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莉曾經那套房子的外面，段沐一個大男人蹲坐在牆壁處，嗚咽哭了起來。
人到中年，遭遇如此，他似乎一時間腦子清醒了很多，正是因爲清醒，他才明白錯過了什麼。
房主聽到外面有動靜，透過貓眼就看到哭得雙目紅腫的男人，皺了下眉頭，不想招惹麻煩便沒出去。
猛地，她聽到這個男人喊了一句媽。
對前任房主的事情她瞭解一些，輕輕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莉姐也是真的傷心了纔去國外生活，要不然不會將房子留到三年前才賣掉。
段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去了哪裡。
房主只知道下午丟垃圾的時候，人已經不在那裡了。她沒段莉國外的電話，也幸好沒有，不然還挺難做的，不知道該不該打電話。
“借你十萬吧。”衛悅想了想說，“再多的話，我家那位恐怕會和我鬧了。”
想到這裡，衛悅就有些頭疼，十萬不是小數目，她丈夫知道了也會不高興，但借錢的是段沐，她總不能冷酷無情轉身就走。
段沐此刻的模樣真的有些嚇人了，一無所有的人最是什麼都不用顧忌。
“十萬怕是不夠。”段沐目光幽幽，當失去最好的東西后，很多事情更爲明瞭，可人都是不願意責怪自己，喜歡將錯誤歸咎在別人的身上。
就比如現在的段沐，覺得要不是衛悅，他和媽媽就不會真的永遠不能相見了。對方去了哪裡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找？
都是因爲衛悅！
他眼神狠狠，把衛悅驚住了，心頭升起防備。
段沐要瘋了！
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對方落到這樣，真的都是她的原因嗎？
她承認當年確實是搶了冉蒖的父親，因爲她想拼命抓住像爸爸一樣的人。
可在那件事上，她已經遭報應了，名聲沒有了，有養父的家不溫馨，甚至是壓在她心頭喘不過氣的石頭。如今工作了，不僅要照顧家庭，還要給養父養老，因爲自打她工作後，養父便毫無顧忌又開始將所有錢用在孤兒院那邊。
養父那樣做，真的只是善心嗎？她不知道，還有點不懂。
孤兒院的孩子一個個長大，能記得養父好的又有多少？一個個以工作忙爲藉口，幾乎不會到原來的地方，更別說看望養父，打電話都很少。甚至她曾經還被人私信發了一張截圖，是孤兒院某個小羣裡的，有兩個長大了小孩，提到小時候的遺憾，說自己明明有天賦的，可惜沒得到開發，不然也不會像現在只能搬磚。
沒提到養父，可他們那話又何嘗不是埋怨。
在段沐這裡，她不覺得段沐的結果是她造成的。
就比如段莉，她勸過段沐無數次，讓對方回去和解，是段沐自己不願意。
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從沒讓段沐去做過，都是他用自己的理解去幹的。
冉蒖可以厭惡她，恨她，段沐不應該。
況且這些年段沐落魄的時候，她出手幫過不少了。
就算是朋友，誰能一口就答應借對方十萬的？
“那你想借多少？”衛悅問，打算先將人穩住，“我目前確實只能拿這麼多出來，你先治病，等後續還差，我再給你想辦法，行不行？”
段沐看了她一眼，然後說：“好，但你別忘記了，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除了你，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就怕一個不好想不通。”
“勤勤和樂樂還沒放學嗎？”他突然問。
衛悅瞳孔猛地一縮，威脅！
他這是在威脅她，要是不聽話，就會對她兩個孩子下手。用力地抓住沙發，衛悅卻不能憤怒指責，微微垂下眸，眼底都是苦澀，是報應嗎？
這是不是報應？
她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只能妥協。
丈夫脾氣火暴，她甚至不能將真相告訴對方，不然……對方肯定會和段沐起衝突，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的人生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不會不管你的。”衛悅終於說，“畢竟我們是朋友。”
段沐滿意了，等十萬塊到手就離開。
衛悅確實想過以勒索的罪名報警，後來想到段沐的可怕，怕對方狗急跳牆，又打消了這想法。
之後的日子果然是雞飛狗跳，她和丈夫的矛盾越來越深。
直到丈夫還是發現不對勁，報警了。
實際段沐的橫也是有度的，當被警員抓走時，自己先慫了。
即便如此，衛悅和丈夫的隔閡依舊沒能消除，但也沒離婚。
入獄後，曾經兼職的僱主來看段沐，告訴了他當年能找到這麼好的兼職，其實是段莉在操作。段沐大哭，想讓僱主幫忙聯繫，可對方拒絕了。“孤兒院有兩個孩子是有天賦的，只要好好培養，將來必然有成就。”飯桌上，冉正峰興致勃勃地說，不知道爲什麼，他在這方面有一種很特別的執着，彷彿他應該培養幾個享譽全國的藝術家。
衛悅只聽着，沒有接話。
她能管的就是冉正峰的吃喝，他自己的錢用去做什麼，隨他意吧，這可是她搶來的養父，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不過這邊條件還是差了點，”冉正峰說，“我聽說你那邊有這方面很厲害的老師，學這方面還是要找老師比較好，學費我出了，只是住的地方比較難，而且都是小孩，需要人照料，悅悅，你家裡也寬敞，正好他們和勤勤樂樂差不多大，能有個伴，不如就讓他們暫時住在你家，怎麼樣？”
衛悅猛地一擡頭，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行。”
冉正峰的笑容一頓：“小孩子又吃不了多少。”
“不是這意思，反正不行。”
衛悅飯吃不下去了，二人爭論了一會兒，冉正峰突然說：“你怎麼變得如此自私？”
衛悅頓時紅了眼眶，她自私？
她自私？
她沒有再爭辯，卻不會同意那種事情，起身就離去。
好像真的沒辦法維持表面了，以後還是少回來吧，就算被人罵白眼狼又如何？那養老費她還是會給的，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此刻，她才真的明白了當年冉蒖和卓老師的處境，竟是這般難受。
衛悅的突然拜訪，阿蒖有些奇怪，還是見了人。
一見到的人，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冉蒖，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很多事情她其實明白，可就是不想放棄，只有自己體會過其中的辛酸，才知道是多麼的可惡。
“我原諒不了你。”阿蒖靠在沙發上，說出這麼一句。她不是委託者，所以原諒不了衛悅。衛悅能來，好像也不意外，畢竟對方有些聰明。
衛悅微微仰着頭，聽了這話也沒失望：“我知道，但我應該來說一句對不起。”
哪怕不會得到原諒。
目送衛悅離去，阿蒖端着咖啡去找李非唯，爲了接下來的假期，她家學弟正在努力工作，去關心下。
後來卓巧晴和雲馨旅遊回來，也被衛悅找上門道歉。
卓巧晴的話是：“其實主因在冉正峰，但我也不會原諒你。”
衛悅苦笑着離去。
後來冉正峰還是沒能培養出所謂享譽全國的藝術家，在冷冷清清的屋子裡喃喃自語，不應該啊，不應該啊，那些孩子都是有天賦的，不應該不行。
他幫了那麼多孩子，爲什麼他們都不回來看他？
白眼狼，都是些白眼狼！
後來冉正峰老了，逢人便感嘆，他幫了一羣白眼狼。
原本回來看他的部分孤兒院的孩子聽到，都是苦笑，或許有白眼狼，但他們真的不是。和冉叔叔親近一些，他就提出令他們爲難的要求，他們的日子都有自己的家，要真的去支持那些小孩學藝術，自己的家就得散啊。
後來有人聽說這事，就想找冉正峰去上節目，被他大罵着趕走。這人好像有點生氣，就寫了一篇文章，說冉正峰支持了一孤兒院的白眼狼。
可想而知最後被嘲諷得最多的還是冉正峰，只因當年那事證據都在，以及阿蒖和李非唯的名氣大。
李京鳴大限將至時，李非唯得知消息，帶着阿蒖去國外見了他。
“父親！”李非唯雙目含笑，頭髮都有些花白的他顯得很和善，但一身的揚揚得意彷彿回到了少年時，“你輸了，你看，學姐一直在我身邊。”他牽着阿蒖，如同一隻驕傲的孔雀，“她願意陪伴我一輩子。”
李京鳴氣笑，差點一下被氣死：“這就是你一直讓頂級醫療團隊幫我保養身體的原因？”
“是啊，父親活得久一些，才能看到我和學姐恩恩愛愛在一起。”李非自豪，“父親，你沒被人愛過，所以不懂其中滋味。”
阿蒖輕輕搖頭，果然是來送李京鳴一程的嗎？但她沒有阻止的意思。
李京鳴閉上眼，不再說話，真的沒力氣了，這隻可惡的狼崽子。
他又睜開眼看了看阿蒖，彷彿在問，這你都受得了？
“你不懂。”阿蒖說，“他值得我喜歡。”
李非唯笑容燦爛起來：“父親，學姐喜歡我！你不懂愛！你現在是不是羨慕得說不出話了？到死都沒有人愛你，真的好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