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瑩的事告一段落了,宋敏的案子也終於了結,如晚晚所料,宋敏的死果然和趙思瑩有關。
趙思瑩一出院,就被拘了。
第三天,晚晚接到鄭槳的電話,說趙思瑩想見她,問她見不見。
這種事原本還不到鄭局來打電話,但因着晚晚身份特殊,上次又害晚晚差點出事,鄭槳生怕會惹惱了楚元策,這次親自打來問晚晚意見。
晚晚想了想,應了下來。
她也有些事情沒有想通,見一見也好。
怕楚元策擔心,晚晚沒同他說,自己開車去的公安局。
鄭槳親自過來迎她進去,一面道:“嫂子真是我的福星,我初來乍到,還鬧不太清楚錢八和尤坤誰是誰,在你的幫助下,我誤打誤撞,破了這麼大一個案子……”
晚晚有些奇怪,想楚元策是個不善言辭的男人,他的發小倒是很會說話,甚至還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這件事,他分明是早有安排,運籌帷幄,卻把功勞都給了她,那麼大一頂高帽蓋下來,晚晚實在不敢接受。
“人在哪裡?”晚晚打斷他。
“這就到了。”鄭槳說着,引着晚晚穿過一道鐵門。趙思瑩還有些事情沒有交代,還沒移交看守所,暫時還拘在這裡。
晚晚進去,隔着一扇厚厚的玻璃窗,她看見了趙思瑩。
她穿一件平常穿的t恤衫,頭髮剪短了很多,堪堪蓋住耳朵,許是剛失去孩子,她看起來很虛弱,臉上也不見什麼血色,雙脣更是蒼白得嚇人。
這樣的趙思瑩看上去很狼狽,可偏偏她的眼睛裡並沒有身爲階下囚的窘迫和難堪。
晚晚在玻璃窗旁邊坐下,聽得趙思瑩說:“我都這樣了,你還怕我嗎?”
晚晚沉默,和她這樣見面,無關怕不怕,這是警方的安排。
“我們幾個一起長大,沒想到就你一個還活着。”趙思瑩想是料到了自己即將被行刑,說出這樣的喪氣話,委實不太像晚晚認識的她。
印象中趙思瑩外表柔弱,看着無害且十分好相處,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第一次知道她的真面目,是在晚晚初二那年。晚晚早前在福利院旁的初中唸書,後來被束檀接回去,唸了凌城一中,她成績跟不上,又想在束家人面前有個好的表現,戰戰兢兢跟束檀央求了去補習。
補習持續了兩年,初二上學期的一個週五晚上,她想一道題想到很晚,補習完沒有了車回去,她搭公交車到了趙家附近,打算下車徒步回去,就在小樹林的盡頭,看見了趙思瑩。
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穿着校服裙子,蟄伏在樹林裡。晚晚本想叫她,便聽得一聲狗吠。
趙思瑩以極快的速度衝上去,手裡的麻袋一抖,朝着貴賓犬的頭就套了下去。
晚晚只聽得一聲犬吠,趙思瑩就將貴賓犬兜在麻袋裡帶走了。
晚晚跟着她走了一路,趙思瑩左右張望着,拎着麻袋往前面走,一直走到凌江江畔。
一棵柳樹下,有新挖好的土坑,趙思瑩將麻袋往土坑裡一丟,不等麻袋裡的狗跳起來,就拿了旁邊早就準備好的大石塊往坑裡砸。
砸了兩三下,麻袋裡漫出了血漬。
激烈狂吠着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趙思瑩將石塊扔進了坑裡,將土掩了上去,拍拍手,走了。
晚晚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她一直以爲,趙思瑩是她們幾個人裡面最膽小的那個,畢竟她連一隻螞蟻都不敢捏死,可此刻,她卻親眼目睹着她活活砸死了一隻狗,還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貴賓犬。
後來聽說那隻狗是趙思瑩大媽的。她的大媽也就是趙家的女主人,趙思儒和趙思佳的母親。也是在那時候,晚晚知道了趙思瑩私生女的身份。
原本對於她,晚晚還有些莫名的親近和同情,她和趙思瑩似乎有着相同的境遇,她們都不被彼此的家庭歡迎,可這件事,讓晚晚選擇了和她保持距離。
“警官說你要見我,什麼事?”晚晚沒有接她的話,事到如今,她不認爲她和趙思瑩之間還有什麼從小一起長大的回憶可以說。
“我實在不想這樣和你說話。”趙思瑩眉頭微皺。
晚晚起身要走,她們的說話方式不是她能決定的。
趙思瑩在後面叫住她:“聽說了吧?宋敏是我殺的。”
晚晚聽見她親口承認,身子微微一震,回頭看,趙思瑩臉上平淡得找不到一絲表情,彷彿在說她今天剛刮破了一條舊裙子。
“想知道原因嗎?”趙思瑩嘴角掛着涼涼的笑:“我們面對面說,最好給我來杯咖啡。”
“因爲殺了我孩子的人,是你。”晚晚緩緩開口:“當時我一直以爲是宋敏,宋敏也甘願替你背黑鍋,以至於宋修並沒有追究你。然而數年之後,宋修突然間與我和好,還要和我結婚,宋敏被我逼到絕路,寄希望於你,拿這件事威脅你,你不堪威脅,殺人滅口。”
這些推測,晚晚要聯繫起來,並不是什麼難事。只這裡頭關於宋修爲什麼會轉變,她還想不太清楚,如果趙思瑩肯說,她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
“推理能力不錯。”趙思瑩笑了起來,有些得意:“不過,你只猜中了一部份。”
“還有另一件事,只怕你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趙思瑩擡手理了理短髮,將短髮別到耳後,“我今天心情不錯,從頭到尾和你講個故事也好,就當消磨時光了。”
晚晚眉頭微皺,還有什麼事,能讓她這樣得意?
“你就不想知道,宋修爲什麼會離開你嗎?”趙思瑩見她猶豫,又道:“束晚君,我他媽真是忌妒你啊,從頭到尾,宋修心裡都只有你一個。”
趙思瑩有些煩燥,她扯了扯頭髮:“面對面聊一聊。放心,我手無寸鐵,根本傷不了你。”
“宋修於我,已是過去式,那些事,你願意說最好,不願意說,我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晚晚轉身要走,趙思瑩冷哼了一聲:“束晚君,你就是個膽小鬼,你怕我傷你,連面對面見我的勇氣都沒有。當年那個打遍凌城的小太妹去了哪裡?”
晚晚揉揉額頭,這樣的趙思瑩她完全可以不予理會。她走出去幾步,又退了回來,對一旁看守着的女警說:“我能和她面對面聊一聊麼?”
女警不敢擅作主張,請示了鄭槳,鄭槳安排了好幾人守在門口,晚晚和趙思瑩隔了張桌子,面對面坐着。
“說吧,你要和我說的另一件事。”晚晚緩緩開口:“是不是和束雅君有關?”
剛剛她差點就走了,腦海裡突然響起杜琴之前說的話,她說,宋敏的死和束雅君如出一轍。
束雅君死於心臟病突發,宋敏死於抑鬱自殺,後面傳出他殺,表面上看,並沒有多少相似之處。
趙思瑩眼眸閃了一下,晚晚忽然間明白了。
趙思瑩真正害怕的,並不僅僅是宋修知道她害得晚晚失去了孩子,更是害怕宋修知道,她揹負過人命。
趙思瑩喝了口咖啡,揚起了嘴角:“束晚君果然不笨。”
晚晚想知道,她怎麼害的束雅君,畢竟因爲這件事,她一直被林美芸束檀誤會,甚至連宋修也……
“說起來,束雅君會死還是因爲你。”趙思瑩語出驚人。
晚晚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趙思瑩精神一定不太正常。
“最早知道你和宋修在一起的人是我,因爲沒有人比我更愛他。”趙思瑩像是沉浸在回憶裡:“我第一次見他,他站在我們學校大禮堂的講臺上,他穿着簡單幹淨的白襯衫,像……現實版的白馬王子。宋敏對我說,那就是她哥哥,問我宋修是不是很帥?我當時是什麼感覺呢?我覺得他就是我的蓋世英雄,等了十九年,第一次真正出現在我生命中的英雄!”
我們一起長大,都知道束雅君有個早就訂下的娃娃親,那個人就是宋敏的哥哥,在我的潛意識裡,宋修是束雅君的,可結果呢?你撬了你親姐姐的牆角。
當我無意中撞見你從宋修的車上下來,他開着車窗,你探過頭去,嬌笑着讓他親你的臉頰……”
趙思瑩微微閉了閉眼,彷彿那一幕在她的心裡,是一根扎得極深的刺。
“我從沒見過宋修那樣的笑意,他的眼裡像墜滿了整片星空,熠熠生輝。我想不通,也不甘心,讓他展露這樣笑意的人,讓他這樣開懷的人,憑什麼是這個劣跡斑斑的你?”
“所以,你動了殺心?”晚晚眉頭微微皺着:“你該殺的人是我,不是嗎?束雅君不該死!”
束雅君和束家的任何一個人一樣,從不曾真心待她,但客觀來說,也從不曾欺辱她,如果不是因爲晚晚,束雅君也許還能多活幾年。
在這世上,晚晚並不欠誰,但卻欠了束雅君。她搶了她的未婚夫,害她被趙思瑩設計早早離世……
“你那時一呼百應,旁人不說,陸子勝天天跟着你,我哪有下手的機會?再者,你死了,宋修會聽從家裡的安排和束雅君結婚。若有一日東窗事發,他知道是我殺的你,只怕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束雅君就不一樣了,第一,她身體本就不好,死了也可歸結於心髒病突發;其二,束雅君最後約的人是你,你的行跡有多惡劣,所有人都知道,你害死了束家的女兒,束檀和林美芸本就不待見你,他們至少會趕你出凌城;而宋修,他那麼善良,若是知道因爲你們的相愛害死了束雅君,對你,少不得生出誤會……”
“可惜的是,千算萬算,我算不到宋修對你的愛。如果不是杜琴在背後做的那些,要讓你和宋修分開,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趙思瑩一杯咖啡喝完,站起來道:“故事也講得差不多了,至於後面發生的事,你這麼聰明,一定能串連起來,我累了,那就這樣吧。”
晚晚還沉浸在她的話裡回不過神,她微微低着頭,曾經她一度以爲束雅君是死於心臟病突發,而這誘因,並非來自於她。
原本,束雅君約她單獨見面的時候,她的確想過和束雅君攤牌,讓束雅君和宋修解除婚約,因爲健康的她,比束雅君更適合宋修。
可這些話,她根本沒來得及說。
她到達約定地點的時候,束雅君已經倒在地上,手機落在一旁,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
晚晚手忙腳亂的要給她找隨身帶着的藥,但沒找着。她的包包裡,什麼都有,獨獨沒有藥。
之後晚晚也懷疑過,但從沒懷疑到趙思瑩的身上,畢竟這是一條人命。
她也從沒想過,宋修和她之間的嫌隙竟然不是因爲束雅君的死。如果不是,杜琴做了什麼事,讓宋修將她推得遠遠的?
“譁”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晚晚驚愕擡頭,趙思瑩手裡握着半截碎玻璃朝她衝了過來,嘴角含着獰笑:“想來想去,我還是希望你跟我們一起走。”
晚晚眼睜睜看着碎玻璃遞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