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色

張白露此刻正半倒在關盛林的懷中,身體微微的顫抖,眼神中透漏出無盡的茫然。

關盛林原本兇厲而不參帶半分情感的眼中,現如今已經褪去了所有的兇厲,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柔情。他伸出手,用手部唯一干淨的地方輕撫着張白露的秀髮,或許是因爲激動的緣故吧,他抖動的幅度很大,絲毫不亞於張白露。

張白露被這一熟悉而又親暱的動作驚醒,眼中褪去了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複雜的情感。

有再次見到關盛林的興奮,有情人相見的緊張,還有一些愧疚......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不知過了多久,張白露徹底回過了神,周圍的景以及眼前的人,讓她的心中充滿了恐慌,她大聲的喊叫,她奮力的捶着關盛林的胸口,她不停的掙扎。眼前之人她雖然無比熟悉,但她清楚的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喪屍!

關盛林眼中的柔情逐漸的淡化,慢慢涌現上一種失望。自從淪爲喪屍之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痛的感覺,痛不在身體,而在心裡。張白露的拳頭雖然軟弱無力,但卻每一拳都捶在了他的心裡。

“吼......吼......”關盛林似乎是想起了他的現狀,他回過頭對着身旁的喪屍羣低聲吼叫了兩聲。原本木然不知所以的喪屍,聽到關盛林的吼叫聲之後,頓時就像有了目標一般,瘋狂地向着一個方向涌去,此方向,正是慄鬆所逃跑的方向!

而關盛林卻一把抱起了恐慌中的張白露,一步一踉蹌的移動着。或許是身體習慣了跑動吧,他此刻走路都有些生疏了。

起初,張白露奮力掙扎,但後來發現關盛林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這才逐漸停止了掙扎,如同乖巧的小貓一般匍匐在關盛林的懷中。被一個男人抱着,而且還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她的臉上此刻涌上了一抹緋紅。

直至走到學校最中心的花園,關盛林這纔將張白露放下。

張白露一臉的疑惑:“你爲什麼把我帶來這裡?”她清楚地記着,這裡是他們兩個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關盛林沒有明顯的回答,只是指了指即將落下的太陽,象徵着現在的時間:黃昏!

“黃昏了......”張白露呆呆地看着夕陽,心裡閃過萬千思緒。

疲於奔命,沒想到如今還能欣賞一次夕陽景色,人世繁華,終有黃昏一刻!

關盛林知道張白露理解錯了他的意思,也不解釋,彎腰收集落在地上的殘枝落葉,不久之後便堆成了一座小山。張白露脫離了呆滯狀態,看到關盛林用枝葉堆積成的小山,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看自己所穿的連衣裙,這纔有了一種寒冷的感覺。奔跑了一天倒也沒怎麼感覺,如今安靜下來,倒是真有些冷了。

“你個笨蛋,心還是這這麼細,還是一點都不懂浪漫。”張白露嗔怪的道,語氣中有自豪,有責怪。

“等等,你別走啊,你走了我怎麼辦啊?”張白露看到關盛林收拾完這一切打算離開,心裡頓時慌了神,連忙拉住關盛林的胳膊喊道。

關盛林伸出手拍了拍張白露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之後,關盛林仰天幾聲驚吼,吼得張白露心驚膽顫。

吼聲似乎引起了連鎖效應,周圍的屍吼之聲連綿不絕的響起,嚇得張白露一陣頭皮發麻。終於不久之後,這種驚心的吼叫聲逐漸遠去。

這一幕,看的張白露呆滯了。

當然,那只是大部分的喪屍,如果仔細觀察,仍然能夠發現徘徊在附近落單的喪屍。

關盛林松開了張白露的手,緩緩走向一隻落單的男性喪失,步伐與起初抱着張白露時相比,流暢了太多,只是仍然還有一些生硬。

來到喪屍之前,關盛林右拳緊握,然後在張白露驚愕的目光下,在喪屍茫然而呆滯的目光下,一拳將其掄翻。

“噗......”原本殘忍而血腥的一幕,如今卻逗笑了身在一旁當看客的張白露。

“喂,盛林,你在那隻喪屍身上翻了半天在翻什麼東西啊?”在關盛林來到張白露身旁後,張白露好奇的問道。

關盛林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機,不再理會張白露那逐漸涌上柔情的目光,彎下腰,點燃了那用枝葉堆成的小山。

現在,太陽完全消失了蹤影,隨之而來的,是逐漸的黑暗、無邊的黑暗。

黑夜中,麗京大學之外,五道身影先後通過梯子爬上了一間廢棄工廠的二樓小黑屋,之後撤掉了梯子。

“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啊!”

“斌哥,我太愛你了,你們竟然知道這種地方!”

“呼呼......累死了,這一百米看起來簡單,可誰想突破起來這麼費勁啊。”

“是啊,兄弟們沒受傷吧?”

這五人,正是經過重重廝殺突破至“秘密據點”的王旗斌五人。

五人中,有四人因爲逃得一命而興奮歡呼,而剩餘的一人,卻默然不語,如果仔細觀看,他的眼中,含着淚水。

“怎麼啦小武?”他的這一表現,很快便被其他人所察覺,當下詢問道。

這些詢問,似乎是真正觸動了小武的心絃,他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流下。

小武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挽起了右臂上沾滿鮮血的衣袖......

“這......”

“小武,你......”

入眼處,赫然一道猙獰的咬傷,看其周圍的潰爛程度,顯然已經有了不短的時間。

“斌哥,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我不想死,也不想變喪屍啊,我該怎麼辦啊嗚嗚......”小武哭了,一個渾身沾滿鮮血、堂堂七尺男兒在此刻全然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這一幕,雖然有些滑稽,但在場各位卻沒有一人能笑出口。

衆人紛紛低下了頭,臉龐中浮現種種複雜的神情,他們似乎再也不忍心去看小武一眼。

“該死的,這羣牲口到底是怎麼出現的?!”終於,王旗斌爆發了,他揮起拳頭兇猛的擊打在小黑屋的牆壁上,他此刻背對着衆人,所以誰也沒有看到他眼中流下的淚。

氣氛在這時異常的壓抑,周圍時不時地傳出陣陣吼叫聲,這是徘徊在附近的喪屍,它們看到它們的“食物”鑽進小黑屋中,雖然它們上不去,但身體的本能告訴他們必須等在這裡。

小黑屋中,除了周圍的屍吼,便只剩下了小武的哭泣聲。

隨着時間的流逝,哭泣聲越發的弱小,直至完全消失。

“斌哥,兄弟們......”停止哭泣的小武沉聲道。

衆人這才擡起了貌似極爲沉重的腦袋,神色複雜的看着小武,眼中多少都含着淚花。

“我想......做最後一次衝鋒!”小武原本因爲哭泣而顯得有些渾濁的雙目,此刻卻露出精芒。

“不行不行!你這是在找死!”王旗斌一口否定,他絕不同意小武如此大膽的想法。

“是啊小武,這樣出去無異於找死啊!”其他人附和道。

“可是,如果我不去,那我會怎麼樣?”小武眼中精芒絲毫不減。

如此一問,使得衆人再次沉默。

蹬......蹬......蹬......小武緩緩地走向王旗斌,緩慢地步伐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了衆人的心頭。

“斌哥......”來到王旗斌身前,小武嘴角蠕動着,想說什麼,卻根本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他的嘴角舒展開來,此時無聲勝有聲,他沒有就此事再多說些什麼,只是緩緩遞出了手上的砍刀。

“你這是......”王旗斌疑惑。

“這是我曾經拿來嚇唬人用的,後來一個心血來潮,開了刃。如今,卻正好當做保命用的武器。只不過我用不到了,所以斌哥,收好!”

小武眼神異常的堅定,從中甚至能透漏出信念的光芒:那是一種必死的信念!一種排除萬難堅定向前的信念!

王旗斌伸出雙手,與小武不同,他的雙手不是顫抖,而是顫抖的厲害,顯然內心的痛苦不會比小武少上分毫:“小武,就不能......不去嗎?”

“呵呵,必須去!我不希望我變成喪屍之後攻擊你們任何一個人......也不希望......你們攻擊我......所以,不必爲我擔心!”小武此刻似乎變得更加樂觀了,但樂觀之下隱藏着的,卻是滿心的無奈與痛苦。

轉過身,小武強行奪過了一位兄弟手中的鐵棍,來到小黑屋的門旁,久久的駐足,似乎是在做最後的心裡掙扎。

“兄弟們,好好活下去......還有......爲我壯行吧!”終於,小武橫下了心,留下人生中最後的一句話,推開屋門,也不搭梯,一躍而下,瞬間淹沒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剩下的王旗斌四人,半跪在地,武器尖端抵在地板,仰天長嘯:兄弟,一路走好!

隨着小武的衝鋒,原本毫無動靜的屍羣就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的湖面,泛起連綿不絕的漣漪。只不過與之不同的是,這不是那柔和的水波,而是無窮無盡的喪屍爪牙!

月光在這段時間裡就像是個調皮的孩子,弄不清又跑到了哪裡貓着。

微風拂過,觸動皮膚,卻絲毫未能給人涼爽的感覺。

“啊......”騷亂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慘叫聲自遠處傳回小黑屋。

無月夜,生死別,空留影;

微風拂,浪濤起,心漸冷;

獨去兮,葉凋零,八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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