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裡唱了一出大戲,但狩獵大會還總體上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黃昏時刻,一行人正從林間返回。
烏牧星走在前面,越凌不敢去他面前刷存在感,左顧右盼間,他最後還是湊到了年紀最小的燕舟衡身邊去。
“六皇子,你今日這弓看着好像很厲害,所以你昨日消失一天,就是回去專門取弓了麼?”越凌搓了搓手,滿臉的羨慕。
燕舟衡垂眸,看着手裡這把做工精巧的弓,點了點頭。
“明日借我玩玩唄,我絕對不弄壞。”越凌說。
燕舟衡有些心不在焉,隨口應了,“可以。”
越凌又去找哈斯放狠話了。
燕舟衡看了眼側前方的沈川和一衆驍勇小將,這些人都是去年參加狩獵大會的大燕代表,如今燕昭寧出了意外,燕皇便把他們叫了過來。
此刻看着衆人各自臉上都洋溢着滿載而歸的欣喜,燕舟衡看着自己滿滿的獵物袋,卻高興不起來。
大皇姐失蹤了,對外是臨時去了睦洲協助查案。
王夫失蹤了,對外是受了風寒病重,回宮養病。
母妃也失蹤了,對外是崴了腳,回宮養傷。
但燕舟衡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失神間,燕舟衡的速度便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等他再回過神來,其他人都走遠了。
他抿了抿脣,索性直接下了馬,拉着繮繩慢慢地走,也藉此機會好好整理情緒。
“一會兒見了父皇可不能頂着這張苦瓜臉。”
頭頂卻忽然傳來一道熟悉嗓音,將他的心聲說了出來。
燕舟衡一愣,下意識擡頭,一眼就看到蹲在樹枝上的酒月。
“大皇——”燕舟衡眼裡閃過幾分欣喜,但話沒說完,酒月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燕舟衡直接捂嘴。
酒月朝他使了個眼色,燕舟衡會意,默默走到了樹幹後。
“宮裡可有發生什麼事?”她揉了揉他腦袋,低聲詢問。
燕舟衡垂着頭,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那晚父皇連夜把我送回了宮,第二天下午就有人送來了這把定製弓,那人拿着父皇的令牌,又將我連夜送了回來……等我再回來時,王夫和母妃都不見了。”
酒月當然不是想從燕舟衡這兒問出什麼信息來,她只是想看看燕舟衡知道多少東西。
此刻聽完他的話,酒月便知道他沒有參與寧妃一事之中。
或許是人性本善,又或許是燕皇與傅太傅後天的教育很足,燕舟衡雖然有個蛇蠍媽,性格或許也帶點軟弱,但他本人卻是個很良善正直的孩子。
酒月也沒有告訴他真相的意思,營地那邊燕皇已經出面了,她便溫和出聲,“看來這弓的確很適合你,今日都能獵着野雞了……快回去吧,就當沒見過我。”
“大皇姐。”燕舟衡卻叫住她。
“嗯?”
燕舟衡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終閉了閉眼,忽然朝她跪下。
“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
酒月一愣。
看來……也不是個小呆呆啊。
她將人扶了起來,語氣還是如以往那般輕快,“我知道了,快回去吧,一會兒父皇該擔心你了。”
……
酒月原本是想等燕皇社交結束後直接問情況的,但溜進營帳的時候偶遇了伍兩。
“殿下?!”伍兩被她一身夜行衣震驚到。
酒月沒廢話,直接問,“王夫呢?”
伍兩一頓。
酒月心裡一個咯噔,語氣多了幾分催促,“問你話呢!”
伍兩弱弱出聲,將那晚的事情交代了一通。
“……屬下也沒有親眼所見,只是押送完寧妃之後,就聽說王夫毒發了。”
毒發。
酒月怔愣片刻。
一定是寧妃搞的鬼!
**
東宮。
唐醫揪着鬍子,一整個懷疑人生。
司馬青這症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是毒發……可是整個太醫院都診斷不出來是什麼毒。
他就更離譜了……診斷結果竟然是司馬青的身體機能在恢復。
扭頭看着牀上就剩一口氣的司馬青,唐醫:“……”
唐醫抱着腦袋,直呼見鬼。
到底是什麼毒啊!
正發愁着,房門卻被一腳踹開,唐醫頭也沒回。
“不是說了不要打擾老夫嗎?老夫也在想辦法……”
話沒說完,燭光一晃,一道黑影徑直撲到了牀邊。
唐醫一滯,看着那連氣都沒喘勻的人,很是驚愕。
不是梅無常和仇東方那兩個小子……是酒月!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估計酒月起碼也要在睦洲待半個月呢……
“孩子……”唐醫反應慢半拍地走過去,還是忍不住嘆息一聲,“你先別激動,聽我慢慢跟你說。”
酒月卻異常冷靜。
“嗯,你說。”她一邊迴應,一邊去碰司馬青。
臉色慘白,脣色發黑,身體冰涼。
看着就像快死了一樣。
酒月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着唐醫,重複道,“你說話啊。”
“是不是寧妃下了毒?”
“燕凌霜會解毒,我還是去把燕凌霜帶回來吧。”
“他中毒多久了?你快想辦法吊着他的命……還有那個白先生,梅無常!梅無常!”
酒月說着便朝着外面大喊,“梅無常!快帶上人去天齊把那個白先生請回來……”
屋外只有伏羽探頭回應,聲音很低,“他們已經去了。”
酒月點點頭,“那我現在去接燕凌霜。”
唐醫看不下去了,伸手將她按住,“你冷靜一點。”
酒月拍開他的手,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我很冷靜。”她再次強調,“唐老,我真的很冷靜。”
唐醫:“……”
唐醫搓了搓臉,服氣道,“行行行,是我不冷靜,你先聽我說,他的情況不是隻有中毒那麼簡單。”
酒月一愣,追問道,“那還有什麼?他受重傷了?”
“不是。”唐醫拉過她的手搭在司馬青的脈搏上,沉聲道,“你自己摸摸。”
酒月是會探脈的。
而此刻指腹微微用力,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強勁的脈搏。
一下又一下。
很健康。
她怔忪片刻,茫然地看着唐醫,唐醫這才嘆息道,“俗話說對症下藥……可他現在根本沒有症狀。”
除了日漸蒼白的臉色,以及日漸深黑的脣色。
“怎麼會呢……”酒月喃喃,又湊到司馬青身邊去,伸手去搓他的臉,又拿指腹擦拭他的脣瓣,“不是假的啊,他分明是中毒了。”
見她這副模樣,唐醫沉默片刻,還是附和道。
“應該是中毒了,但是我認知範圍外的毒。”唐醫搖搖頭,撿起地上的醫書往外走,“再給我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