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腳步頓在樓梯上,趙思儒顯然也沒有料到,他帶晚晚來家裡看望母親,會出現這種場面。
晚晚微頓之後,很快就到了樓下,她冷着聲音:“趙思瑩,你說什麼?”
“晚君,你怎麼在這裡?”人前的趙思瑩和人後的趙思瑩,判若兩人。
“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晚晚聲音有些顫抖:“什麼叫沒有血緣關係?”
這根本就不可能!當初束晚晚的確是在孤兒院長大,一直到十四歲,束檀纔去接的她。彼時的晚晚已然懂些事了,對於憑空冒出來的親生父親,她有些質疑。最終還是束檀出示dna親子鑑定,晚晚才相信了他的話,答應跟她回束家的。
親子鑑定過,怎麼還會有假?
“晚晚,你別激動。”趙思儒過來安撫她:“思瑩,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說。”
“怎麼就沒有證據了?”方纔一直和趙金穎嗆聲的女人突然開口,她緩步走向晚晚,到了晚晚面前,將手機屏幕對準晚晚視線遞了過去。
“這就是證據!”一份新的dna鑑定報告,晚晚接過手機,往下劃,上面清晰的顯示着,她和束檀、林美芸均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她在意了這麼多年的親子關係,竟然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的?這實在太好笑了,不是嗎?
晚晚內心幾乎崩潰,面上卻沒有半絲表露:“這份東西,哪裡來的?”
她問趙思瑩。
趙思瑩支唔着,晚晚又道:“你爲了破壞我和宋修的婚禮,這樣的招數都用得出來,你以爲我會信麼?”
把手機重重擱在桌面上,晚晚轉身要走,手臂被人扯住,女人尖利的嗓音道:“你什麼意思?你不相信也就算了,你誣賴我家瑩瑩做什麼?”
“媽。”趙思瑩拉了拉那女人,緩步到晚晚跟前:“晚君,這份鑑定不是我做的。是雅君做的。”
趙思瑩道:“五年前,雅君覺得你和她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極不相像,尤其是束叔叔林阿姨對你的態度,更讓她起了猜疑。她做了這個鑑定。”
束雅君做的鑑定?晚晚嘴角微抽:“你儘管編。”
“我沒有編。”趙思瑩站在她的面前:“拿到結果之後,雅君哭鬧着讓束叔叔趕你走,束叔叔沒讓。”
是的,束雅君自來不喜她,即便她得盡了父母的寵愛,卻獨獨得不到宋修。如果沒有束晚晚,沒有她的存在,束雅君和宋修之間的婚事,不會有任何阻礙。
“至於原因,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趙思瑩道:“雅君有先天性心臟病,血型也十分特殊。束家一直小心翼翼的將她撫養長大,不讓她喜也不讓她悲,但意外的傷害還是時有發生,對於她這樣血型的人來說,意外發生如沒有合適的血源,搶救將十分困難。”
晚晚臉色蒼白,她當然知道自己是什麼血型。但是,趙思瑩想看她的笑話,未免低估了她。
“趙思瑩,你可以去當編劇了。”晚晚迎視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讓:“你想用這個來破壞我和宋修的婚禮,我偏不讓你如願!”
“你大可以把這份親子鑑定出示給宋家,看看宋修是要我還是要你?”晚晚也無法確認,如今在宋修的心裡,她和趙思瑩究竟誰更是一些,可看趙思瑩的表情,晚晚贏了。
從趙家出來,趙思儒一路跟着。晚晚衝他笑:“我沒事,你回去吧。”
趙思儒半信半疑,堅持要送她回家。晚晚也就懶得再去推辭,由得他開車送她到小區樓下。
晚晚揮手道別,完全沒事人一樣。趙思儒直到她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掉轉了車頭。
向蘭還沒睡,晚晚神態自若的進門,洗澡換衣,而後坐在陽臺吹風。
趙思瑩的話,說對她一點影響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她曾經在意束檀和林美芸對她的態度,也曾懷疑過自己並非親生。但束檀曾經出示過dna親子鑑定,她從來沒有往另一方面去想,從來沒有想過,束檀這樣的成年人,會欺騙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她。
如今趙思瑩將這樣的事實血淋淋的揭露出來,赤、果果的宣示着晚晚那幾年付出的感情,想要獲得關注而變壞的經歷,都是在浪費表情。她一直都在放養狀態,他們,只當她是個活動的血庫,從來沒有真正在意過,她是一個人。
“發生什麼事了?”向蘭安頓了輕輕,見她房間還亮着燈,敲門進來。
晚晚望着萬家燈火,莫名覺得孤獨寂寞:“想喝酒,陪我不?”
向蘭點頭,回去取了杯子和酒,替她倒上,自己也倒了一些。
晚晚一大口酒含在口中,望向遠處,慢慢的吞下去,轉過臉對向蘭道:“蘭蘭,我沒有家人了。”
她苦笑了笑:“說起來,我從來就不曾有過。小時候我是個孤兒。”
一杯酒見了底,自己滿上繼續道:“後來,十四歲,我被領養。當時束檀拿着一張親子鑑定告訴我,說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要接我回家。”又一杯一仰脖喝盡:“像夢一樣。”
“我以爲,我終於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姐姐,我有家了。”她再倒酒,向蘭想攔,終是沒攔,聽得晚晚又道:“卻沒料到,在那個家裡,我完全透明。”
“我姐姐,哦,束雅君,她現在不是我姐了。她會的事情,我也會,甚至我比她更厲害,但是他們看不見。然後我就想啊,我優秀的時候你們看不到,我變壞了,你們總該教導我……”
“也沒有。”晚晚拿着酒瓶對着喝:“我打架、賭博、幫人拿粉,他們一次也沒訓過我,每次我惹禍,束家都視而不見。你知道爲什麼嗎?”
“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答案。今天,終於有了答案!”酒杯擱在桌面上,晚晚雙手扶着欄杆,有了幾分醉意,借酒澆愁越發易醉。
“因爲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她笑起來:“太好笑了。因爲我的血型和束雅君一樣,都是極爲罕見的血型,所以把我當成活動血庫養在他們的寶貝女兒身邊……”
“蘭蘭,你一定以爲我在講故事。”她擼了擼袖子,又抓了一把頭髮:“我也覺得我在講故事,一點都不真實。”
向蘭站在她的身旁,扶着她的肩膀:“調查清楚了嗎?這麼大的事情……”
晚晚搖了搖頭,向蘭問她要不要再覈實一下,晚晚說不必了,沒有那個必要了。
向蘭陪着她喝,晚晚思路有些混亂,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從沒和向蘭說過。向蘭在一年多前救了她,也從來沒有強求過她說些什麼。今天倒是一次性,都說了個透。
夜風微涼,女人的聲音隨風斷斷續續飄散:“……後來我覺得沒意思,也被人尋仇的時候爆過頭,顱內受損,我終於懸崖勒馬……看不出來吧,少女時期,我也曾是把打架的好手。”
“是是是,束晚晚女俠最無敵。”向蘭半哄着,將人扶進房來,安置在牀上。
束晚晚擁着被子,不肯放向蘭離開,她害怕那種孤獨的感覺,害怕一個人呆着。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說她的成長史,說她和宋修的初戀,說束雅君的死,說宋敏的設計和趙思瑩的見死不救……
向蘭聽得雙拳緊握,晚晚卻笑着,沒心沒肺的模樣。
“趙思瑩說我,一定不會爲了束家再嫁給宋修,蘭蘭,你說呢?”
“你可以卸下過去,重新開始。”向蘭凝視着她:“束家、宋敏、趙思瑩,所有的所有,都封存在過去。我們重新開始!”
“如果你想,我帶輕輕陪你去外地生活,只要能活得開心,哪裡都好。”向蘭心疼她。
晚晚搖頭:“爲什麼要去外地生活?我在這裡長大,爲什麼要爲了避開他們而離開?我不走!”
“好好好,不走不走!”向蘭費了些力氣才把醉了的晚晚哄睡着。
她從酒櫃裡拿了瓶酒,獨自坐在陽臺,雙手環胸抱緊自己。原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往,晚晚這樣表面堅強的女人,內心也有脆弱的時候。可她到底比她堅強,她選擇留在這座城市,而她,卻背井離鄉,遠走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