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但求一心有情郎（二）
“堂堂的七尺男兒像個女子一樣吵吵鬧鬧的爭辯個不休，真是失禮”老太君看不下去了，怒叱道。
透白的瓷碗裡飄着白雪露楓，一葉葉的翠綠的丫尖浮在熱氣騰騰的水上，上面飄着一片玫瑰花，有名的萬綠叢中一點紅。我依舊悠閒的喝着茶，不去理會下面的事情。他們怎麼鬧，就隨他們去，反正是與我無關。
算着時間，大約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曇花就要開了。現在的我反倒是起了興致，想去看那曇花了。我是喜歡那些花草樹木的，也是喜歡那些小貓小狗的。可偏偏，卻不喜歡人。
小蘭說得對，我對那些花草幾乎是癡迷了。梨花香的院子裡我種了一院子的梨花，滿滿的一顆顆的，如今都結了果子。搬來了三大籮筐，分給附近的幾家青樓都分不完。還剩下了許多，樹上更是還有好些沒有摘下來的。
菊花香裡更加是的了。我的後院子幾乎都是花草，那四季的花事不會停短。每日，我就是侍弄這些東西，開心了給它們剪剪葉子，打打蟲子，不開心了澆澆水，施施肥。花草動物好就好在，你給它好處，它會記住。
它們單純的很，沒有其他的心思。可是人不同，人心總是那麼的不滿足。你待她好，她不知曉，總覺得你待她還是不夠好。
“太君奶奶，曇花快開了呢”我放下釉青太白青花茶碗，取了隨身帶着的小荷邊金絲繡邊的白色絲帕，擦擦嘴說道。
太君還打算再訓斥幾句，看見我忽的對她燦然一笑，她不由的也露出笑容，和藹道：“那便去吧。”隨即莊嚴的道，“各位賓客，今日讓大家受驚了。後院子裡的曇花就要盛放了。大家就請移駕到後院子裡去賞花吧。”
賓客裡我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想看仔細，卻不料被突然上前的劉媽媽給擋住了。我側過身子，再想尋找，那人已經隱沒在人潮中了。只好，作罷了。
“劉媽媽，您可有事？”我收回目光，正色看着眼前這位穿着對襟小碎花藍布衫，下着一身藍色大擺裙的老人家。她的頭上樸素得很，只梳了一個拋家髻，上面插了兩根景泰藍的簪子這便好了，看起來平凡，去偏偏比那穿得綢緞衣服的何媽媽來得更加的貴氣。
劉媽媽恭敬的回稟道：“小姐奴婢來給您引路。”說着便來攙扶我。
我的手搭上她的手，突然手心裡被塞進一個紙團，我驚訝的看着劉媽媽。劉媽媽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不知小姐可去過揚州著名的十里桃花？那裡的花可不比後院裡的曇花差。”
原來是他。那方纔我看見的熟悉的人影應該也是他了。果然，他還是來解救我了。這麼想着，安心了許多，不自覺的露出笑容，“倒是沒去過，但是很想去一回呢？”
眼底裡的波光泠泠的，像是反射着月光的清泉，盈盈的像是面鏡子，照的人不自覺沉醉。
劉媽媽說着便下了臺子，我略略的頓了一頓，將紙團塞到內袖子的兜裡，於是也昂首走下臺子。
人羣一路過去，今日來的人實在是多啊。這一路上都是燈火，走在水榭上，能看見老遠的燈火。大家前後的走着，小廝在前方打着燈籠帶路，宛如一條火龍一樣，將大戶人家陰暗的後院照得燈火通明。靜夜裡，踏在鵝卵石小路，上面不平的觸感和這兩旁被照亮的灌木海棠花和深綠的枝葉，都讓我覺得莫名的壓抑。
我前面正是何紛飛和朱明，兩個人並肩走着。何紛飛說着些家常話，朱明只在一旁聽着，並不答話。唉，果然，緣分可遇不可求。
突然想起，從前在書上看見過的一句話，現在回味起來更加的覺得意義深刻。這話是這麼說的，我曾飲過許多美酒，也曾看過許多美景，更加遇到過許多美人，卻只在一個恰好的時候愛上一個恰好的人。
如今回想起來，到能套用在我和九郎身上。我遇到了這麼些形形色色的人，看見過許許多多的風景，更是嘗過了大江南北的美食。可只在你這裡，遇到了一個你，然後這樣的陷進去了。
正走着前面何紛飛突然轉過身子來曼聲道：“姐姐，你說我說的是不是？”
我方纔神遊天際，她的話我是半分沒有聽到，只好露出訕訕的笑容；“我沒聽到，你說了什麼，這麼開心，說說看？”
“姐姐，真是的。”何紛飛突然害羞的瞪我一眼，如花的臉頰上飛上兩片紅霞，嘟囔着：“不同你說了。真是的。”
朱明看何紛飛的樣子，滿是無奈，也側過頭，放慢腳步走到我身邊，道：“何小姐方纔說姬家的公子她都看不上眼，小姐你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這確實是，見過九郎的飄逸和狐狸的妖冶之後，見到容貌較好的男子也不會像是懷春少女一樣，心如鹿撞了。畢竟，我是看見過美人冰火兩重天的時候。狐狸時常是這樣，這麼漂亮的臉，若不是他的性子實在是想塊甩不開的狗皮膏藥，沒準我還會對他臉紅心跳呢。
連一向溫柔的九郎若是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也會時常黑個臉，發個脾氣。不過一般不會傷人，就是容易將我後院子種的那些花草都摧殘了。所以種種血淚史告訴我，玫瑰帶刺確實是至理名言。
朱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笑道：“小姐莫不是在想菊花香裡的九郎公子？”
被猜中心思，我頓時大窘，臉上難得帶上一絲羞色，也不言語，只是加快腳步。
朱明突然撲哧一聲笑了，這一笑讓我更加覺得丟人。朱明定是在笑話我，定是我埋下頭，腳步更快，趕到何紛飛身邊。
身後依然能聽到朱明細微的笑聲，何紛飛像是見到了什麼怪事似得看着朱明嘴角的笑容。
“十四姐姐，我同朱明公子相處這幾日，從未見到他如此開心。你到底說了些什麼，逗得朱明公子這麼開心？”何紛飛的腦袋立刻湊上來，耳間的墜子打在脖子上，那漂亮的東珠在夜裡典雅，古樸，像是十分符合了朱明的嗜好。
“沒什麼。”我沒好氣的說。確實，我什麼也沒說。但是你的朱明哥哥就將我想的都看到了。所以說美人都帶刺啊。
正說着，我想起了那個紙團。這時人流正走向一個九曲十八彎的曲水樓臺，這路變得更加的狹窄，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獨自過去。我走到一個人處，從袖子裡拿出了那個紙團。
上面用行雲流水般的行書寫着：真戲假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