而性情大變!他不願想起這事,可那記憶,卻如同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凌遲着他的心臟。所以,青鸞。你便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了麼?
所以青鸞,最後的最後,便讓他爲她,奉養雙親到老罷了。最後的最後,請讓他再對着生她養她的父母,恭敬的一拜罷。
他一心想跪,可他卻忘了,他乃堂堂一國太子之尊。若是這般朝着一個臣婦跪了,傳了出去便又是一件詬病。
可這一秒,他再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因爲他欠了她太多。多到他連數都數不過來了。
皇帝遠遠的瞧見太子在大夫人跟前長跪不起,眉毛這便淡淡一挑。他嘴角一抿,衝着太子揚聲,“太子,你這是做什麼?你嚇着大夫人了,還不快起來?”
太子低着頭,閉着眸。頭一次,反抗了皇帝的命令。他緩緩的搖着頭,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大夫人見皇帝面色不好,這便趕緊急道,“太子殿下,您這是折煞臣婦了,您快起罷。”她說着,這便就去扶太子。
可她的手才碰到太子爺,便就已經沒法兒動彈了。因爲她向上翻轉的掌心,被他的淚沾得溼了。
太子爺,在哭。
大夫人心中悚然。所以他纔不願起身。所以他纔敢違了皇帝的命令。
這個原本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太子,此時此地,居然在哭!在除夕之夜,他跪倒在她的跟前,無聲而泣。
若非哀傷得極了,他這麼一個堅強的男子,又豈會在這麼多人的跟前哭?
是酒喝多了麼?酒喝多了,爲何不見他去跪別人。爲何非要來跪她?是什麼?大夫人面色一寸一寸的慘白下去。
到底是爲了什麼?不是爲了青青!她心裡突然一抽一抽的痛。若是爲着青青,他該對着南風跪哭纔是。
可是沒有。
酒醉三分醒。他們這些個皇家子弟更是從不容許自個兒喝得爛醉,叫別人有了可趁之機!若非因着酒醉,那就是因着,情不自禁!
什麼事,竟能教堂堂太子之尊這般?心底有個不詳的念頭,在她的胸臆之間盤桓不去。可是她卻怎麼也不肯想到那事兒上頭。
因爲,不敢想。
見她楞着,皇帝這便又道,“朕倒不知,原來太子的雙膝竟是這般的卑賤。既然你都不知道自個兒的身份了,那便不如現在就去宗廟跪着。”
太子這回卻有了反應。他轉而對皇帝一磕到底,啞聲道,“謝父皇責罰。兒子這就去。”他說罷,這便低頭起身,便要離去。
雅妃娘娘笑道,“皇上,這大過年的,怎能就這麼罰了太子爺呢?”
皇后也在一旁勸道,“是啊,皇上。這事兒傳出去可不好聽。還是免了太子的罰去罷。”
鳳八嘴角薄抿,心裡自是知道他是爲着何事。不知怎麼,他心裡竟是對太子生了一股子同情之意。
他起身稟道,“父皇,太子爺不過是多吃了一盞酒。沒曾想便醉成這般了。還請父皇對他網開一面,免了他的罰去。老八知道那祖宗家廟裡頭有多麼的陰冷,這麼大過年的,太子爺一人獨跪,不免淒涼。父皇,他本是您最愛的兒子,您怎麼忍心他受這般苦楚?”
皇帝挑了挑眉,不由的長長一嘆。老八這孩子,就是過於重情重義。所以才總是會吃虧。他爲太子求情,難道太子就會領他的情了麼?只怕還會適得其反。
這事兒若是放在平常,太子怕早就受了鳳八的激將,爲自個兒求情認錯了。可是今兒個卻甚是反常,太子非但沒爲自個兒求情,還竟一磕到底,對皇帝道,“兒子不怕苦楚,請父皇責罰。”
皇帝見太子這般冥頑不靈,鳳八給他遞了個臺階過去,他就是不下。心頭不由的大怒,他一掌狠狠的擊落在案,指着鳳無霜怒斥。“鳳無霜!你是反了你了!你以爲朕心疼你,就不會拿你怎麼樣麼?朕跟你說!你真要跪,那就以後都跪在宗廟裡頭別出來了!”
這話一落,衆人面色皆是一變。衆人素知皇帝獨愛此子,如今說要讓他在宗廟裡頭別出來,那便是有了賜死的意思。這話皇帝撂在這兒了,可一轉臉他就得後悔。
皇帝若是後悔,在座衆位沒爲鳳無霜求情之人,個個都要受牽累。皇子們雖是不怕,可大臣們呢?
魚南風立刻起身離席,掀了袍擺跪下,道,“皇上,這事兒萬萬不可!太子只是飲了酒,酒後之言又怎可作真?”
鳳十也跟着跪下,道,“父皇,這是怎麼說的,太子哥哥難得這般酒醉,您不是常說麼,咱們皇家的男兒,就是比旁人少了些熱血之性。這會子太子哥哥好容易吃得醉了,方露出些血性來,您就要罰他。這卻是個什麼道理?”
鳳九自席間起身,一掀袍擺跪下來,稟道,“父皇,太子哥哥心繫祖宗,必是念着仍在受罰的十四弟會在家廟裡頭孤冷悽清。哥哥要進這宗廟領罰,父皇不如就成全了他。”
皇帝心頭不悅。別人都在爲太子求情,怎麼這個鳳九這般不識好歹。居然還勸他真的去罰太子?十四進宗廟,那是爲着什麼事?
那是因着他大逆不道,居然敢進止清殿偷瞧太上皇!他想殺他,可卻終是念着他是他鳳天奇的親子,這纔將他罰進宗廟,出了家。
這一出家,便是六年。他進去時,年少氣盛。如今他日日唸經,似乎竟隱隱有了高僧之相。如今他竟要太子進宗廟陪他?
“老九這麼說也不無道理,只是他乃一國太子。進去領罰,總得有個期限。老九,你跟朕說說,太子無霜何時能出得宗廟啊?”皇帝淡淡的道,說時,他的眸光幾不可見的朝着鳳九臉上一劃。
鳳九嘴角隱笑,道,“太子無狀,罰得短了去,兒子恐怕父皇會遭人話柄。說同是父皇的兒子,您對太子與十四弟待得太遠。兒子斗膽,請父皇罰以一年之限。一年後,太子哥哥即可出廟。”
皇帝撫掌,好他個老九。竟這般拐着彎的替無霜求情。既給他遞了個臺階,又把太子罰了。這一年看來罰得甚重,可今兒個是除夕,太子今年進去了,明兒個便是次年。一天,便也能算是一年。
他縱聲而笑,對鳳無霜道,“無霜,就這麼辦罷。”
鳳無霜一磕到底,這才退了去。
鳳無霜一去,鳳九便學太子無霜,返座取了酒壺並酒杯,緩步行至魚南風並大夫人跟前。舉杯笑道,“魚相,大夫人,今兒個本王敬你們一杯。祝你們白頭共老。”他說罷,便仰面將酒吃了。
他這一吃,大夫人的面色就變了。從剛剛起,十王,八王,個個都以悲憫之態瞧着她。太子無霜爲着來跪她,更是被皇帝罰進了宗廟。
這會子,連這鳳九也來了。
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她顫着脣,低聲問道,“九爺,您告訴我實話,今兒個你們都爲了什麼?”
鳳九淺笑淡淡,他一字一字堅定的道,“大夫人,青鸞讓本王給您遞句話,她說,一切安好。”
大夫人心中一怔,隨即便明白了他意思。敢情他這麼特意過來敬酒,不過是來與她遞一聲平安來了。
“那麼說,她,她與九爺……”大夫人疾聲問道。
鳳九沒有答話,只衝着她點了點頭。“這事兒,就只差父皇允下了。”
大夫人心中一鬆,這兩人,終於把話說開了麼?她就說,青鸞對七王無意,又怎會與他一道出遊?原來出帝都是假,與鳳九一起纔是真。
鳳九與大夫人告了辭,這才退了去。
彼時戲班子已經換了個曲目,依然是那個旦角兒,依然拿着刀兵武器打得熱鬧非凡。鳳九見皇帝面沉似水,這便取了酒盞,緩步走向皇帝。
皇帝見鳳九來了,嘴角揚了一抹淡笑。道,“怎麼,老九要來敬酒?父皇不勝酒力,便這麼作罷了。”
鳳九隻管爲自個兒斟了酒,對皇帝淺笑,“父皇不勝酒力,兒子又豈會不知?只是兒子見這兒熱鬧非凡,便想起一件事兒來。”
鳳天奇咳嗽兩聲,淡淡相問。“何事?”
“父皇,老十在鳳德門備下了煙花。打算重現花燈盛世。”鳳九嘴角一動,淡淡的說着。
“他就算不重現花燈盛世,今兒個鳳德門也會燃放煙火。”陳皇后心知皇帝對眼前的鳳九頗爲器重,這便笑着答話。
“老九久不在朝,自然不知道這宮中的新規矩。這煙花在鳳德門燃放,一來可以教子蘇湖上之人瞧得清楚。以顯鳳舞皇恩。二來,也可教宮中各人都瞧得清楚。”皇帝淡淡的說着。
這煙火綻在空中,宮中之人又豈會瞧不見的?鳳九嘴角微抿,淺笑道,“父皇。兒子斗膽,想請父皇將煙火移至宣德門燃放。”
皇后眉毛一蹙,淺笑道,“煙花禮炮甚是笨重。且離燃放的時間不過區區一個時辰而已。這番若是移了去,豈不是勞命傷財麼?”
皇帝不悅的瞪着鳳九。眉毛幾不可見的蹙緊。想不透這人到底是何目的。
鳳九淺笑淡淡,道,“父皇,宮中各人離這煙火甚近,只消推窗出來,都是能瞧見這盛世煙火的。可宗廟裡頭黑暗,太子哥哥並小十四跪在裡頭,面向祖宗牌位。必是見不得煙火的。可兒子想,咱們兄弟都在這兒飲晏賞曲,只他二人在宗廟裡頭。確是過於悽清了些。”
皇帝眼皮掀了掀。“那與把禮炮移至宣德門有何干系?”
鳳九低頭一稟,道,“父皇忘了,那宣德門近在宗廟。在那兒燃放煙火,那煙火啊,就能在宗廟正上空綻開。”
皇帝聽到這兒,明白了。他挑眉道,“太子心緒不佳,縱是那煙火在他頭頂綻開又如何?無心之人,一樣還是沒法兒欣賞這火樹銀花的美妙。這事兒不許再提。下去罷。”
鳳九嘴角一抿,不退反進。他一掀袍擺,跪落在地,急急道,“父皇怎麼忘了。這宗廟屋頂,薄團之前,恰巧就有一片明瓦。那地面又是以冰玉打磨而成,那玉光滑如鏡,亦能鑑人。所以縱然太子哥哥無心擡頭,可那煙火,必也能綻在他的跟前。他瞧見了煙火,總能覺出父皇對他的一分關心。一點暖意。”
可這樣,那煙火就離止清殿太近了。這若是傷着了太上皇,這卻如何是好!“老九這話就說到這兒罷。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下去!”最後兩個字,皇帝的聲音已是略略揚高了。
這若是換了平常,誰都知道該退了。可鳳九卻固執的又道,“父皇,您一向最是心疼太子哥哥,此番罰了他,您心裡就沒一點兒難過麼?”
“那是他自找的!誰讓他在這麼多的大臣跟前吃得那麼醉!老九,你這話再說下去,是不是也要朕把你關進宗廟啊?”皇帝怒而拍案,驚起一衆正在賞戲之人。
鳳九咚的一聲磕下頭去,又道,“父皇是怕煙花離止清殿太近,傷着太上皇麼?兒子有法子,能教太上皇既能瞧見煙花,又不被傷着。還能教他心生歡喜。”
皇帝一聽,嘴角掀了掀。道,“什麼法子,儘管說了便是。”
“其實也是與太子哥哥一般的法子。這煙火甚大,綻在宗廟上方,自然便也算是綻在了止清殿的上方。太上皇足不出戶,也與太子哥哥一般瞧見煙花。”鳳九淡淡一稟,“這樣,非但安全,還比往年新鮮着些。太上皇自然便會高興了。”
皇帝一聽這話,甚覺有理。他沉默許久,終於縱聲而笑。道,“好!老九。你爲着鳳無霜與朕,竟這般用心!今兒個朕便準了你!若是太上皇不高興了,朕可要治你的罪!”
鳳九低頭應了聲。眉毛一挑,這才起身退了去。
鳳九一走,雅妃嘴角動了動。這鳳九以爲這番便能討好太上皇,繼而討好皇上。可他卻不知道,太上皇這人最難伺候。
若是他把事兒辦砸了,太上皇一個不高興了去,這皇帝焉能這般饒了他?
這人先前替太子求情,明明已經得了皇帝的歡喜,爲何還非要冒這樣的險?這卻是教人費疑所思了。
底下各人也都是存了與雅妃一般的心思,個個都在猜測這鳳九到底爲何非要出這個頭。
魚南風低聲道了句,“這九爺何時這般不知本份了?”
大夫人淺笑不語。鳳九這般費盡心思,將鳳德門的煙花硬是移去宣德門燃放,怕是與青鸞有關罷。
就她所見,那九王府的西廂離那宣德門不過短短數裡。青鸞若是想瞧,推開窗戶就好。煙火離得近,自然瞧得清楚些。他人在皇宮飲宴,卻能這般想着青鸞。爲着教她能開懷一笑,竟能賭上前程與性命。
把女兒交與這人,她便放心了。
九王府,西廂
小龍公子說完這話之後,便閉口不言。不論魚青鸞怎麼問他,鳳九怎麼對她好,他就是再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問得久了,魚青鸞心裡便越發的怒了去。她氣道,“那你不說,你蹲在這兒做什麼?”話說一半,又吞了回去。可惡的小男人。
小龍公子古怪的瞧她一眼,道,“本王說過,本王是受了師弟的託,來這兒辦件事。”
“那是什麼事兒啊?小龍公子,我現在很悶。你就別吊人胃口了。”他很可惡知道麼?
小龍公子指指沙漏,笑道,“等時間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此時,柳綠端了個青花瓷碗進屋。見着魚青鸞面色不好,這便淺笑道,“喲,這是誰惹姑娘生氣了?”說時,她的眼睛幾不可見的朝着小龍公子一瞥。
小龍公子被她一瞧,摸摸鼻子冤枉極了。他急急道,“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我來可不是爲着教她生氣的。”
可人家柳綠顯然早就知道他大爺的惡行惡狀,這便呶了呶小嘴兒,道,“那就是來瞧熱鬧的。”
小龍公子顯然與柳綠甚是熟識,他擡手對着柳綠的額頭彈了下,道,“沒規矩的丫頭。竟敢取笑本王!”
柳綠捂着額頭跳出老遠,氣怒道,“敢情您還不想承認?”
“這自然是不能認的。本王來啊,是爲着你們家九爺哄女人來的。你個沒眼界的東西。”他說罷,這便對柳綠遞了個眼色。
柳綠趕緊將那青花瓷碗送至魚青鸞跟前。魚青鸞見她又端了碗過來,還以爲柳綠又端什麼補湯過來了,心裡不由的有些發怵。
哪料柳綠卻捧着碗笑道,“姑娘別怕,這是九爺親自囑了小龍公子在雲龍商行裡頭找的最好的青花瓷。您瞧這瓷質多麼的細膩。這花紋描得多麼的漂亮。”
魚青鸞眼見那碗確實美極妙極。這便起身接了。端在手心。
彼時,沙漏的沙子正好流得盡了。小龍公子執了壺,給她手中的碗注了滿滿的一碗清水。水至清而見底。甚至能照出人面。
水中之人清眉妙目,風味自成。
小龍公子忽而揚手一扯,將她榻上的鮫紗帳全數扯落。魚青鸞眉毛一蹙,不解的瞧着小龍公子。
小龍公子笑道,“不是說想知道鳳九要本王來辦什麼事兒麼?大小姐低下頭就能瞧見了。”
魚青鸞聞言低頭,竟見那汪清水之中,火樹銀花處處開。
小龍公子道,“師弟讓本王給你送一朵水中的煙花來。”
魚青鸞瞠大眸子,正想起身去瞧,可卻被小龍公子擡手阻止。“小姐不必起身。師弟特地計算過位置,說是他定會教人把燃放煙火的位置從鳳德門移到宣德門。那宣德門離九王府甚近,你這屋子上方又有明瓦,所以你只消低頭瞧着水碗,不必起身也能瞧見那些煙火了呢。”
他特地派了人送信給小龍公子,就是爲着託他算好時間,讓她不出房門也能瞧見那燦爛的煙花!
心裡有什麼,被微微的觸動了。漫天的煙花在水中變幻無窮。有一種東西,隨着那手心的煙花,溫暖了她的心。
“他說宮裡那麼熱鬧,可你卻躺在榻上養傷。他又沒法兒陪你。所以就藉着鳳十的煙花,給你解解悶。因爲在皇宮裡頭,他也能與你瞧着一樣的煙花呢。”小龍公子說到這兒,竟又是淡淡一笑。
“呵,不是的!他對你與我父皇對母親不一樣。皇帝要什麼,只消下聖旨即可。可是他一個王爺,要把這燃放煙火的地點改了,卻是有些難呢。”小龍公子輕嘆。
第九士七章 逼婚大法【手打VIP】
皇帝要什麼,只消下聖旨即可。他一個王爺,要把這燃放煙火的地點改了去,卻是有些難呢。
因爲比旁人難得到,所以便越發的顯得這水中花珍貴起來。
她從不知道一碗清水,可以有這麼大的意思。也從不知道高傲如他竟然肯爲她做這種事。沒有深情的表白,可他卻是一心一意的待她好。
宴已散盡,程如玉遠遠的瞧着鳳九,若有所思。今兒個鳳九特地讓人傳話,要他派個太監去魚府給魚相遞出些話去,將大夫人請進宮中飲宴,又叫他將太子的酒換成最烈的火鳳燒酒。他還在思量他到底是爲着何事呢。
哪料太子竟因着大夫人大失帝心,被罰進了宗廟思過,彼時,他心中還暗道這九爺計謀無雙,認爲他沒跟錯主子呢。哪料才一轉臉,他便竟就又轉而去求皇帝把燃放煙花的地方改了。
鳳九怎麼會不明白,這一改,可就離止清殿近了去。若是太上皇那兒出了點兒什麼事,皇上能輕易得饒了他去麼?
怎麼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反而卻不懂了?他眉毛略蹙,就這事而言,鳳九步步計算,步步驚心。卻竟似乎就只是爲着讓那煙花的位置從鳳德門改到宣德門。如此而已。
這麼一個,教人猜不透的王爺,也難怪連皇帝都覺着他可怕了。
陳府密室
魚青青挺着微顯的肚子,拿了帕子掩面低泣。外頭煙火灼灼,可陳家人都極是慘淡。自打太子那日不知抽什麼瘋把她送回來後,陳家就沒了過年的心情。
陳水心此時已經能勉強坐着了,她僅着一襲素服,披頭散髮,淚盈於睫。可卻依舊美得驚人。陳爾東見她二人一哭,整顆心都糾起來了。心中直罵陳似水不是個東西。
“爹,太子爺把青青趕出來,這世上怎麼還能有咱們母女的活路去?他們這是存心要逼死咱們哪!這還讓不讓人活了!”陳水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道。
陳爾東聞言,轟然一掌砸落在案,怒道,“有我陳爾東一天,就有你們母女一天!青青,這事兒太子爺是怎麼說的?他怎麼會突然把你趕出來了?這皇帝都落下話了,讓你跟了太子爺。如今他鳳無霜就這麼待你?真是反了他了!”
魚青青聽到這兒,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太子說,這孩子不是他的。還找了一堆的證人出來,說得跟真的一樣。”
陳落坐於一側,挑高眉毛笑道,“那麼,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魚青青聞言一怔,這便轉而對陳爾東泣道,“外公,您瞧落舅舅。除了太子爺,這孩子又會是誰的?”
陳爾東古怪的瞧向她,繼而蹙眉,道,“青青,那件事兒太子爺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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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青青趕緊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那是有人誣陷我的。您知道麼?那些個作證的人,口口聲聲都只說這孩子是七王的,與太子並無干係。青青跟了太子之時,還是處子之身,他又豈會不知?若非太子爺被豬油蒙了心,他又怎會相信這樣的謊言?”
陳落淡淡一笑,道,“那青青可有猜測,這事兒是誰去污陷的你。有了人頭,纔好下手。”
魚青青眨了眨眼,飛快的道,“太子爺府裡那十數個美人個個都未懷有身孕,又見太子爺對我極是寵愛,自然是對我百般記恨。”
陳落嘴角一彎,笑道,“那最得寵的那個又是何人。”
魚青青想了想,趕緊搖頭。道,“最得寵的要數那李思琴。因着她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更還曾得了太傅的讚賞,所以太子爺對她甚是喜愛。得了她之後,便甚少在別人房裡歇下了。”
“只是那女子性子高傲,總是帶了股子冷冷的味兒,並不特意承歡,也不刻意討好。可越是這樣,太子爺對她便越發的沒法兒放手了去。她平常見着我都是瞧都不瞧一眼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與我作難?”魚青青蹙緊娥眉,飛快的說着。如今她的心裡又急又亂,實在是想不出她自個兒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
“太子身邊有這麼一個得寵的女人,你怎麼也不早說?你這孩子就是像我,太過善良好欺。否則這事兒怎麼能教她得了好去?他身邊可以有女人,可他的心一定要在你身上才成。”陳水心面沉似水,飛快的一說。
“他是太子,你不可能佔得了他的獨寵,那就要讓他對你多心疼些。讓他能做到雨露均沾。這樣,既顯得你的大肚,也能佔住太子爺的心!”
“可在太子爺府裡有這麼一個人在,你怎麼也不早說?”陳水心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已是略略提高了。
魚青青原就是心中難過,如今又被陳水心這麼一說,那眼淚便刷刷的往下掉,“這事兒能怨我麼?若非肚子裡這塊肉,太子爺他不能近我的身,這侍寢的事兒怎麼也輪不着她的頭上。”
陳落見她們似乎要吵個沒完,這便輕咳了聲。道,“夠了!我不管現在對你下手的人是不是她李思琴,只要知道她一天在太子府,都會是你的威脅就成。”
“這事兒不論是不是她做的,我也能有法子栽到她頭上去。”太子並非蠢人,焉能輕信他人之言?加上事後他對青青又是不聞不問。這就說明了,這栽髒之事,必是他太子自個兒所爲。既是栽髒,那隻要給太子個臺階,找個頂缸之人。再讓他出了心裡那口氣,他念着青青肚子裡的孩子,也必會放過青青一馬。重新將她接了回府去。
能惹到太子爺栽髒青青,也不承認自個兒的子嗣。必然是事出有因。他把玩着胸前的墜子,心中已是有了計較。
“不成不成!那李思琴有李相在後撐腰。又有太子爺寵着,這人更是聰明得要命。這事兒若是辦得不好,被她反咬了一口去,那可如何是好?”魚青青飛快的說着,面色已是有些青了。
陳落嘴角一揚,反問,“那若不去咬她,你連被她反咬的機會都沒有。說這孩子是七王的,這卻倒是頗爲有趣。”他說到這兒,竟還笑了兩聲。
陳爾東見他竟還在笑,氣得恨不能一掌將他拍死當場。可這個兒子已是他最後的籌碼了,大兒子不中用,陳凰又在魚府不回來,全沒把他放在眼裡。他若把他陳落給拍死了,他陳家還指望誰給出主意去?
“青姣點子多,不如把他叫來給你出出主意?”陳爾東蹙着眉,飛快的道。
陳水心面色一變,聲音忍不住拔高了。“誰也不許去請青姣!教他好好在魚府呆着!”說時,她的聲音略嫌尖稅。
陳落眼睛淡淡的落在二夫人臉上,嘴角隱了抹諷笑。
陳爾東卻拍案而起,“你瘋了!青姣好歹也算是我陳爾東的外孫,你爲何一再的不讓他回陳府瞧我這個外公?你到底存的什麼心思?”
魚青青也是對她側目而視。很想知道她娘到底在想什麼。
可陳水心卻肅着一張臉,什麼都不肯說。
陳落將胸前的墜飾依舊塞回衣服裡頭,笑道,“既然你們前怕狼,後怕虎。這事兒便只好就此作罷。青青,你也回魚府住着去。聽說,這魚家現在可風光着呢。你說有什麼理由,咱們陳家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可他們魚家卻這般風光呢?”
可魚青青卻不這麼想,她想的是,魚家如今越是風光自然對她越是有利。她若是回了魚家,自然背景就大了些。這若是太子爺那兒不接她回去,七王也要去魚府。
若是教鳳無邪知道了她現在的狀況,憑着他對她的愛,她再使些手段,她倒不信七王會逃出她的手掌心去。
這麼一想,她自是千般願意回府的。
陳水心眯着眼睛,心裡冷笑不已。道,“幾個月前,你是被太子府的轎子擡出去的。如今你就這麼回府,你不覺着丟人麼?”
魚青青聞言,氣怒道,“那怎麼樣?若非孃親得了咎,青青又怎會那般淒冷的進太子府?如今孃親卻還倒來說我了!”
二夫人冷笑一聲,道,“你給我閉嘴!你這蠢貨。孃親在魚府當家多年,你以爲是白當的了?如今你回魚府,可以。可你得以主子的身份回去。因爲魚府的田產房屋,店鋪莊子,幾乎都已落在了孃親的名下。你帶些人過去,將魚老太婆,韓若雪那個賤人,並着你爹他們全都趕出來!我倒要瞧瞧,到時候誰還敢來取笑你魚青青是個下堂婦!”
“到時候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確實是太子爺的,那外公便能去皇帝那兒討個說法。就算不是,憑着你第一美人的身份,加上那麼多的田地房產,老孃倒還不信會沒人要你魚青青。”陳水心說罷,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魚青青聽了她的話,心中一喜。想到能把那些個可惡的人,一個個的全跟落水狗似的趕出魚府,她心裡便一陣痛快。
魚青鸞就是再厲害,從客棧裡頭嫁出去給鳳七,也不是件光彩事罷。
這嫁娶之事最是講究排場,女方若是嫁與男方之時少有嫁妝,現在他們不說,可時間一久,便會被男方作爲話柄,說道一輩子。
她魚青鸞堂堂相府千金,她倒要瞧瞧她怎麼掉得起這個份。
天下第一美男並天下第一有錢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嫁的。
陳落見她二人似乎得了共識,這便清冷一笑。
“回魚家?有魚青鸞一天,你們想回魚家?你們忘了我這官是誰給削下來的了?就連我陳爾東也不是那小蹄子的對手,就憑你們二人,也想回魚家?”陳爾東難得清醒,氣怒的提醒道。
陳水心赤着眼,怒道,“那不回魚家,咱們母女就只能死在外面了。自打我被南風休了回來,人雖然在這陳府住着,可府裡下人的閒言閒語,可就差點兒把我給殺了。”
“水心自個兒被說倒也罷了,因爲自個兒的事兒,怨誰也沒用。可現在水心連父兄都連累了。水心讓整個陳家都蒙了羞。誰也不想被人當成飯後的談資說三道四。可水心命苦,偏生就攤上了這事兒。”
“原本水心聽見旁人的閒話時,還能理直氣壯的叫他們閉嘴。因爲我還有個爭氣的女兒在。只要我擡出青青,便沒人再敢多說一個字兒。可如今,就連青青也遇着了這樣的事兒。父親你說,這事兒咱們還怎麼忍得下去?”
陳爾東沉默不語,水心雖然不過全短短數句話而已,可卻終於還是觸痛了他的心思。
她雖是他最疼的親女,可因着她,他受到的牽累已經夠多了。這事兒他不說,她又豈會不知?就連自個兒的妻子,也在他的跟前一再的說話,勸他將陳水心送走。
這人不在跟前杵着,久而久之,那閒言閒語便自然淡了去。可陳水心那一身的傷,卻終是教他猶豫了。再怎麼說,也是自個兒嫡親的女兒。
縱是他這個做爹的再難,他也不能教旁人欺負了去。這麼一想,他便就頂着壓力硬是將人留了下來。
陳落眉毛一挑,淡淡道,“姐姐說的哪裡話,別人我不敢說,落兒可是沒半分嫌棄姐姐的意思。這事兒擺在誰身上誰也不好受,可既然是自個兒姐姐的事,就是不好受也得受了去。”
陳落這一番話,把個陳爾東與陳水心感動得熱淚盈眶。
陳爾東道,“你這孩子,比凰兒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他好歹也算是水心的弟弟,一見水心回來,他小子就去魚府住着了,連過年都不回來。如今就連你大哥,居然也聽了他那婆娘的話,並着一家老小去了他岳家過年。他嘴上雖然沒說,可我做了他那麼多年的老子,我還不知道他的想法麼?”
“這小子必然是不願意水心住在陳家了!那小子怎麼也不想想,現在這陳家還是我陳爾東在做當家。他算個什麼東西!”陳爾東氣得鬍子亂翹。面色發青。
最可恨的並不是說他陳鳳要陳水心走,而是那小子見他失了勢,居然就夥着他的外家趁勢要拿下他的家主之位。說是自此之後,陳家由他當家作主。
別人不知道他陳鳳,他陳爾東還不知道?他小子就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這陳家若是交給陳凰,便能發揚光大。交給陳落,也能得個千好萬好。可若是交給了他陳鳳,這陳家可就有了今兒,沒了明兒了。
陳家那些個店鋪商行,馬上就得入住他那婆娘的孃家人。那家人如狼似虎,早就盼着能得他們陳家的好處了。這若是教陳鳳那小子做了家主,還不得趕緊使壞去?
所以,只要有他陳爾東一天,他就不會教那小子做這個陳家的家主去。
陳水心怎會不知自個兒哥哥的想法?只是如今她有苦難言,自己的事確實拖累孃家甚多。這會子嫂嫂再在哥哥跟前吹吹枕邊風,這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一長,自然就不成了。
她心中怨怒,不由的冷笑道,“嫂嫂容不得我,我走就是。”
陳爾東一聽女兒這麼說,心知她受盡委屈。這便狠狠一掌擊落在案,怒道,“她敢!再怎麼說,老子還在這兒呢!若是誰人膽敢不服了去,老子立馬就讓鳳兒休了她去!”
陳落眉尖略蹙,這自古哪兒有爲着小姑子休了自個兒媳婦的道理?再說這小姑子,還是個失貞的小姑子。
魚青青也是心中不憤,她怒道,“青青還道大舅疼着咱們母女,哪兒想到他竟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母親被休,心中已是鬱結難消,他非但不心疼,反而還並着舅母一道嫌棄母親。”
“說到底,他還是爲着咱們母女已經沒了利用價值才這般待咱們的哪。”她說到此,又想起自個兒的境遇,竟又不由的掩面而泣。
陳落淡淡的道,“爲何要這般委屈?這事兒你們就沒有真正的想過麼?”陳落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朝着魚青青母女二人兜頭淋下。
是啊,爲什麼會這麼委屈。
原本她們該是高高在上,做人太子妃,做人王妃。做人正房夫人的命哪。原本,青青肚子裡的孩子說不定還能執掌這鳳舞的天下呢。
可不知從何時起,這一切都變了。一切的起因,是什麼?
陳水心揚起眉,恨聲怒道,“是韓若雪。這一生,我陳水心都是毀在了她韓若雪的手裡。因着她,我便一生不得順遂。就連後來咱們萬佛寺出事的時候,也是因爲她。”
她說到這兒,突然住了口。先前她還真沒想到,她並青青二人出事之前,似乎都做過同一件事,那就是,打了韓若雪母子幾人的主意。
她嘴角顫抖,許久纔對陳落道,“落兒,你告訴姐姐,一個人會不會突然性子大變。會不會從原本的不會武功,一下子變到後來的武功高強?”
陳落沉默了下,嘴角隱了一抹淡淡笑意。“姐姐在開玩笑?旁的事或有可能。這武功之事卻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事兒。”
陳爾東嘴角一揚,肅然道,“是啊,咱們都是習武之人。對這些事兒自是瞭若指掌。水心,你想說什麼?”
陳水心慘白的臉蛋兒慢慢的變了回來,她飛快道,“我在想魚青鸞這個小蹄子。總覺着這小蹄子有古怪。似乎她自那次死過之後,就變了個人。性情大變不說,還居然能教那麼多的皇子對她都起了意。”
“原先她可是一個什麼都不爭的人哪,父親,您想。您與她硬碰硬的結果是什麼?是被人削了官!是青青冒充那彈琴之人的事兒被人揭了!”
“當初咱們在得知太子並七王要來府裡尋那彈清心咒之人時,就不該馬上想到那小蹄子,立馬叫人把她的手給廢了!咱們應該直接就把她給一刀殺了。這若是殺了去,這後來的事兒就都不必發生了。”她不必被休,青青不必被那麼低調的擡進太子府。現在又被這麼低調的休了出來。
歸根結底,這事兒的起因,便是這個魚青鸞!
陳爾東想起這個魚青鸞,心裡不由起了幾分悚意。他閱人無數,可卻頭一次瞧走了眼。他當初怎會以爲這位大小姐就是個善良好欺之人呢。
就因爲她有一個懦弱無能的孃親,他就以爲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了?結果現在真正吃虧的人正是他們自個兒!
“那怎麼辦。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陳爾東淡淡的道。“凰兒在魚府住了那麼久,不如把他叫回來,問問這魚青鸞到底是個什麼人罷了。”
陳落眉毛一挑,好笑的瞧向陳爾東,道,“怎麼父親認爲,現在凰哥哥還能聽您的麼?他若有心爲着陳家,也不會在這時候出走。”
出走,的確是爲着陳家着想的。可他陳凰卻從沒爲這魚青青母女考慮過。他要顧的是陳家的大局,而他陳落要顧的,則是魚青青母女的面子。
陳凰以爲他能顧好大局,可他卻不知道,小十九那兒要出事,也不過只在朝夕而已。如今的陳家,不過是一棵壞死的巨樹。他倒要瞧瞧,這樣的樹還能折騰多久纔會轟然倒塌。
到時候必然頗爲有趣的罷。
此時,陳爾東對他冷冷的落了眼,道,“陳落,不論他再怎麼不好,他也總算是你的哥哥。而你,也是陳家人!”說這話時,他的聲音有些凌厲。
瞧,又來了。不論陳凰並陳鳳怎麼與他作對。不論陳水心出多大的事兒,他陳爾東都會一笑抿恩仇。因爲他們是大房所出。而他陳落,只要稍露出一些些不滿,只消一些些即可,他便會以爲他陳落有異心。
這不是笑話麼?他這般防賊似的防着他陳落,又怎麼還指望着他陳落會不做賊?一個會賣了陳家的賊?
“就是,落兒。你這就不對了。陳凰再怎麼樣,也是爲陳似水那個賤人。姐姐雖然不甘心,可到底咱們是一家人。雖然那賤人這麼對待咱們陳家,可咱們有她撐着,怎麼也是個千好萬好。”陳水心眸色淡淡,一字一字的道。
“落舅舅怎麼不知道,陳家沒有小舅,可不成。”魚青青飛快的加了句。
是啊,沒了他陳凰,陳家的天都要塌下來了。可是沒了他陳落呢,便不過只是輕輕一嘆罷了。他與陳凰一般聰明,可是啊,人家陳凰是個寶,他陳落便是一棵草。
他想到這兒,這便起身淡淡而笑。道,“既然陳凰千好萬好,那陳落只好告退了。”他說罷,這便負手而去。
他的背影孤高冷傲,看來有些淡淡的憂傷。其實這個落舅舅,生得確實是很俊。魚青青在心中暗自讚歎。
若非他與孃親隔了肚皮,這個舅舅對她母女二人一直諸多照顧,確實是比那陳凰好得太多。
陳爾東指着陳落的背影道,“你瞧瞧,他這是什麼態度!他們一個個的就是這麼待我這個父親的。”
魚青青眉毛一蹙,忍不住淡淡的說了句,“外公,落舅舅對咱們不錯了。”
陳水心似笑非笑的瞧着魚青青,道,“再不錯,也不是咱們嫡親的骨血。青青你聽仔細了,他陳落不過是爹在外頭生的野種。與你兩個舅舅,比不起。”
魚青青見陳水心面色肅然,這便只得虛應了聲。
門外,陳落無聲而笑。可眼角的淚水卻落了下來。他是野種。
若非他陳爾東,他又怎麼會是野種?現在魚青青肚子裡頭懷着的纔是真的野種!他忽而推開密室的門,笑着對陳水心道,“二姐,剛剛落兒走時,想了個法子能讓青青重進太子府。甚至能教您重進魚府跟魚南風再續前緣。”
陳水心並魚青青二人雙眸一亮。就連陳爾東的老臉都激動得紅了去。他上前幾步,飛快的道。“落兒有何法子,只管說了便是。”
陳落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們許久,淡淡的吐出一句話來。“想知道法子,便要全數照着落兒的話去做。”
“是是!這個自然。”陳水心心裡怦怦直跳。想到她這一輩子還能回魚府去,還能跟魚南風一起,還能有機會將韓若雪那個賤人給騎在頭上,她心裡便是一陣激動。
太久了,手握大權的感覺已經離她遠去太久了。她等不及要再重新得回原就屬於她的一切。
陳落挑高眉毛,只笑不語。所以陳爾東,你的野種就要把陳家送上絕路了。就要爲被他陳爾東逼死的孃親報仇了。
魚青青急道,“落舅舅,您倒是說啊。”
“魚家休妻的事兒,是在皇帝跟前定下的。所以咱們便只消找一個比皇帝大的人。再來定奪此事,不就成了?”而那個人,也是最終能把陳家送上絕路的人。
“你是說,太上皇?”陳水心蹙着眉。“可他從來不問世事,在止清殿裡足不出戶。別說是臣子,就連他們皇子也都不見。似乎是很怕見人,每天就在止清殿裡賞花作詩,談風論月。這止清殿裡一殿的宮女,他似乎都寵幸過。似乎,極好女色。”
“正是因着他極好女色,皇上怕他出來爲禍宮中女子,這便將他圈禁在了止清殿,不教他出來一步。這樣,咱們要怎麼去求他?”魚青青飛快的說着。
“這就更簡單了。他止清殿裡不是需要宮女麼?咱們送幾個進去便成。她們得了他的寵幸,在他跟前說說話,吹吹風。這事兒就能這麼辦下了。”陳落話到這兒,淡淡一笑。
“可被他寵幸過的宮女,全都沒名沒份,而且最後也還會死於非命。”陳爾東蹙眉道,“你說,這事兒誰又肯去替咱們去做?”
陳落長指一彈,道,“沒有人,那就去青樓找人啊。給她們一些小恩小惠,管保她們願意爲咱們賣命。”
“可是青樓女子大多並非完壁。這要進宮,卻是極難的。”不知怎麼,魚青青心裡竟是覺着有些心驚肉跳。總覺着會有事發生。可具體何事,又說不上來。
“這瞞天過海之事,就都交給落兒來辦。”他說到這兒,嘴角淡淡一勾。不送這些個青樓女子進去,皇帝終是會瞧在陳皇后的面子上放過陳家一馬。
所以啊,這欺君之罪,要落也得落得沒有半分轉寰的餘地纔是。
九王府西廂
小龍公子送佛送上西,這便陪着魚青鸞一道守歲。
柳綠奉上一桌豐盛菜食,伺候他二人吃着。小龍公子顯然很是興奮。爲着自個兒能達成師弟的心願。“本王一直不知道我師弟居然有這麼多的花花腸子。這水中之花弄得叫一個漂亮。以後本王找着了自個兒心儀的女子,也弄上這麼一出,保管她感動得痛哭流涕。”他說到這兒,鄙視的瞧了眼魚青鸞。
“不像某些人,就只擺了個感動的表情。我可憐的師弟啊!怎麼就碰到這麼個冷情的女人!”他不由的指責。
魚青鸞笑道,“這大過年的,小龍公子是想我哭麼?”好讓他小子瞧熱鬧?想得倒是挺美!
小龍公子一本正經的道,“哭有什麼不好的,至少表示你很感動啊。不如這樣,我今兒個熱鬧就不瞧了,我跟師弟說時,就說你魚青鸞被他小子感動到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保管我師弟心裡很是高興。”最好高興過後,今兒個晚上就直接洞房了。然後他就能偷瞧了。
當然,這話他是不能說出來的。否則這位姑奶奶一個躁怒起來,他可不就慘了去了?
魚青鸞朝着他冷冷的落了眼,道,“你覺着我像是那種會感動到痛哭流泣的人麼?”說時,她眼神淡淡,眸中露着的,是不容置疑對他龍某人的鄙視。
那龍某人毫無所覺,繼續不要臉的說,“只要感情深,淚就流一身。反正不管,你今兒個不哭也算是哭了。本王要瞧瞧我那師弟到底是個什麼反應。”
柳綠給見他凍得臉兒紅撲撲的,這便給他遞了個湯婆子捂手。他不客氣的接下,感動道,“柳綠丫頭,你對本王太好了,可先說好了,你別暗戀本王。本王可不吃你這一套。”他說着,吸吸鼻子。揉着眼睛道,“怎麼這師弟還不回來,他若是不回來,我這一出還怎麼唱?”
“有柳綠在,你這一出直接就省了去比較實在。”魚青鸞務實的提醒道。鳳九又焉是那種只聽他一面之詞的人。
這話似乎提醒了小龍公子,他趕緊躍至柳綠跟前,道,“柳綠,你不會出賣本王罷。你也想他們兩個能好罷。”
柳綠淡淡一笑,答道,“龍公子是主子的師兄,自然不會害主子。所以龍公子遇險之時,柳綠定當極力營救。可柳綠是忠於主子的。”
也就是說,就這件事上,她一定會出賣他。
小龍公子心裡那個悲摧啊,想他千辛萬苦,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來這兒,不就是爲着瞧個熱鬧麼?結果他們這些沒天良的居然想不成全他!
他們這是過河拆橋啊他們!娃娃臉兒當即一苦,他坐下身子,對魚青鸞道,“你又負着重傷,師弟又還在宮裡。我這個做師兄的喲,真是苦命到了家了。”
“誰說本王還在宮裡的?今兒個是除夕,本王怎能教你們冷清了去?”鳳九的聲音自廊下淡淡傳來。
隨聲而至的,正是面色薰紅的鳳九。彼時,他手裡拿了個紅絨盒。那盒子裡頭似乎裝了什麼珍貴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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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青鸞見他來了,面色一紅。這便低頭不語。
小龍公子這不識時務的見她耳根子都紅了,這便取笑道,“喲喲喲,這魚大姐還會臉紅啊。本王蹲這兒一晚上也沒見你這表情啊。我師弟這一來,你就臉紅上了?”
魚青鸞幾不可見的瞪他一眼,嘴硬道,“誰臉紅了。不過是天兒太熱。又喝了點兒酒罷了。”
鳳九眸色深深的落在她的臉上,嘴角隱了一抹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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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綠掩嘴低笑,道,“怎麼咱們都覺着冷,就小姐您一人覺着熱了?不會是小姐在發燒罷!”
鳳九緩步上前,坐到魚青鸞跟前,眼光落在她的頭頂,道,“就你這身子,你還喝酒?那些湯都喝光了?”
魚青鸞聞言,面色一垮。她擡眸瞧向鳳九,道,“那麼多湯,你叫我怎麼喝?”
“所以小姐就全倒了。”柳綠務實的道,默了默,她又追加了句,“一滴都沒喝下。”
鳳九沒說,小龍公子倒是先喊上了,“師弟啊,那百草豬心湯,千蟲補血湯,十全補身湯可都是上好的補藥啊!每鍋都要用掉師弟你一顆江湖之上千金難求的丹藥啊!這麼些珍貴的湯,居然就被倒了!你倒的不是湯,你倒的是師弟的心意啊。”
他顫着手指指住魚青鸞的鼻尖,似乎在替苦命的秦香蓮痛斥可惡負心的陳世美老兄。
魚青鸞對他這包打聽的貨已經徹底無語了。就這點兒小事,他居然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相對小龍公子的激動,鳳九反倒是淺笑淡淡。道,“青鸞不喝湯,是不是代表了願意接受了呢。”他只給了她兩條路選。要就是喝湯,要就是答應與他成親。
所以她不喝湯,那就是應下婚事了。
魚青鸞面色一怔,這才知道這貨竟早就挖了個坑等她去跳。文字遊戲玩得一點兒都不含糊。
她眯眼衝着他笑得好生甜蜜。道,“喲,九爺。您就只打算用四鍋湯,就想逼我就範了呢。本姑娘若是就這麼應下了,傳了出去,本姑娘顏面何存?”
小龍公子不知道他二人在打什麼啞謎,這便趕緊過來聽壁角。柳綠雖然低着頭,可耳朵也是拔得甚尖。
老古板不願意跟她說,那她就自個兒打聽。
鳳九沒有答話,只深深的瞧着魚青鸞。大家夥兒屏息等着他大爺的回答,哪料過得許久,他才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嗯。”意思就是承認了他無恥的四鍋湯逼婚大法。
小龍公子沒弄明白他這聲嗯是個什麼意思,這便非要追着問他。柳綠也好奇得要命,就盼着他們給句明話。
可說了這個嗯字之後,這兩人便極有默契的不再提這個話題。只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小龍公子那個氣啊,他一直不住的上竄下跳,左抓右撓。可不論他怎麼跳,他的寶貝師弟就是不肯給他發句明話。
等他終於守完了歲,回雲龍客棧時,他還不住的叮囑柳綠,一定要盯着他們兩。一有動靜一定要第一時間跟他彙報。他們若是洞房了,他沒瞧見,那他會遺憾一輩子的。
事成之後,他就會應下她柳綠一個要求。不管是殺人放火,傷天害理,只要他能辦得到,他就一定給她辦了。
柳綠又是勸了好一會子,才把這貨給勸走了。
西廂
燭火將盡,鳳九斂着長眉淡淡的瞧着魚青鸞,道,“今兒個本王派人來給你送的花兒,你收到了麼?”
魚青鸞將眼光移向案上那碗水。點了點頭。
“大夫人那兒,本王已經給她報了平安。”他又道,“原想將她接進府來陪你一道過年,可魚相在她身邊呆着,這事兒總不能這麼由了心去。等咱們成了親,本王必然會想法兒把她接出魚府來,與你一處住着。定不教你生了寂寞去。”
魚青鸞面色一愕,這貨他在說什麼?難不成他就想賴皮,非說她已經應下了他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