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呵——”
聶小光嘶呵了一口白氣,擡起頭看了看夜空,好像飄小雪了。
“什麼特麼鬼天氣,這才十月初啊,大半夜的要凍死個人。”
京城的天氣每年都不一樣,早冷、晚冷完全取決於從蒙內下來的冷空氣什麼時候到來。
當然了,你要問蒙內的冷空氣是哪來的,這得問西伯利亞了。
反正今年的天氣有點不一樣,白天有太陽的時候穿短袖都嫌熱。
可一旦太陽落山,不穿一件外套都覺得有點冷。
真要到了後半夜,你披件外套上廁所,都能冷的打哆嗦,尿褲腿上都不足爲奇。
聶小光當然不會自己找罪受,大半夜的跑來火車站看雪花。
又給自己點了一支菸,回頭看了眼汽車的方向,忍不住嘆了口氣,繼續站在了出站口。
沒辦法,領導安排的任務,總不能三心二意,火車可以晚點,他的服務不能晚點。
一根大前門抽的差不多了,他耳朵動了動,終於聽見了火車的動靜。
可算是來了,就算這年月火車準時準點不把握,也沒有這麼不把握的。
本應該晚上七點多到的火車,現在都快十一點了,車站的值班員嗓子都喊啞了。
聽站臺那邊火車進了站,隨後傳來了喧鬧聲,聶小光把手裡的菸頭丟進了垃圾桶,憑着一股子蠻橫不講理的勁擠到了最前面,準備接站。
從第一個揹着大包的旅客出站,他便踅摸着對方的身影,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見着一身時髦裝扮的周小白出現在了通道里。
“這邊——”聶小光高喊了一聲。
他纔不在意周圍人的異樣的目光,擺了擺手,指向了出站口的另一邊。
周小白揮了揮手,拎着手裡的行李和小包,沿着人羣的邊緣走了出來。
“你一直等到現在?”周小白有些驚訝地看了眼滿臉不情願的聶小光。
“不然呢?”聶小光倒是沒有多客氣,接過她手裡的行李,轉身便往停車場走。
“我還算計着時間來呢,就怕火車提前到。”他是真冷着了,腳步都快了許多,“這可倒好,生生晚點了四個多鐘頭。”
“艹,別提了,我在火車上都要憋死了。”
你看聶小光跟周小白說話不客氣,周小白說話也是一樣,充滿了江湖氣。
年輕人總是能找到相處的頻率,就比如說話的語氣和做事的風格。
聶小光認識周小白一點都不稀奇,幾次在領導的車上,他早熟悉這個女孩子了。
雖然不太清楚她跟李哥的關係,可也能看得出來,周小白很受李哥的信任和關心。
這不嘛,他把李哥送回了家,便被對方安排來接站。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接周小白,周小白也早就跟他混熟了。
第一次接站的時候,周小白就講給他了,之所以麻煩領導的車,全是因爲她不想碰見傻嗶。
據周小白講,她現在回京城都不敢提前跟這邊說,一旦說了,總有個傻嗶來接站。
要真是來接站的也就好了,回去的路上不是說些有的沒的,就是扯犢子。
聶小光不知道她嘴裡的傻嗶是誰,但他能看得出來,這姑娘真是厭煩透了。
沒個不煩的,要擱以前,周小白對情啊愛啊的還很嚮往和癡迷,現在?
已經嘗過愛情的滋味,她哪裡還會把心思放在這些鏡花水月,虛無縹緲的破事上。
女孩子總是比男孩成熟的早,尤其是經歷過感情昇華的女孩子,都有着一種堅定和決絕。
用周小白同羅雲的話來說就是,愛情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痛,疼完了,愛情也就完了。
不能說一顆心都給了那個人,可兩人終究是有了牽絆和聯繫,彼此更進一步的信任和支持。
這幾個月下來,聶小光接了她幾次,每次看見她都能感覺到她的成長。
說話的風格和語氣都在趨向於成熟和實際。
你看她說話爽朗的很,有的時候還會帶一點髒字,這正是心態向成熟過度的表現。
不用在乎自己的形象,更不用在乎別人的看法,不就是一個姑娘成爲女人的過程嘛。
與其被別人看作是姑娘,周小白更願意做李學武的女人。
她現在就完全不追求天長地久,因爲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沒有事業上的成就,她永遠是他身邊的一方花瓶,打碎了還能換一個。
她要做事業上的強者,就像吳老師那樣,永遠被他尊重,永遠被他需要。
所以鍾悅民和張海洋還期望用一些年輕人之間能接受的手段來套路她的感情,可想而知,在她這裡是多麼的幼稚和無奈了。
她已經明確拒絕過張海洋了,也同鍾悅民談過了,可效果不佳。
羅雲告訴她,不是她的原因,是那兩個混蛋把她當成了賭注,搞競爭呢,爭的是一個面子。
合着我特麼活成了面子!
周小白當然生氣,要不怎麼罵這兩個混蛋是傻嗶呢,多大的人了,淨幹幼稚的事。
其實她沒有想過,也許不是鍾悅民和張海洋幼稚,是她成熟的太早了,也太快了。
他們所處的圈子也不一樣,接觸到的人,學到的事也不一樣了。
鍾悅民和張海洋依舊是老乒圈子裡的佼佼者,是大院孩子裡的風雲人物。
他們有着自己的驕傲和舒適區,雖然知道周小白現在的生活不一般,可有什麼區別,又有多大的差距,他們完全沒有想過。
兩人就像後世的黃毛,他們哪管你願意不願意,看沒看上他們,緊身褲一穿,豆豆鞋一趿拉,走到你面前腳一伸,就問你喜不喜歡他這一款。
你罵他們傻嗶,說他們幼稚,他們都不理解你爲啥如此的粗魯,不懂情趣。
嗯,偷開自己父親的汽車來接站,一路上學着大人的模樣撩騷,說一些圈子裡的新聞和屁磕,這就是老乒們拍婆子的基本路數。
如果周小白還是大院裡那個不諳世事,純潔無瑕的姑娘,她一定早就淪陷了。
現在?
周小白真是懶得搭理他們,哪怕是跟他們解釋,花費時間拒絕他們都嫌不值。
一顆自認爲真誠的心,是打不動飽受金錢餵養的妹子,這是社會戀愛第三定律。
舔狗都知道不能舔小三。
——
“李哥回家了?”一上車,周小白便搓了搓手,自己動手打開了暖風,隨意地問道。
聶小光也是沒慣着她,嘴角一撇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領導不回家還能去幹嘛。”
“靠,你吃槍藥了——”
周小白脾氣也特,回懟道:“我哪知道有人破壞路基,火車晚點到這個時候。”
“要真知道今天火車晚點,我就換個時間回來了,哪怕是早點回來呢。”
“我又沒說啥——”聶小光也知道怪不到周小白,打了方向盤往外開,嘴裡依舊用不忿的語氣回道:“我要是能洽會算就十一點再來了。”
“你要是能掐會算,也幫我算算。”周小白從小包裡掏出一副墨鏡丟給了他,嗆聲道:“算算我什麼時候事業進步,財源滾滾。”
“這啥破玩意,大半夜的你給我墨鏡?”聶小光一點都不識好歹,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這會兒故意似的抱怨道:“戴這玩意兒看起來不像特務就像瞎子。”
“你戴起來像傻嗶——”
周小白沒好氣地罵了他一句,隨後拉上小包的拉鍊,問道:“最近京城有什麼新鮮事嗎?”
“你一個月回來兩三次,你問我新鮮事?”
活冤家似的,聶小光一邊開車,一邊仔細收好了那副墨鏡,嘴裡卻逼逼叨地迴應道:“我處對象了算不算新鮮事?”
“就你?還處對象?處大象吧你——”周小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隨後眉毛一挑,問道:“別告訴我,你把那個舞蹈演員追到手了。”
“嘿嘿,不才——”聶小光冷哼一笑,道:“本人天資聰穎,玉樹臨風,抱得美人歸不是很正常點事嘛,你有必要那麼驚訝嗎?”
“不止一點——”周小白嘴角微微翹起,玩味地看着他說道:“你小心點吧,美人也有很多種,我看你那個韓什麼的像是蛇蠍美人。”
“我管她什麼美人,我又不打算跟她長久。”聶小光充分發揮了黃毛的特性,吊兒郎當地說道:“我就是聽李哥那麼一說,平時又沒什麼事幹,閒着也是閒着,追着玩唄。”
“你真噁心——”
周小白在津門當然見着韓露了,也聽吳淑萍介紹了對方的身份。
吳淑萍好歹還有個孩子,有自己的事業,更得李學武的尊重和信任。
這個韓露算特麼什麼小餅乾啊,連以前那個周苗苗都不如,純粹一傻嗶。
她早就知道聶小光追求對方,剛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她還準備等聶小光追到手,或者失敗了,把韓露跟李懷德的關係告訴對方的。
結果呢,聶小光比她想象的還沒有底線,純粹是一人渣。
韓露答應他的追求或許是別有目的,可聶小光從一開始就圖謀不軌啊,倆玩意兒湊一塊了。
一想到兩人的相處,周小白便忍不住搖了搖頭,她雖然已經看淡了愛情,可還是無法接受這種複雜的感情糾葛。
她除了說噁心,還能說什麼,難道你讓她說,你們三個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麼都強?
“更噁心的還在後面呢。”聶小光對於周小白的話不以爲恥,淡定地說道:“韓露可同時答應了好幾個人的追求,跟我們要國慶節禮物呢。”
“啥玩意?國慶節禮物?”
周小白突然瞪大了眼睛,對於韓露的如此行爲驚爲天人。
“咱們且先不論處對象趕上國慶節送什麼禮物,就說這國慶節都特麼過去多久了。”
她拔着座椅,看了聶小光問道:“是你的腦子有問題,還是她的腦子有問題。”
“我們的腦子都沒有問題。”聶小光淡淡地說道:“但我要真依着她,我的腦子就有問題了。”
“所以呢,你們吹了?”
周小白來了興致,好奇又興奮地問道:“你就真沒給她什麼禮物?”
“別瞎說,我們好着呢。”聶小光回頭瞥了她一眼,又轉過頭繼續開車,嘴裡講道:“她都要愛死我了,我當然要給她送上真心。”
“什麼屁磕——”周小白不滿道:“你剛剛還是說給她送禮物就是腦子有屁的。”
“心型石頭算不算真心?”
聶小光嘴角微微翹起,自信地說道:“我找遍了京城附近所有的河流,得到了一枚心型石頭送給她,代表我對她的感情真心真意,至死不渝。”
“啥玩意兒?心型石頭?”
周小白也是沒想到,他竟然能無恥到如此沒有下限,進一步刷新了她對這小子的認知。
“合着人家巧立名目要禮物,你就真給人家送一塊破爛石頭?”
她有些懷疑人生了,現在覺得鍾悅民和張海洋是如此的可愛,純潔。
聶小光卻沒在意她的語氣,有些自得地說道:“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收到禮物時候的表情,是那麼的驚喜、錯愕、慌張,還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不是想要罵你大傻嗶吧。”周小白嘿嘿笑道:“你跟我說實話,你這石頭哪來的。”
“別特麼跟我說你是千辛萬苦從什麼全城的河裡撿來的,我都要把京城玩遍了,也沒見什麼心型石頭。”
“那是你馬虎了,你得憑着真心去尋找真愛,這可是我們愛情的見證。”
聶小光突然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根本不懂愛情。”
“再跟我吹牛嗶,我特麼給你一巴掌你信不信。”周小白作勢揚了揚手掌,質問道:“石頭哪來的?是不是自己磨的?”
“我哪有那個時間呢。”
聶小光嘿嘿一笑,他也不怕周小白往外面胡咧咧去,說道:“我們領導一哥們兒,爲了糊弄他媳婦兒,從打磨車間搞了不少這玩意,我順手拿了一個。”
“艹——”
周小白今天真是長了見識,怪不得武哥曾經跟她說過,有臥龍的地方一定有鳳雛。
混蛋總是成批出現!
“合着你們小車班的司機平時沒事就琢磨怎麼糊弄傻姑娘唄。”
“千萬別這麼說,我們也是付出了真心的。”聶小光認真地強調道:“就說搞出這玩意的那位吧,人家可是領導的秘書。”
他回頭看了周小白問道:“蘇副主任知道吧,就是他的秘書,叫顧城。”
“人家就說了,送禮物給媳婦兒,價值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心和感情。”
聶小光越說越可樂,嘿嘿笑着講道:“人家找了一大堆石頭子打磨,選了最好的那一個。”
“我呢,也是圖意省事,也學着人家的真心,隨手撿了一個人家挑剩下的送給韓露了。”
“艹,韓露一顆真心餵了狗了。”周小白調侃道:“她也許都沒想到你這麼混蛋。”
“我們彼此彼此吧。”聶小光沒在意地說道:“她懂我的圖謀不軌,我懂她的意外懷孕。”
“啥玩意——!!!”
好像聽到了什麼驚天的秘密,周小白的嗓音都提了不止一個度,嚇了聶小光一跳。
“大姐,大半夜的開車,你還嚇唬我?”
“你是嚇唬我呢啊——”周小白看着他問道:“你剛剛說的,韓露懷孕了?”
“又不是你的,你驚訝個什麼勁兒——”
聶小光瞥了她,說道:“我都沒驚訝,你是不是表現的有點過於激動了。”
“我特麼——”周小白現在後悔自己太過於矜持了,上車的時候選擇了後座。
她現在恨不得跳到副駕駛去,想要聽聽這個八卦。
看韓露在津門的時候是那麼的傲慢,敢情是有原因的啊。
這特麼不是在給老李上演一出挾孩子以令諸侯嘛。
“韓露啥意思?同時接受你們的追求。”
她趴在副駕駛的座椅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聶小光問道:“她該不會是想給肚子裡的孩子找個爹吧?”
“這還用猜?”聶小光屌屌地說道:“這話我要跟衚衕裡二傻子說他都能猜的出來。”
“去你大爺的——”
周小白都想給他一下子了,隨後好奇地問道:“這事兒李主任知道嗎?李哥知道嗎?”
“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聶小光搖了搖頭,說道:“我纔不會跟領導說這些爛事呢。”
“然後呢?”周小白頗爲好奇地問道:“她被你的一顆石頭打動了,想讓你當爹?”
“或許吧,我也不太懂。”
聶小光說道:“我正在想,要不要吃這個虧,然後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從小打到大。”
“你特麼可真變態——”
周小白知道的事情可一點都不少,關於李懷德的,不用李學武說她都清楚的很。
這會兒說韓露懷孕了,總不能是月亮惹的禍,老李或許都沒想到在她這裡翻了車。
看着老李把韓露帶去津門哄着,或許就準備商量要處理掉這個意外驚喜呢。
說起來也是好玩,老李都四十多歲的人了,聽說都快要當爺爺了,這會兒得了一個孩子。
韓露真要生下來,老李備不住要重蹈程開元的覆轍,沒臉在紅星鋼鐵集團待了。
周小白還想讓聶小光講一講這些事,可怎奈汽車已經到了國際飯店樓下。
她就算是想聽,聶小光也捨不得自己的休息時間,把她的行李撂下就跑了。
倒是周小白,興致勃勃地看着伏爾加汽車離開,嘴角帶着一抹小狐狸般的笑意。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壞事。
——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天黑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早,以前6點下班時天還大亮,現在五點多一點天就黑了。
白常山剛剛從李學武的辦公室離開,他是來彙報和對接關於近期綜合管理部的一些工作。
按工作程序,他有工作應該同副秘書長卜清芳彙報,然後由卜清芳統一找他協調。
即便卜清芳去培訓學習了不在,也應該是更爲熱心工作的樑作棟來他這裡表現。
只是樑作棟最近表現的很是低調,也不知道是心裡有鬼,還是聽見了什麼,反正很消停。
李學武覺得他是在耍脾氣,因爲在組建綜合管理部的時候沒有提拔他。
王露對這件事有另外一種猜測,她更覺得樑副經理是在韜光養晦躲貓貓。
因爲她看見樑副主任在辦公室裡練書法呢,是要修身養性,低調做人一般。
“刀架在脖子上了纔想起來要低調,是不是晚了點?”
彭曉力來這邊辦事,同王露在辦公室門口嘀嘀咕咕地說着閒話。
王露同他的關係很好,這會兒快要下班了,也沒心思再回辦公室裡面裝忙。
“你可能不知道,在津門……”
“我什麼不知道。”沒等王露把話說完,彭曉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什麼都知道。”
“哦,我忘了。”王露笑着看了他,道:“你是咱們機關有名的千里眼,順風耳。”
“少寒磣我,我這叫耳聽八方。”彭曉力聲音很小,但能保證王露聽得到,這是基本功。
“我聽說李主任點名道姓地批評了他?”
“我是沒親耳聽見,你聽誰說的?”王露抿了抿嘴角,看着他說道:“能透露一下你的消息來源嗎?”
“幹什麼?”彭曉力笑着調侃道:“想要學習我的耳聽八方?”
“德行吧——”王露撇了嘴角,道:“我當時就在津門,知道的不比你多?”
“這可不一定。”彭曉力嘴角一翹,道:“紀監那邊派人去了津門,這事兒你知道嗎?”
“嗯?這你也知道?”
王露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解釋道:“我也是聽好姐妹跟我提了一嘴。”
“好麼,你還說我。”彭曉力聽她用玩笑的語氣說出好姐妹,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這王露在機關裡越來越吃得開了,好姐妹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至於說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看王露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都當她是傻大姐,也不知道是誰傻。
去對象家把房子點着了的糗事能被講究一輩子,可也成了她真誠的保護傘。
誰好意思防備和算計她啊,淨被她算計了。
兩人在外面嘀嘀咕咕,李學武在辦公室裡聽見聲音了,可也沒出去。
關於樑作棟的事情,李懷德的態度並不能決定他的態度,他也不會做出什麼過激反應。
既然當初已經選擇“原諒”樑作棟的胡作非爲,現在的他就不會算後賬。
該有的懲罰已經有了,下一步他自己不收斂,作死只能怪他自己了。
你要問他,對樑作棟現在的行爲怎麼看,李學武只能用一個詞語來形容:賊心不死。
老李都跟他講,狗改不了吃屎,李學武也從未奢望過狗能學會理智處理問題。
樑作棟在辦公室裡裝模作樣,倒是給了白常山表現的機會。
李學武其實對誰都沒有特別的關照,不過既然白常山有意,他也不能視而不見。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綜合管理部的氣氛變得詭異了起來。
明明是兩位副經理,真正站出來辦事的,卻只有白常山一個人。
這位還是新京一廠在紅星鋼鐵集團委託帶訓的,現在卻成了集團主力幹部一般。
要不說機關裡面有壞蛋呢,這些幹事們目光最毒,做事也更絕。
當第一次被樑作棟安排將工作交給白常山副經理以後,這些壞蛋們便自覺地孤立了他。
表面上當然還是會去請示,可時間長了,樑作棟還能不知道?
只是他想收拾舊山河,可領導遲遲沒有表態,對於李主任的那些話,秘書長好像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他。
樑作棟也是悲憤,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處分,一顆心吊在嗓子眼,怎麼開展工作。
現在的情況是,他擔心多做多錯,所以不做不錯,等着李學武的下文。
可李學武遲遲沒有下文,他這工作上的威信都要消耗殆盡了,再不經手工作,他就廢了。
這還是他自廢武功,沒地方說理去。
十月八號,綜合管理部協調銷售總公司與𫎬省省辦對接,交付了兩臺鴻途客車。
十月九號,綜合管理部協調銷售總公司向法國外事館交付了1臺鴻途客車。
隨即的幾天,綜合管理部陸陸續續地接待和協調了英國外事館以及其他省辦府辦。
在這期間,樑作棟一直都沒有露面,全是白常山做的協調工作。
十月十五日,繼去年10月份引進的氧氣頂吹技術,今年4月份引進的高爐吹重油技術,6月份引進的高爐高溫、高壓技術後,紅星鋼鐵集團又從聖塔雅集團這邊接收了從西德獲取的鍊鋼脫氧技術,和從瑞士引進的連續鑄鋼技術。
一旦完成這些技術的佈置,紅星鋼鐵集團的冶金和軋鋼技術必然會得到快速的發展。
今年賣了幾千枚煤氣罐,如果有更先進的技術,相信未來還會有更多的煤氣罐走出國門。
爲了協調和對接技術落戶鋼城,集團需要安排人與聖塔雅集團前往鋼城對接。
本來這種事是需要李學武跑一趟的,可現在的形勢有些複雜,鋼城對他的出現可能會出現敏感反應。
所以李學武做主,安排剛剛完成培訓的卜清芳去鋼城。
在對接聖塔雅集團完成技術交接的同時,她還要陪同高副主任參加東方船務第二艘一萬五千噸集裝箱貨船的試航儀式。
營城船舶的製造能力和速度都已經得到了飛躍式的提升,造一艘萬噸級貨船的時間大大地縮短了。
三個月就能完成一艘大船的建設,這在國內也處於第一梯隊的水平了。
可見閉門造車不如技術引進發展的快速。
李學武到底是以大局爲重,不願意在他即將赴任鋼城之際,手底下出現什麼問題。
所以卜清芳去了鋼城,他安排樑作棟陪同。
用李學武的話來講,那就是安排樑副經理出去散散心,省的老是憋在辦公室練書法。
機關裡的小年輕嘴損,說樑副經理的辦公室裡有股子臭味,都飄到食堂去了。
後世練習書法和毛筆字的孩子們可能不知道,以前的墨汁是臭的。
寫大字也好,練習書法也罷,都要忍耐那股子跟屁一般的臭味。
不過說辦公室裡的臭味飄到食堂就有點誇張了,明擺着在調侃樑副經理潑墨太多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
“秘書長,我來向您彙報工作。”
易紅雷謹慎地進了李學武的辦公室,是王露帶着他過來的,早就約好的行程。
李學武也是剛剛忙完,正站在門口的洗手盆這洗臉呢。
“嗯嗯,不用客氣,屋裡坐。”
他招呼了易紅雷,從臉盆架上拿了毛巾擦了擦臉和手,這才走到了辦公桌後面。
“工作理順了?去了多久了?”
“十天,剛剛理清了大概。”
易紅雷自那次私下裡請李學武吃過飯以後,便按照組織流程進行了調動,去了京城貨運站。
京城貨運站出了那麼些個問題,京城火車站也不得不應允紅星鋼鐵集團派駐幹部了。
易紅雷下去提了半級,可是實實在在得了好處,也一步解決了待遇問題。
他在李學武辦公桌對面坐的身子筆直,認真地彙報了去到回收站以後的情況和工作狀態。
李學武都認真地聽了,甚至還做了一些筆記,表達了對他工作的支持和信任。
“廣播電臺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聽易紅雷講完,李學武並沒有立即點評和做指示,倒是問起了廣播電臺這邊。
易紅雷也很清楚,秘書長對宣傳工作很重視,對於廣播電臺這麼重要的部門更是關心。
所以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回答相應問題的準備。
一聽李學武問完,他便回答道:“於海棠同志畢竟有着豐富的工作經驗,交接起來還是很容易的,她現在已經開始全面負責相關工作了。”
沒錯,易紅雷調離紅星聯合廣播電臺,副臺長於海棠順利接班。
她是壓着一衆資歷更老的副臺長,憑藉這兩年的踏實工作,卓越的成績,以及李懷德的支持,這才當上了臺長。
嗯,李學武在其中完全沒有發揮作用,於海棠也很知趣地沒有來打擾他。
有李主任的信任和支持,她作爲青年突擊隊的一員,自然會得償所願。
李學武對廣播電臺是很看好的,未來晉級,廣播電臺的臺長就是副處級幹部了。
就算是低配,也得是正科級,於海棠有老李的支持,可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如果易紅雷晚幾年走,她是無法出頭的,也沒有這個青黃不接的機會。
“於海棠同志任廣播電臺的臺長。”李學武放下手裡的鋼筆,看着易紅雷問道:“她原來的位置呢?還有其他的人事變動?”
“是,我向組織推薦了袁華同志。”
易紅雷在李學武的面前表現的很是坦白,主動彙報道:“袁華同志的正治素養可靠,工作認真負責……所以我才推薦了他。”
這說的都是套話屁話,真正能讓易紅雷推薦他的主要原因,恐怕還有其他關係牽扯。
不過李學武不在乎這個,到了他現在這個位置,再細摳下面的人事和關係就沒完沒了了。
現在的他只要結果,做不好過程的幹部就不是好乾部,趁早走人算了。
其實糾纏也是沒有必要的,現在集團裡的人事工作名義上是景副主任在負責,實際上完全掌握在李懷德的手裡,這個大家都很清楚。
很多年輕幹部都喜歡去李主任的辦公室彙報工作,或者聆聽教誨。
李懷德也願意接觸這些年輕幹部,考察過後會有一些安排和提拔。
或許是從李學武這裡得到了任用年輕幹部可以破局的優秀經驗,他樂此不疲。
景玉農在李學武的運作下成了性格孤立,工作認真的典型,也成了老李可以信任的木偶人。
把紀監交給谷維潔,換走了人事,老李又不方便直接管理人事,所以放在了景玉農手裡。
因爲與李學武之間的“矛盾”,景玉農在集團內部又不結交關係,所以自然得到了李懷德的支持和信任。
所以很多幹部都是通過景副主任這才被李主任賞識獲得重用的。
當然了,你要說這裡面有沒有摻雜私貨,老李也是分不太清的。
景玉農已經交出了三產工業,再不給她一些活動空間,李懷德自己都過意不去。
所以到底有沒有私貨,他不會追究的。
于海洋和袁華這樣的年輕幹部,只要機靈一點的,不用送什麼東西,就能得到在李主任這裡表現的機會。
有人問了,過度使用年輕幹部,不會動搖制度根本,不會影響老同志的工作積極性嗎?
以李懷德見縫插針的佈局,以及他的謹慎性格,又怎麼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呢。
廣撒網,把年輕幹部放在並不是很關鍵,影響力不是很大的部門,是能起到監督作用的。
監督,監視和督促,兩層含義。
至少從現在廣播電臺的佈局來看,李懷德基本上已經掌握了這部分的話語權。
你要說還有其他副臺長,還有其他骨幹力量,現在臺長和一個副臺長都是李主任提拔任用的,誰還敢跟他們較量啊。
在津門沒有能從李學武這裡得到明確的態度和他想要的答案,老李的內心更具危機感。
不能在李學武這一棵歪脖樹上吊死,他希望能從這些年輕人裡發掘出第二個李學武。
他認爲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李學武完全認同他的想法,但老李可能不知道,千里馬常有,先知可不常有啊。
從廣播電臺這邊來看,按照老李的說法是,支持李學武加深對宣傳工作的影響力。
可結果呢?
他一邊在嘴裡喊着支持李學武,一邊又加快了人事工作的調整和佈局。
這在無形之中加快推進了他個人影響力的發展,嚴重影響了李學武的威信。
可這是陽謀,是老李一次次動作之後的總結,絲毫不給李學武說理的機會。
李學武纔不會在這一點小事上同老李起衝突呢,三產工業和聯合工業他都交出去了,聯合儲蓄銀行更是完全脫手,他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真要是捨不得,他也不會從保衛組裡跳出來了,任由老李的宰割。
現在他正被李懷德一片一片地切除掉身上的贅餘,解散掉一些非必要的影響力。
這是李懷德希望看到的,也是李學武思慮過後的決定。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過於臃腫的影響力對於他接下來的工作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會影響他的發揮。
既然老李願意折騰,那就讓他折騰,越是折騰,就越說明老李心裡發虛。
老李心裡發虛,身子可不虛,李學武知道韓露肚子裡有情況以後,便忍不住地頭疼。
程開元身上發生的事,還能在老李身上發生?
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老李這會兒或許正因爲擔心他以此爲把柄,威脅他,或者要什麼好處。
所以表現出來的便是過分的試探,期待從李學武這裡得到一些準確的態度。
李學武偏偏就不表態,故作不知道韓露的事,即便老李已經把對方安排去了進門。
他敢把吳淑萍和孩子擺在李懷德的面前,李懷德敢讓韓露把孩子生下來擺在他的面前嗎?
答案顯而易見,老李自覺地佔據主動,又怎麼會跟他妥協呢。
李學武敢肯定,韓露肚子裡的動靜很快就會安靜下來,無非是一貼藥罷了。
老李家底頗爲厚實,解決韓露這樣想要母憑子貴的傻姑娘不難。
沒見老李都沒有慌張,第一時間想到的反而是在組織生態上的動作,表現出進攻的一面。
這個時候誰敢站出來跟他硬碰硬,都是對他這些私事和矛盾心態的挑釁。
不湊巧,就在李學武選擇避其鋒芒,其他人默默看着老李耍怪的時候,慄海洋匆匆上樓,將剛剛聽到的消息彙報給了李主任。
李懷德眉頭一皺,看着秘書問道:“這是真的?怎麼沒有聽到消息呢。”
“聽說是帶着任務下去的。”
慄海洋實話實說,輕聲給李主任解釋道:“聽說從供應鏈體系內查到了一些什麼情況,現在他們把目標對準了周小白。”
“周小白在哪?”李懷德手一緊,看着慄海洋問道。
慄海洋不敢耽誤,立即回覆道:“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