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桌邊,姿態慵懶,閒散隨意,像她問出口的話一般,讓人一看一聽也只會以爲她只不過是閒的無趣隨口問問。
那丫鬟放下手中的菜,側頭看了眼她,然後才笑着低下頭,邊在她面前佈置碗筷,邊回話道:“二小姐,奴婢叫青兒,二小姐,飯菜已經佈置好了,您先用,奴婢在院子裡等着。”
照往日一樣,這丫鬟佈置完飯菜之後,也是從來不和她閒聊的,她以前也沒那個興趣和一個低等的賤婢說什麼閒話,自是讓她們有多遠就滾多遠,免得污了她用膳的心情。
可今日……
“等等。”她笑了,像秋日裡萬物盡枯間,唯有她這一處還開着一朵白蓮般令人眼前一亮。
那丫鬟也是愣了,因爲她給這位二小姐送了好幾日的飯菜,還不曾見她笑的這般好看。
這一愣,朝外走的腳步便隨之轉了回來。
“二小姐,您還有什麼事吩咐奴婢嗎?”話一出口,她立即想到了上午得到的那一小塊碎銀,雖然那塊碎銀只有一小塊,於小姐們而言只能算是零花錢,可於她們這些下等奴婢而言,那可是好幾個月的月錢。
心思一動,她的那雙眼睛立馬就有些不安分起來,偷着就朝着舒初柔的手上看去。
舒初柔自是將跟前這丫鬟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裡,這丫鬟的舉動也恰好是她想要的。
她察覺那丫鬟在注意着她的手,於是,她就十分配合的將手朝着腰間的荷包挪了挪。
雖說隔着桌子,那丫鬟未必看到什麼,但她這動作也算是個暗示。
“青兒,名字倒是挺好聽。”她誇了一句,隨後招了招手,讓那丫鬟走近了一些,“青兒,你過來……”
那丫鬟快速的瞄了一眼舒初柔掩於桌下的動作,隨之沒有絲毫猶豫就將身子轉了回去,擡腳還朝着桌邊走了兩步。
“二小姐,您可是有事問奴婢?”
鑑於上午,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這些。
“不,我今日想讓請你幫小姐我做件事,舉手之勞費不了你多大功夫。”
舒初柔凝着眸子,嘴角掛着一抹淺笑,看起來十分平易近人。
可那丫鬟一聽她說的話,臉色當即就變了,二小姐上午才問了大小姐房裡的事,這會兒就讓她幫忙,那……
那這事肯定和大小姐有關。
舒家上下,除了自認爲公正的舒老爺不知舒清瓷和舒初柔背地裡的關係,這舒府上下又有哪個下人看不出來。
這舒清瓷雖說一向以溫婉柔弱之態示人,而舒初柔又一向是個橫着走的,但經過二姨娘這幾次連連栽的跟頭來看,府中的下人自是個個心中都明白,這大小姐那手段可要遠要比二姨娘和二小姐高明,不然,這活着就不該是大小姐了。
如此,這丫鬟臉色哪裡還敢不變。
“二小姐,奴婢、奴婢只是個下等丫鬟,恐怕不能幫小姐的忙。”那丫鬟垂着頭,這心裡就算再惦記着舒初柔手裡的那點銀兩,也是不敢再多看一眼。
“二小姐,飯菜要涼了,奴婢先退下了。”
“青兒,你是個聰明人,你這次若是幫了我,來日等我解了這禁足,自然會好好謝你。”舒初柔並沒有直接出口阻攔,而是眼眸含笑的看着那丫鬟轉了身,“你也看到了,我這傾雲居的大丫鬟已經讓我爹給貶到了後廚房,你若將此事辦好了,我這傾雲居的大丫鬟就是你的,如何?”
她輕挑柳眉,明亮的眸子牢牢鎖住了那前去開門的丫鬟,她看的出她很慌張,她也深知這樣的人極容易誤事,可眼下她無人可用,也——別無選擇。
那丫鬟腳步明顯頓了一下,大丫鬟!雖說只是二小姐的大丫鬟,但那每月的工錢也要比她現在當的這個下等丫鬟要多上許多。
她有所遲疑,但轉念想了想二姨娘的下場以及被貶到後廚房的小蘭,她停下的腳又擡了起來。
眼看丫鬟就要打開房門了,就在這時,舒初柔突然從她身後出現,猛然伸出一隻手將那扇即將打開的房門摁住了。
那丫鬟一慌,手中的食盤差點落到了地上,她慌忙後退一步,恐慌的看着舒初柔。
“二小姐,奴婢、奴婢實在做不了那種違心的事,求二小姐不要爲難奴婢。”
舒初柔看着跪於腳下的丫鬟,眸光瞬間變冷,如此窩囊的奴才,若不是沒人可以用,她萬不會用這種人。
心中鄙夷,但她還是擡手將自己腰間的荷包拽下丟到了那丫鬟的面前。
她也不動,只倚着門眼神輕飄的看着前方,聲音幽冷的說道:“你做不做的了這事,本小姐長着眼睛會看,可是,你若是存了心思不想幫我,呵!那我也就不同你這般好說。”
她轉了一下冷眸,看着那丫鬟的頭頂,一字一句說的清晰。
“你之前從我這可是沒少得好處,你說我要是將這事告訴我爹,說你趁着我被禁足,多次欺詐於我,你覺得欺主的奴才我爹會怎麼處置?”
舒初柔冷冷的笑着,說話的間隙,突然彎下身子猛然抓住了那丫鬟的頭髮,迫使她將頭擡了起來。
“別以爲我如今落了勢,你們這樣的賤婢就能踩到我的頭上,哼!這次你要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這銀子少不了你的,如若不然,我就算被關在這房間裡,也照樣有法子讓你死到後院的那口井裡去。”
那丫鬟瞳孔放大,烏黑的瞳仁裡倒映着舒初柔恐怖而又猙獰的面孔,她哆嗦着半點也沒說出話來。
舒家後院的井,傳言那裡面落得都是犯了錯的丫鬟,從來沒人敢去那口井裡打水。
“呵……”
舒初柔看着那丫鬟哆嗦的樣子,冷笑一聲,慌慌將自己的手鬆開,起身走回了桌邊,自顧自的貌似方纔一切都沒發生一般,提筷吃起飯菜來。
那丫鬟跪在地上哆嗦了良久,然後跪着挪轉了身子。
“二小姐,您讓奴婢做什麼,奴婢……聽吩咐就是。”
舒初柔見這事成了,眉眼間的笑意瞬間炸開,無聲且冰冷。
翌日早膳的時辰剛過,清蘭院的丫頭們就開始忙活起各自手頭上的事去了,葉晗月作爲大丫鬟自然是不用去做那些粗使的差事,但她的活也不輕鬆。
再有一日就是舒清瓷入宮給太后賀壽的日子,她既然答應了舒清瓷要陪她一道進宮,這進宮之前總是要熟悉一下這進宮之後的禮儀,這些於本就是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而言,簡單教導幾句便會了,可她是個後來居上的,這古代的規矩要想做的像模像樣,那就得費一番功夫。
“小月,你這跪安的姿勢實在是太醜,你那腰應該再伏低一些纔好。”
舒清瓷坐在院子中,一邊看着方纔命人買回來的學禮儀的書,一邊看着葉晗月在院中自學禮儀。
不過別看葉晗月平日裡在她面前還算挺懂規矩的,可眼下真要按照要求來考量她,那可真是沒有一巷合格的。
故而,她有些實在看不過眼的地方,不得不開口提點一下。
葉晗月聽了這話,心中那叫惱火,索性將自己的低着的頭直接摁在了地上。
“小姐,這樣總行了吧?”
舒清瓷看了她一眼,雖說這姿勢還是有些醜,但最起碼那誠意和恭敬到了,她也是聽出葉晗月有些不願意學了,反正還有明日一日的時間,她也就不想這般急着逼她,免得到頭來逼的人家不願去了。
“差不多了,咱們暫時歇一會兒,我這看着書也是累的很。”她將手中的書合上,起身摁了摁有些酸的腰,然後看着已經站起來的葉晗月,笑着道:“今日的魚還沒餵食呢,正好這會兒咱要歇着,索性去將魚餵了,也省的待會又要耽擱些練習的功夫。”
笑着說完話,她倒是沒等葉晗月說不願意,自己就先一步邁步朝着院門口走去。
葉晗月看了一眼舒清瓷無奈的彎腰,快速揉了兩下方纔跪的生疼的膝蓋,擡腳跟了出去。
舒家後花園的一側,有一處池子,裡面水因爲是可以流動的活水,所以那池中的水每日都是清澈見底、照人可見的。
因池中養有數十條顏色通紅的紅鯉魚,所以舒清瓷往日無事時,總是會來此處給這些鯉魚餵食,以此圖個安靜,順帶着也可以消磨時光。
如今雖說她在舒家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再也不需要向以往那樣處處躲着誰,但這每日清晨來後花園餵魚的習慣,她卻是一直保持着。
“小月,這學禮儀的事也不是我非要你學,只是你自己也說了,這宮裡多是身份尊貴的女子,你我此處原本身份就比別人低出許多,要是你我再在宴會之上出了醜,那咱們丟的可就不是咱們個自的臉面。”舒清瓷側身坐於涼亭一側的木凳上,蔥白小指不時捻幾粒灰黑色魚食投進亭下的池子裡。
她目光平靜的看着投下的魚食,只一瞬間就被爭相搶食的鯉魚吞進了腹中,然後纔回頭看向葉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