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濤經過五分多鐘的分析和形勢判斷,終於落下了黑子,對方鑫的孤入黑陣的白子展開了大包圍。方鑫不慌不忙,面對黑方的鐵壁重圍,東刺一手,西碰一下,騰挪躲閃,企圖在黑棋的勢力範圍內站穩腳跟,擺出兩眼做活一塊。盤上的局勢也漸漸明朗,方鑫若做活一塊,陳子濤必定實地大差而負,陳子濤若全殲侵入己陣的白棋,方鑫只有中盤認輸這一個選擇。
雙方你來我往,雙下了二十多手,幾乎都是必然的下法,正所謂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陳子濤還是那個開始時的模樣,淡定、從容、喜歡不形於色,唯有落子時的輕重和緩急,才代表了他內心的變化。方鑫卻漸漸失去了優勢者的風度,臉發白、手撓頭、額頭上掛起了汗珠,落子越來越慢,充分說明他意識到了白棋面臨的危險局勢。旁觀者更是大氣都不敢喘,個個睜大眼睛盯着棋盤,在等着黑白雙方的下一手。
黑一百零七擠,破了白棋的一隻眼,硬殺,二十多枚白子變成了獨眼龍,形勢岌岌可危。
輪到方鑫陷入了長考,三分鐘,六分鐘……十分鐘過去了,方鑫還沒有落子。
陳子濤不急,他點上了一支菸,慢悠悠地吸着,有時候勝利是可以等來的。
白一百零八手,斷。
旁觀者中有人咦了一聲。
棋從斷處生,自古華山一條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方鑫拚了。
陳子濤沒料到方鑫的這一手,圍魏救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指東打西,終極目的還是要救活那條獨眼龍。
又下了十幾手,陳子濤應對有誤,黑棋被白棋成功斷開,十多個子的尾巴成了被攻擊的目標,與白方的獨眼龍絞殺在了一起。
盤上形勢陡然翻轉,陳子濤的黑棋陷入了絕境。
陳子濤這時卻反而咧着嘴笑了。
黑一百三十七手,一路立。
方鑫呆住了。
觀戰的陳水樵和馬小飛等人,都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
一路立妙手,方鑫的白棋沒法阻渡,陳子濤的黑尾巴起死回生,成功回家。
棋勢明明白白,黑棋妙手回春,白棋
的獨眼龍無疾而終。
“我輸了。”方鑫伸手推枰。
“承認,承讓。”陳子濤還是客氣。
方鑫微笑道:“陳縣長,陳中盤的美譽名不虛傳。”
陳子濤搖頭道:“其實我不擅收官,所以我儘量在中盤結束戰鬥,揚長避短,是揚長避短。”
方鑫笑問:“再來一盤?”
陳子濤笑而不語。
這時,陳水樵開始趕人,一個手勢,幾個眼神,領着大家離開了小包間。
方鑫知道陳子濤有事,“陳縣長,你真夠模範的,都工作到棋茶室來了。”
陳子濤笑了笑,“說明一下,今晚找你是私事,你大可放心,我不借錢。”
方鑫點了點頭,“能否請教一下,你的棋是在哪裡學的?我相信海嶺縣沒人能教得了你。”
陳子濤道:“是在大學跟一個業餘高手學的,四年大學生涯,就學了兩樣東西,一是圍棋,二是一個叫經濟的名詞。”
方鑫笑道:“陳縣長客氣了。”
陳子濤道:“叫我名字,或叫我陳中盤,我叫你老方,叫陳縣長太見外,也忒俗。”
方鑫也不客氣,“子濤,你這兩樣東西可不得了,圍棋能陶冶情操,經濟能讓你當官,受用不盡嘛。”
陳子濤笑道:“慚愧,我是僥倖考入東江農業大學的,在學校裡也基本上是個差生,不過,好歹成了個黨員,也算是爲我從政打下了一個基礎。”
方鑫不相信了,“不會吧,差生還能入黨,這自相矛盾啊。”
陳子濤呵呵一笑,“老方,我也不瞞你,這全是因爲我有體育這個特長,我們學校的運動會,我就拿過無數冠軍,破過無數記錄,那個東江大學牛吧,全國重點大學,但每回田徑對抗賽,我一個人報十個項目,絕對的以一當十,不信你查查去,也正因如此,我們校黨委書記特批我入黨,畢業時要不是我強烈要求,我早就留校當老師了。”
方鑫點着頭笑道:“原來如此,人才啊。”
陳子濤道:“藝多不壓身,一技走天下,老方你是城裡人,不瞭解農村的情況,在農村那個又貧
窮又廣闊的天地裡,有一門手藝就能餓不死就能養家餬口,我家是個特例,但農村的鐵匠木匠石匠泥水匠棉花匠等手藝人,那都是令人羨慕和尊敬的職業,到哪裡都吃香着呢。”
方鑫雙手作揖道:“這是人生哲理啊,三人行必有我師,子濤,我受教,不打不相識,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陳子濤笑了,“既然是朋友,那我也不繞彎子了,老方,你孤身一人從省城到我們海嶺縣工作,少說也有一年半了,作爲朋友,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關心你一下?”
方鑫也笑了,“什麼意思?要給我做媒嗎?”
“呵呵,老方你還真說着了。”
“不會吧,你當縣長的還管保媒拉縴的工作?”
“怎麼不管?你老方是海嶺縣到目前爲止首屈一指的金融人才,我得設法把你留住,這也是革命工作嘛。”
“子濤,你認爲我是人才?”
“當然,可以說不可或缺,就我們工業園區那些外商,他們的錢國內國外的倒騰,沒你能行嗎?”
“哈哈,那你是真想給我找老婆了?”
“對,打定主意了,讓你當我們海嶺縣的上門女婿。”
方鑫先說感謝,再笑着問:“子濤,你瞭解我以前的情況嗎?”
陳子濤搖了搖頭,“不瞭解,估計那檔案上的記錄也不大真實。”
“一語中的,領導就是領導。”方鑫道:“我實話實說,我沒孩子,老婆病故後,喜歡上了一個有夫之婦,她老公是某部門的副廳級領導,我們的事被她老公發現了,結果可想而知,本來省行黨委決定開除我,是老行長認爲我人才難得,獨力出面保了我,但我也不能在省行待下去了,就這麼着,我下放來到你們海嶺人民銀行工作。”
陳子濤道:“犯錯誤不要緊,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老方,你這個錯誤不是什麼大問題,我理解你。”
方鑫哦了一聲,“是嗎?你真是這麼想的?”
陳子濤問道:“關於這方面,你對我們海嶺縣是怎麼看的?”
方鑫微笑道:“你們海嶺縣的開放程度,應該比省城還要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