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飯館有一條死規定，不到飯點不開伙，任你把錢拍在桌上也不管用。
好在城關鎮已有幾家私人小飯館，陳子濤和李貴田在國營飯館對面找了一家，要了一盤豬頭肉一盤豬大腸和一盤花生米，再要了幾斤老酒，靠着窗口坐下喝了起來。
大半斤老酒落肚，李貴田面紅耳赤，話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時也，運也，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古人的話說得精闢啊。”
“老李，什麼時也運也的，你沒喝醉吧。”
“子濤，這兩句古人的話，用在你爸爸的身上，真是非常的貼切。”
陳子濤明顯的不高興，他拉下臉說：“老李你什麼意思，怎麼又拿我家老頭子說事啊。”
“對不起，對不起。”李貴田笑着說:“本人嚴正聲明，這就是就事論事，絕對沒有損你爸的意思。”
陳子濤無奈道:“好吧，請你繼續，我倒要聽聽你是怎麼個就事論事。”
“你爸的歷史，應該不用我重複了吧。”喝了幾口酒，李貴田道:“當年啊，如果咱們的第一任縣委書記劉保中不是英年早逝，而是正常地革命一輩子，以劉保中書記的能力和資歷，最後至少能官至省部長，起碼也是個副省部級，我的這一判斷你不反對吧？”
陳子濤點了點頭，劉保中書記是父親當年的革命引路人，建國初期海嶺縣的首任縣委書記，象他那樣資歷的幹部，後來官至省部級的比比皆是。
李貴田道:“假如劉保中書記能正常地革命一輩子，你爸作爲他的第一親信，又是他的救命恩人，當個縣委書記或縣長是最低可能，就是當個地委書記或地區公署專員也不無可能，絕對不會幹了一輩子還只是一個公社書記。”
陳子濤笑道:“有道理，有可能，但這也不一定，我爸他只讀了三年書，大字不識一千個，就以他那點文化，是很難往上走的，即使能走也走不遠。”
李貴田搖着頭道:“你此言差矣，有文化能當官，但有文化不是能當官的必要前提，況且你爸
有着不錯的自學能力，公允地講，你爸後來的文化水平不差於一般的高中生。”
“呵呵。”陳子濤笑道:“照你的話講，我爸的悲劇是源於時運不濟嘍。”
“難道不是嗎？”李貴田自問自答，“劉保中書記突然病故，對你爸的仕途來說就是時運不濟，建國初期，劉保中書記來了，你爸只用了兩年時間就當上了鄉黨委書記，一度還曾兼任副區長，這就是時來天地皆同力，後來劉書記沒了，你爸的好運氣嘎然而止，儘管你爸任勞任怨，政績突出，但三十年間硬是難以再進一步，這不正是運去英雄不自由嗎？”
陳子濤盯着李貴田看了看，“那麼，你從我爸的革命經歷中，得到了什麼有益的經驗和教訓呢？”
“第一，人在江湖飄，必須有山靠，你爸有劉保中書記罩着，春風得意，順風順水，沒了劉保中書記這個依靠，你爸就象大海中的小舟，沒有方向沒有目標，飄到哪裡算哪裡。”
“有道理，請繼續。”
“第二，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你爸只有劉保中書記一個靠山，劉保中書記沒了，你爸的仕途從此黯淡無光，而實際上，你爸是有機會攀上別的領導的。”
“不錯，這與我爸的性格有關，性格決定命運啊。”
“第三，朋友千個不多，敵人一個就夠，你爸朋友不少，但卻有幾個死敵，一直在暗中針對你爸，這也是你爸無法進步的主要原因之一。”
“嗯，還有嗎？”
“第四，高調做事，低調做人，我認爲你爸只做到了高調做事，卻沒有做到低調做人，這主要表現在你爸太嫉惡如仇了，這讓他同時也得罪了大批的同僚，結果可想而知。”
陳子濤又瞅着李貴田笑，“呵呵，你和我爸曾在一個班子裡待過，肯定接受了我爸的經驗教訓，可我沒見你的仕途有什麼與衆不同啊。”
確實如此，李貴田今年正好四十歲，也在體制裡待了十七八年，現在不過也是個鄉黨委書記，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李貴田笑了笑說:“我
承認，我嚴重承認，我也混得不怎麼樣，因爲我有一個致命的軟肋，寡婦睡覺，上面沒人，要是有人提攜我，他媽的我早就上去了。”
這話也不假，現任縣委副書記郝偉明，當初也只是一個公社黨委書記，當被與李貴田曾是二選一的局面，二人都有希望進步，可正是新任縣委書記林平看着郝偉明順眼，最後的結果是李貴田原地踏步，而郝偉明實現了三年兩級跳。
陳子濤虛心地問道:“老李，你給點真心話，你覺得我這小半年來幹得怎麼樣？”
李貴田笑而不言，只是一個勁地喝着酒。
陳子濤哎了一聲，“老李，我不能白請你喝酒啊，說說，你是旁觀者清嘛。”
點了點頭，李貴田思忖着道:“這小半年來你幹得不錯，也挺會做人的，比方說兩路建設，敢於把兩個手下馬上青和樑宏推到第一線去。”
“說缺點，說缺點，你又不是我領導，我不用你表揚。”
“嗯……”沉吟了一下，李貴田道:“要說你的不足之處麼，我覺得有這麼幾點，一，討好上級討好得不夠，二，拓展朋友拓展得不夠，三，團結班子團結得不夠。”
很新穎的說法，陳子濤聽得興致勃勃，一邊爲李貴田的杯子倒酒，一邊催着他詳細的道來。
“老李，請繼續說，明白人說明白話嘛。”
李貴田問道:“縣委三巨頭，書記林平和縣長東方明及副書記郝偉明，你有沒有開始與他們互動？哪怕是場面上的互動？”
“沒有，場面上的也沒有。”陳子濤不說實話，其實他與縣委副書記郝偉明已經有了一些來往，只是尚未深入而已。
李貴田道:“這樣不行，小陳，這樣可不行，不跟領導搞好關係，你就是無根之萍啊。”
“那老李你呢？你現在的靠山是誰？”
這時，李貴田指着窗外笑道:“先不說我，你瞧，比方說這位，正臨時抱佛腳，千方百計地找靠山呢。”
原來，胡朝先看到陳子濤留的小紙條，一路找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