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赤狐堡。
夏明宇緩緩從睡夢中醒來,便見到晨光透過薄紗窗簾,暖洋洋的灑在被子上。
他默默掀開被子,赤裸着上身來到窗紗邊打開窗戶,感受着風輕輕拂過臉龐的清涼。
“美好的一天,從此刻開始。”夏明宇望着下方已經忙碌起來的城堡,輕聲道。
在享用過一頓豐盛的早飯後,他決定接受羅莎的建議,去暮色城逛一逛,欣賞下這顆南境寶石的風采。
沒有選擇乘坐帶有瑪莎家族紋章的馬車,夏明宇只帶着伯格一人步行離開了赤狐堡。
日暮街。
這裡是整個暮色城最繁華的街道,街道上人潮洶涌,道路邊緣擠滿了大聲吆喝的商販。
他們的攤位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從新鮮的水果,香氣撲鼻的烤肉,各種小吃點心到精美的手工藝品等等令人眼花繚亂。
而在街道兩旁,還有一座座裝修華麗的店鋪,珠寶店,鐵匠鋪,服裝店.應有盡有。
“還真是熱鬧!”
夏明宇頭戴黑禮帽,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面前的景象。
雖然有了星星之火隱藏加護,他已經無需再佩戴謙卑者之冠了。
但他賢者的名號還是或多或少流傳到了暮色城,因此戴一頂禮帽遮掩下黑髮,也未嘗不可。
“主君,看樣子羅莎大人將這裡治理得真的很好啊!”身後的伯格也跟着感嘆道。
在前往街道的路上,他已經用鷹眼掃視過幾乎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
這座城市的居民們,居然不是骨瘦如柴,面有菜色,反倒一個個皮膚正常,表情雖算不上神采奕奕,可也帶着幾分笑容。
對於夏明宇還好,這不過是藍星上隨處可見的景象。
可對於伯格一個貧瘠村莊長大的少年來說,就顯得非常震撼了。
原來,世界上有這麼多人,可以不用爲食物整天發愁,可以一天開心到臉上掛着笑容。
“主君,您的理想,就是讓大陸上每一個人都過上像暮色城居民一樣的生活嗎?”
伯格低聲問道,與殿下相處了這麼久,他也有曾聽殿下提起過他的理想。
“不夠,不夠。”夏明宇輕笑着搖了搖頭。
“我想要的比這更多,也更遙遠,言語無法向你形容,但只要你跟在我身後,總有一天會見到的。”
“我的榮幸,主君。”少年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單膝跪地,毫不顧忌周圍路人詫異的眼光。
“這位尊敬的少爺,請問您要買束花送給您的戀人嗎?只要一枚銅幣就好。”
沒走多久,一名賣花女捧着裝滿鮮花的花籃鼓起勇氣站在夏明宇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道。
戀人夏明宇神色一怔,他打量着面前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女孩。
一頭柔順的栗色長髮,被一條褪色的絲帶隨意紮起。
她的眼睛是清澈的湖綠色,臉頰上帶着淡淡的雀斑,透露着一股純真與堅韌。
身形纖細,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亞麻長裙,裙襬上插着幾朵小小的野花,別有幾分美感。
一個自力更生的貧窮女孩,不過有點可愛,夏明宇默默在心中做出了判斷。
“抱歉,打擾您了。”
見青年遲遲未開口,賣花女便歉意一笑,她朝青年微微躬身行禮後,便轉身準備去尋找下一個顧客。
“等等。”夏明宇叫住了對方。
“您轉變主意了嗎?”賣花女立刻回身,俏臉上滿是期待。
“不,我還不準備買花。”夏明宇搖了搖頭,隨後望着女孩失落的神情繼續道:
“我缺一個嚮導,你應該是暮色城的本地人吧,有興趣當我的嚮導帶我逛一天暮色城嗎?”
嚮導?
賣花女又偷偷看了眼夏明宇的外貌。
明顯很昂貴的衣着,白皙光滑的皮膚,隱藏加護的身份,身後緊跟着的年輕侍從.一看就知道是位有錢的少爺!
“尊敬的少爺,我確實是暮色城的本地人,從小就生活在這裡,如果您能聘請我當您嚮導的話,那將是我的榮幸!”
女孩的語氣裡帶着一絲雀躍,隨後她眼巴巴的望着夏明宇。
“大人,僱傭我當您嚮導的話,一天只需要四枚銅幣即可。”賣花女忐忑不安道。
她一天賣花得來的收入大概就是五枚銅幣,不過當嚮導無疑要比賣花輕鬆多了,還能省下花束,因此便宜一點也是應當的。
“如果您能允許我在帶您逛街的途中賣花的話,那麼我只需要三枚銅幣就可以了。”賣花女補充道。
“很合理的價格,那麼我就僱傭你好了。”
夏明宇微微一笑,從裝滿銀幣的錢袋裡努力翻找出四枚銅索爾,遞給了女孩。
而賣花女看着他遞來的銅索爾,卻神色糾結,久久未取。
“怎麼,不夠嗎?”夏明宇微微皺眉,神色流露出一抹明顯的不虞。
雖然這點錢哪怕翻上幾百倍,對現在的他依舊只是小數目,可他討厭臨時加價的行爲。
“沒有沒有!”賣花女慌亂的連連擺手。
“尊敬的大人,您剛來到暮色城尚還不瞭解,我所說的銅幣,是城裡爲了平民交易而專門發行的貨幣,要整整十枚銅幣才能換一枚王國發行的銅索爾!”
“您只需要給我半枚銅索爾即可。”賣花女解釋道。
“.我可不能將錢幣拌成兩半花。”
解除誤會後,夏明宇乾咳兩聲,臉上的表情再次變得溫和起來。
“拿去吧,算上這束花,一共給你一枚銅索爾好了。”
算是爲了彌補剛剛嚇到女孩的行爲,夏明宇從花籃裡抽出一束勿忘我,放進了伯格背後空蕩蕩的箭簍裡。
明明是出去玩不讓帶武器,可這小子喃喃着什麼弓箭手修養之類的話,依然選擇揹着箭簍出門,此刻倒是正好拿來放花。
伯格:“.”
“感謝您的慷慨,我一定竭盡全力帶您遊覽暮色城!”
賣花女從夏明宇手心上拿起一枚銅索爾放進衣裙口袋裡,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彷彿彎彎的月牙般,任誰都能感受到她此刻的開心。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安娜。”女孩乖巧道。
“請問大人您有什麼想逛的地方嗎?”
“帶我去找一家好吃的小吃嚐嚐吧。”
聞着街道上食物的芬芳,夏明宇想了想道。
“新鮮出爐的麥餅,路過一定要嚐嚐啊!”
一對中年夫妻正在兜售剛烤製出來的麥餅,雖然餅上並沒有撒什麼香料與果醬,可金黃的外皮與剛出爐的麥香,依舊令人忍不住被勾起食慾。
“安娜,賣花辛苦了,送你一個麥餅吧。”
見到栗色長髮的女孩走近後,中年大叔和藹的笑了笑,便要從麥餅堆裡拿起一個遞給女孩。
“不用啦麥克大叔,我早飯已經吃得很飽,這次我是來帶僱傭我當嚮導的客人來逛的。”
“這位客人讓我給他找一家好吃的小吃,我覺得麥克大叔你的麥餅是暮色城最好吃的小吃了!”安娜誇讚道。
“哈哈.”聽到女孩的誇獎,麥克很是受用的眯起了眼睛。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跟隨女孩來的那名青年。
不凡的衣着與氣質,以及不顯示加護的頭頂!
這絕對是一位貴族,而且甚至在貴族裡也稱得上是一位貴族。
只是一瞬間,麥克在暮色城生活幾十年來的閱歷便做出了判斷。
“尊敬的大人,您能光臨我的攤位是我無上的榮幸,您無需付費,儘管享用即可。”
麥克撿出麥餅堆裡最大的一張麥餅,恭恭敬敬的雙手呈在了夏明宇面前。
雖然在暮色城內,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地位不像領地上那般可以任意予殺予打,畢竟所有平民都是瑪莎家族的財產。
但也絕不會有任何一個平民敢於輕視貴族。 夏明宇接過這張麥餅,餅皮還帶着微微的滾燙,他咬下一口,咀嚼間能感受到麥粒的顆粒感與芳香,混合着微微的甜味與面香。
“確實很好吃。”
夏明宇微微頷首,表示讚許。
他在攤位上放下一枚銅索爾,又拿起一張麥餅遞給伯格,這才滿意的離去。
“安娜,看樣子你的客人是一位難得的好心貴族啊!”
望着攤板上的銅索爾,麥克既是感嘆,又是提醒道。
“要把握住機會哦,說不定你能迷倒這位貴族小哥。”
“你在胡說什麼啊麥克大叔?那位大人怎麼可能看得上我一個賣花女。”
踩了中年大叔一腳,女孩氣鼓鼓的跟了上去。
“.哪怕當個侍女也好啊,畢竟免去糧食稅的時間可沒多久了。”
望着女孩離去的背影,麥克垂着頭低語道,不過很快他就又滿臉笑容的吆喝起來。
之後一路上,安娜帶着夏明宇他們穿梭在街道的各個攤位之間。
令人驚奇的是,每到一個攤位上,那裡的商販總會親切的給安娜打招呼,並想要送上一點東西,或是小吃,或是水果,或是一條小手鍊。
“這裡怎麼每個人都認識你?”伯格問出了夏明宇心中的疑惑。
“我自小在這條街道里長大,父母去世的又早,所以算是街道上的大家把我撫養長大。”安娜回答道。
“還有就是,聽大叔他們講,我父母算是一對爛好人,饑荒最嚴重的時候明明自己糧食都不夠吃,卻把糧食分給了大家,最後在赤紅之火大人請求免去糧食稅之前餓死了。”
安娜託着下巴想了想,又回答道。
饑荒時把自己的糧食分給其他人,自己卻丟下幼小的女兒餓死了?
夏明宇神色一愣,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不過看着少女臉上燦爛的笑容,他還是選擇閉上嘴,因爲現在這樣就挺好了。
之後安娜又帶着他們遊覽城邦內的各個景點,最後來到了位於中央位置的城市廣場上。
夕陽的餘暉灑在潔白的石板上,四角是高聳的石砌立柱。
廣場上人潮涌動,有一名頭頂白色詩人學徒加護的吟遊詩人在噴泉邊動情地彈奏着里拉琴,悅耳的琴聲沒吸引到人倒吸引來一羣鴿子叼走了他的草帽。
而在廣場中央,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騎士雕像。
雕像高達十餘米,由青銅鑄造,經過歲月的洗禮表面覆蓋着一層深綠色的銅鐵,卻更顯莊重與威嚴。
騎士身披鎧甲,手持長劍,劍尖直指天空,彷彿是在守護這座城市的安寧。
不過與尋常雕塑上肅穆的神情不同,這座雕像上的騎士表情卻是很陽光的笑容。
在雕像下,有不少人都在下方虔誠禱告,或雙手合十,或獻上一束盛開紫羅蘭。
“大人,您看,那就是南境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騎士,赤紅之火的雕塑!”
安娜指着那尊雕像,語氣裡帶有幾分興奮道。
“我知道。”夏明宇微微頷首,心想那小子就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還能不認識他什麼樣子嘛。
“大人,您能允許我稍稍離開一下,去赤紅之火大人的雕像下做一個禱告嗎?”安娜小心的乞求道。
“去吧去吧。”
夏明宇擺擺手,安娜便把花籃放在地上,然後抽出一束紫羅蘭帶着一連串銀玲般的笑聲朝雕像下跑了過去。
“殿下,我能也去祭拜下赤紅之火嗎?”伯格請求道。
“赤紅之火大人請求君王免去了南境的糧食稅,我與父親也是承其福澤,因此既然有幸見到那位大人的雕像,我也想要去祭拜一下。”他解釋道。
在得到了夏明宇的允許後,伯格也朝雕像下走了過去,臨走時還不忘從地上的花籃裡也抽出一根紫羅蘭。
“萊奧啊,若是看到如今暮色城你留下來的一切,你會開心嗎?”
夏明宇遙望着上方雕像的笑臉,喃喃道。
“唉”這時先前丟了草帽,又沒賺到錢的吟遊詩人垂頭喪氣的路過。
被打斷了思緒的夏明宇頗爲不滿的瞪了對方一眼,隨後拿出兩枚銅索爾遞給對方道:
“我不喜歡這裡有人嘆氣,你能笑一笑嗎?”
吟遊詩人接過錢幣,先前的哭喪臉迅速變成燦爛的笑容,他甚至還想對恩人高歌一曲,卻被不耐煩的夏明宇給趕走了。
“尊敬的大人,我叫艾德,經常在這裡彈琴高歌,如果您有需要還請儘管找我。”臨走時詩人留下這句話便匆匆離去。
片刻後,做完禱告的安娜與伯格重新回到了夏明宇身邊。
“大人,請問您還有想要逛的地方嗎?”安娜輕聲問道。
“帶我去這座城裡最好的酒館吧。”夏明宇擡頭望着已經泛黃的天空,開口道。
暮色城裡最好的酒館,名叫“夜鶯酒館”。
是一座華麗的石砌建築,外表古樸而典雅,酒館的門前懸掛着一塊木質招牌,上面雕刻着一隻展翅的夜鶯,夜鶯眼中還鑲嵌着一顆小小的藍寶石。
安娜帶着夏明宇他們來到了酒館前,不過自己卻停下腳步躊躇不前。
“大人,這座酒館通常只招待貴族,我就不陪您一起去了。”
安娜低頭望着腳上沾着灰塵的麻布鞋,帶着些許自卑的語氣道。
“無妨,你也累了一天了,就讓我請你杯酒吧。”
說完夏明宇便徑直走向酒館,少女跺跺腳,也只能跟了上去。
“尊敬的客人,我是費克,這家酒館的酒保,我代表夜鶯酒館歡迎您的光臨,您的光輝無疑使我們酒館蓬蓽生輝。”
門口的酒保在見到夏明宇後,便立刻恭敬的迎了上去。
雖然夏明宇頭頂並沒有顯示貴族加護,但他在酒館工作多年的眼力也不是白練的,這位頭戴黑禮帽的青年絕對是一位地位不凡的貴族。
因此他纔不會在展示加護這種小事上計較。
不過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因爲他看見了跟在夏明宇身後,怯生生的安娜。
麻布鞋,洗得發白的衣裙,胳膊上挎的花籃.不行不行,夜鶯可是高端酒館,怎麼能讓這麼低俗的客人入內?
“尊敬的客人,我們夜鶯的規則通常只允許貴族以及他的侍從進入,這位女士恐怕.”費克小心翼翼,爲難道。
夏明宇瞥了他一眼,默默取出了離開赤狐堡前羅莎交給他的紋章,上面雕刻着一個栩栩如生的狐狸頭印記。
在見到紋章的剎那,費克的神情瞬間變得極度驚恐起來。
“您是瑪莎.”
“噓!”夏明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個可憐的酒保頓時死死捂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請進。”
費克將腰桿儘可能的彎到最低,無比恭敬的打開了酒館大門,迎接夏明宇一行人進入。
規則?去他媽的規則,在暮色城,只有瑪莎纔是最大的規則!
酒館內部寬敞而明亮,天花板上懸掛着水晶吊燈,外牆上雕刻着繁複的花紋與壁畫,還有一個石制壁爐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空氣中瀰漫着混合着酒水,香料,篝火混雜的溫暖氣息。
而在一張張放着真皮沙發的木桌前,坐着不少頭頂貴族加護的客人,不過環視一眼基本只能看見白色,看不到翠綠之色。
“乾杯!”
夏明宇舉着盛滿麥酒的酒杯,與伯格安娜兩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咕咕咕”
僅是一杯麥酒下肚,安娜的臉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
“大人,謝謝您,我從沒想過我一個賣花爲生的孤女能來全城最高端的酒館裡喝酒”安娜結結巴巴道。
“無妨,我只是覺得我跟伯格兩個大男人喝酒實在有些太無聊了。”夏明宇坦然道。
叮叮叮。
就在這時,酒館內突然響起一道優美的旋律聲。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在酒館中心的舞臺上,一名銀髮青年正在全神貫注的彈奏着手上的里拉琴。
而在青年的頭頂,還有一行翠綠色的文字——吟遊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