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無處不在——今夜,她就在黃泉的夢裡。
黑瀑般的長髮,血色的紅衣。依舊是那條古老的街道。恐懼已然消失,剩下的唯有好奇與憎恨——黃泉因不知她的真實身份而好奇,因她害死外公而憎恨。這一次,黃泉決定反客爲主——他要自己走到她的面前!
第一步剛剛踏出,紅衣女子飄渺的聲音便傳入了黃泉的耳畔:
“你——會——後——悔——的——!”
這是黃泉第一次聽到她說話,她的聲音悠長而深邃,似乎是經過特效處理似的。
“不,如果不這麼做,我纔會感到後悔!”
一步!兩步!……踏在古老青磚上的每一步,都發出奇怪的迴響,猶如鬼魅的嘆息。
突然,一陣詭異的風迎面吹來!於此同時,那紅衣女子竟然消失不見了!她如煙似霧,在風中化爲無形,也許這陣風便是她的化身——這陣來自地獄的風!
現在,幽長的西街只剩下黃泉一個人了,他環顧四周發現整條街道都是霧濛濛的,彷彿籠罩着一層輕紗。其中最醒目的,要屬那白底黑色的燈箱了,“壽衣”兩字被慘白的光映襯的猙獰恐怖。
突然,一隻白皙的手悄然搭在了黃泉的肩上,他只感到一陣冷風吹入背心,徹骨的寒冷瞬間傳遍全身。
黃泉來不及回頭,便睜開了眼睛。
現在是2008年1月8日凌晨04:21
這是一場與往日都不一樣的夢——雖然黃泉這次依舊沒有看到那女子的臉,但情景有所不同——這次夢結束的時候,“鬼新娘”站在了黃泉的身後。
黃泉的身子呈“大”字形仰臥在牀上,他呆呆地仰望着隱沒在黑暗中的天花板,再也無法入眠了——對於高中生來說,睡眠時必須要保證的。在繁重的課業下,即使再睡上幾個小時,第二天的精神狀態依舊無法保證。黃泉是深深明白這一點的,但是無論如何他都睡不着了。黃泉心想,與其躺在牀上發呆,不如起牀找些事做。
他忽然想起葉青菊在這間屋子裡看到的景象——父親在臨死前爲何要捧着看一本《宋詞三百首》看個沒完呢?難道這本書裡隱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要知道,黃天成在生前時很少翻看過這本書。
於是,黃泉立刻開始行動。事情並沒有像黃泉預料的那樣困難,甚至於有些令他出乎意料——那本書就被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他有種預感,最終的答案就在這本書裡。可是,書中螞蟻般的文字很快便消磨掉了黃泉最初的熱情。在他看來,這僅僅是一本普通的書,難道它也如金庸小說中的《四十二章經》一樣帶有夾層嗎?
“沙沙”的翻書聲如同樹葉悅耳的吟唱。漸漸地,黃泉也感到心煩意亂了,並不單單是因爲他沒有揭開書中的秘密,還因爲那些繾綣萬千的句子,諸如“執手相看淚眼”,“夜月一簾幽夢”,“小軒窗,還梳妝”等等。他恨透了這些句子,這倒頗有些“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酸”的味道。
但是當黃泉一口氣持書翻到了書的最後一頁時,忽然發現一行細小而秀麗的字:
“《白雪歌》唱響的時候,就是詛咒應驗的時候”
落款是柳依雲,而日期竟然是黃天成出事的前一天!——柳依雲便是黃泉的親生母親,而她早已在1990年便去世了。
還有,《白雪歌》又是什麼?難不成是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又一個謎題就在這個寂靜的夜出現了
2008年1月8日 星期二 上午10:12
黃泉正遊魂野鬼似的漫步在操場上。
面對着熙熙攘攘的人羣,黃泉不禁生出大聲咆哮的衝動——他要讓世界聽到自己的聲音。可那又能怎樣呢?他的聲音再響,卻也終會被世界的冷漠吞噬。於是,所有的無奈都積聚在了心裡,可心的容量也是有限的,而此刻黃泉的心的容量已到達了極限。
“黃泉,你怎麼自己站在這裡啊?”身後傳來了一個令人欣慰的聲音——劉婧冬來了。在劉婧冬看來,黃泉此時的樣子正如屹立在寒風中的雕像。
“是你啊。”黃泉淡淡的說,“我一個人在這兒清淨一些。”
“我覺得一個人的壓力太大的時候,要是不發泄出來的話會崩潰的。”劉婧冬嘆了口氣,她明白此時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濟於事。於是,她拿出了一個黑色封皮的本子,交到黃泉手中說道:“這個本子是上個星期日我和幾個同學去探望李素偉的時候,向他的家人借來的。裡面都是一些李素偉寫的詩詞,你看看其中一些是否對你又所幫助。”
黃泉感激地接過本子說:“謝謝你啊!”
劉婧冬說:“你不用謝我,其實我也希望事情早些結束——畢竟處於這個階段的我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唉,也不知道李素偉能不能醒來。”
“你很擔心他?”黃泉也不明白,爲何自己問出這句話的語氣如此怪異。
“難道你不擔心他?”劉婧冬忽然覺得這樣說有些不恰當,便說道:“我的意思是,只要是他的朋友都會關心他的,我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自然要關心他了。”
劉婧冬離開以後,便又只剩下黃泉孤單的一個人了,黃泉這時才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個本子上。
那是個黑色封皮的本子,那種黑色給人以窒息的感覺。同時它又如同宇宙中的黑洞,有過它所具有的不是對物質的吸引力,而是對人的精神乃至靈魂的強大吸收力。黃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這本子吞沒了。知道清脆的上課鈴響起,這種感覺才消失。
黃泉不得不承認,他並不具有鐵一般的意志,此時的他再也不能專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功課上了,半節課他雖然沒有去夢周公,但任課老師說的任何一句話他都沒有聽進去——他的腦海裡已不容許有別的東西侵入了,哪怕是功課。
他終於忍不住打開了李素偉的本子,他看到其中有這樣一首詞:
雙雙燕
芳草
東風過盡,有連江風雨,滿庭海棠,樓寂齋冷,空鎖三載秋霜。
素娥到此不駐,穿庭戶半縷清光。多情門前芳草,知心山外斜
陽。 何事,眉間心上?問香車蹤跡,倩影何方,西風何必?
應自敗葉飄黃。唯念當時明月,又斷了的寸寸愁腸,最喜拈花
一朵,朱門笑倚紅裝。
黃泉看得出,李素偉在這首詞中想象出了一個場景,他大概是以“芳草”自喻詞中說,如今已空無一人的宅第門前的芳草苦苦顧戀這用那宅子裡以前的女主人。他以草自喻,自是表現出他的深切的自卑感,那句“西風何必?應自敗葉飄黃”更能體現出他內心深深地痛苦,而那在朱門前“拈花一朵,笑倚紅裝”的人,只有黃泉才知道。
接下來便是最後兩篇了——《洞仙歌》以及《中呂?十二月過堯民歌》——兩篇作品都表現出了李素偉深切的孤獨與絕望,尤其是那最後一篇。
——等等!
那句“君入紅塵夢,我赴奈何畔”是什麼意思?那單李素偉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劫?黃泉不禁產生了如此的疑問。這使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興奮——也許,他已經掌握了一條直致關重要的線索,而這線索,也許就是打開一團重要的懸疑之門的鑰匙。
可是,黃泉並沒有意識到,任課老師的兩道森寒的目光早就在他身上停留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