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維德懷疑樑作棟賊喊捉賊的時候,樑作棟也在心裡暗罵蘇維德不爲人子,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罵完了蘇維德,坐在審訊室裡,樑作棟也是有幾分後怕。
他倒不是後怕自己頂撞了蘇維德,以後被對方算計穿小鞋。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後路了,就算跟蘇維德撕破臉皮又如何。
他後怕的是,昨晚死的是鄭旭東,如果沒有鬧起來,下一個會不會是他。
鄭旭東,一定是蘇維德干掉的!
爲什麼樑作棟會如此篤定鄭旭東一定是蘇維德干掉的?
還在心裡咒怨對方心狠歹毒,殺人滅口?
因爲他從昨晚接到值班室的電話通報便開始了補救行動。
樑作棟去了鄭旭東的辦公室和家裡,卻也沒有找到那本所謂的賬本。
牽扯到所有人的那本賬本哪去了?
樑作棟真的坐不住了,所以一上班,確定蘇維德已經來了,他便闖了進去。
看蘇維德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喝茶,他一股火便衝上了腦瓜頂。
艹它媽!老蘇準是拿到賬本了!
如果他沒有拿到賬本,又怎麼可能如此的淡定,還特麼喝茶看報紙。
連他都知道鄭旭東死了,老蘇能不知道?
他就沒想過,蘇維德一早晨擺出那副樣子就沒有可能是故作淡定?
想不到,甭說當時急昏了頭的他想不到,就是坐在保衛科的審訊室裡他也想不到。
“處長。”偵查員見領導進來,主動站起身打了個招呼。
來人是保衛處處長周瑤,大部室小處室變革之後,正科級的周瑤成爲了周處長。
當然了,周處長的職級還是正科,要想崗位和職級相對應,她還得繼續努力。
周瑤打量了一眼坐在那裡沉思的樑副經理,彎腰看了桌上的筆錄記錄,卻是空的。
“什麼都沒說。”偵查員輕聲彙報道:“問了幾次,一直是沉默的狀態。”
“嗯,不着急,讓樑副經理慢慢想,等想好了再說也不遲。”
周瑤慢條斯理地交待了一句,而後便坐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斜對面的樑作棟。
見對方擡起頭看着她,周瑤又開口說道:“其實您也知道,不用您說什麼,現在您坐在這裡,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不是嗎?”
“當然了,您要是想主動交代問題,我們也不攔着您,畢竟誰都有主動爭取的機會。”
樑作棟確實沒說話,從蘇副主任的辦公室被帶到這裡,他一直保持了沉默的狀態。
可現在周瑤來了,幾句話便將他的老底掀開,處境已經十分的艱難和危險了。
“我要見秘書長。”樑作棟面色很是難看地說道:“我有向主管領導申訴的權利。”
“如果我們是紀監,或許還會充分考慮您的意見。”周瑤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但您牽扯到的是刑事案件,所以你誰都見不了。”
“能帶您回來,就說明我們有足夠的自信來應付領導的詢問。”
周瑤敲了敲桌子,看着他說道:“所以您也甭費勁想辦法出去了,沒有這個可能。”
“您不把問題交代清楚,我能向領導申請拘禁您半個月,咱們耗下去,我都無所謂。”
她歪了歪腦袋,很是認真地講道:“案子不破,壓力在我這,我不能幹等着,對吧?”
“鄭旭東的死跟我沒有關係。”樑作棟其實心裡已經開始打鼓,面對周瑤的自信,他怕自己接下來連見到紀監的機會都沒有了。
“跟您有沒有關係不是您說了算的。”周瑤說話可一點都不客氣,“我們請您過來,就是想具體瞭解一下您同鄭旭東之間的關係。”
一提到同鄭旭東之間的關係,樑作棟沉默了下來,有些話他現在不敢說,也不好說。
周瑤很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和狀態,但也確定打開了對方的心理防線,就差最後一擊了。
“鄭旭東死在了梅賽德斯的房間裡,相信不用我提醒您也知道這個案子的嚴重性。”
她胳膊肘拄在了桌子上,盯着樑作棟講道:“外事部、調查部、市局都在等我們的消息,一點案件的調查進度受阻……”
周瑤講到這裡頓了頓,隨後又強調道:“不是我嚇唬您,能坐在這裡跟您談話,也是我們努力爭取到的機會。”
“不瞞您,剛剛我們說不着急,其實是假的,我們特別急,因爲我們只有一天的時間。”
她手指敲了敲桌子,不無威脅地講道:“一天之內,您要是沒有話講,那我們只能眼睜睜地失去對這個案子的署理權限。”
這句話的潛臺詞無外乎是提醒樑作棟,他要是不在保衛科交代,那就得去她剛剛提到的那幾個地方交代,反正是怎麼都跑不了。
樑作棟咬着牙擡起頭,打量了周瑤那張年輕又淡定的臉,他有些心裡沒底。
不是懷疑周瑤在撒謊,而是懷疑周瑤說的都是大實話。
畢竟鄭旭東是真的死了,也確實死在了梅賽德斯的房間裡。
周瑤在市裡沒有什麼背景關係,但李學武有啊,無論是市局還是調查處,他所瞭解到的,秘書長可謂是手眼通天的主。
怎麼辦?說,還是不說?
說了可能不會死,但不說一定沒有好死,就算不死也得扒他一層皮。
“我跟鄭旭東的聯繫,還得從我到管委辦擔任副主任的時候說起。”
樑作棟遲疑了好半晌,見周瑤很是穩當地坐在那,便也就開口講了起來。
“那時候他也是剛剛到食品公司任職,主要負責的就是食品研發和後勤工作。”
他只要開了口,就知道自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索性從頭開始講個清楚。
“當時還是秘書長負責三產工業和食品工業,不過沒有明文,且在交接的階段。”
樑作棟強調了一句,而後繼續介紹道:“據鄭旭東後來跟我講的,他同秘書長之間沒什麼私交,也怕秘書長的嚴厲。”
“所以他有心同正要接手三產工業的程副主任搭上關係,便就找到了我作爲引薦。”
“那個時候您不也是剛來嗎?”周瑤插嘴問道:“他爲什麼偏偏要求到您這呢?”
“就算是剛來委辦,我也比他有更多機會接觸到領導。”樑作棟解釋道:“況且那個時候秘書長在委辦的業務並不多,我又恰巧負責聯繫程副主任,所以他求到我沒有問題。”
周瑤瞭然地點點頭,表示了理解,擡手示意他繼續講。
“當時他就應該有點那種心思,否則不能畏懼秘書長的嚴肅,轉而投奔程副主任。”
樑作棟講到這裡的時候苦笑了一聲,微微搖頭道:“只是他沒想到,程副主任剛剛吃了大虧,對這種事並不熱衷。”
“可他太自信了,還沒等我這邊得着準信兒呢,便在管委會會議上向程副主任表了態。”
他擡起頭,看出了周瑤等人的疑惑表情,便解釋道:“那一次是食品公司給領導們彙報新產品的品鑑會,鄭旭東故意冷落了秘書長,也沒給景副主任面子,這是他跟我私下裡說的。”
周瑤對這件事瞭解的不多,只知道當時鬧過這麼一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
“當時秘書長同景副主任正就三產工業和銀行的發展佈置做總結,並完成交付。”
樑作棟耐心地解釋道:“最後由程副主任接手三產工業,鄭旭東便先拜了碼頭。”
“只是後來我幫他聯繫程副主任,領導並沒有太過於親近他,只是在工作上表示了支持。”
“具體一點。”周瑤發現了問題,在這裡打斷道:“鄭旭東請你幫忙,和向程副主任靠近,是用什麼來表示的?”
剛剛樑作棟已經提到了相關的問題,要含糊過去也可以,但周瑤不能讓他自由發揮。
雖然這些事同案子不相干,更應該由紀監來問詢,可她還是問了。
“是一些古董。”樑作棟沉默了一下,這才坦白道:“我收了他一件梅瓶,他要送給程副主任的是一套茶具,據說是明朝的物件。”
“送您的呢?”周瑤示意偵查員做了記錄,詢問道:“也是明朝的?”
“那他哪裡捨得。”樑作棟苦笑着搖頭,解釋道:“是清康熙年的,但也算是珍貴。”
只是請他做介紹,一件清康熙的梅瓶已經是很珍貴的禮物了,這裡鄭旭東也有了同他攀交情要多來往的意思。
“你知道他的這些物件都是從哪得來的嗎?”周瑤挑了挑眉毛,道:“送給程副主任的被拒收後,他又拿回去了?”
“你不用懷疑我。”樑作棟嘆了口氣,道:“最初我也沒想着犯錯誤,更沒想到他能闖下這麼大的禍,我只是做個引薦而已。”
“幫人辦事,自然要穩妥,沒送出去的禮物我又退還給了他,也言說了領導的意思。”
他解釋道:“程副主任不收這個,我自然不好再在領導面前說好話,就以爲到這了。”
“沒想到後來他不知怎麼的,又聯繫上了蘇副主任,也就是蘇維德。”
這裡從他的交代中就能看得出,樑作棟對蘇維德是沒有一點敬畏之心了。
集團領導裡只有一個蘇副主任,還用得着他特別道出名字來?
無非是恨極了罷了。
“鄭旭東有了蘇副主任的支持,在工作上便順利了許多,我們在一起也吃過幾次飯。”
樑作棟交代道:“蘇副主任對他,對我,都是極盡拉攏的意思,我並沒有急着答應。”
他擡起頭看了周瑤一眼,雖然知道保衛處的幹部並不忌諱這個,可他還是膽虛。
要論起來,他在委辦便是李學武的屬下,卻同蘇維德攪和在一起,本就是不應該。
這裡說什麼沒有急着答應,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
不過周瑤並沒有在意他的小心思,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有什麼值得怨恨的。
“有一次在飯局上,蘇副主任讓我幫幫鄭旭東,把聖塔雅集團的副總裁梅賽德斯介紹給他,說是要聯繫食品出口的業務。”
樑作棟猶豫了一下,講道:“我當時負責對外辦工作,有這方面的便利,又不知道他們的心思,便就利用工作上的便利,主動溝通了梅賽德斯副總裁,又同鄭旭東聯繫上了。”
“再後來,具體是什麼情況我就不大清楚了,我只知道鄭旭東同梅賽德斯往來密切,又不知怎麼的,同程副主任聯繫在了一起。”
他見周瑤皺眉,詳細介紹道:“這些關係我是真不知道怎麼聯繫上的,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是能坐在一起吃飯聊私事了。”
“吃飯是什麼意思?”
周瑤皺眉問道:“鄭旭東聯繫梅賽德斯,梅賽德斯又聯繫了程副主任,這裡有什麼關係?”
“我想——應該是同營城港的項目有關係。”樑作棟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說出了實情:“聖塔雅集團有意爭取到營城港更多的運營權和代理權,所以需要集團領導的支持。”
“可秘書長是持謹慎態度的,尤其是外資參與港口的運營,只答應代理權限。”
他攤了攤手,道:“我們也都聽過秘書長關於港口運營方案的介紹和解釋,可鄭旭東沒有這方面的考慮,他更想從其中撈取好處。”
“因爲食品工業主要是爲了出口,他在掌握了銷售端以後,便能在食品公司擁有更多話語權,也能獲取更多的利益。”
樑作棟把話說了個透徹,稍稍遲疑了一下,思考過後又補充道:“鄭旭東爲什麼要聽蘇維德的,蘇維德指使他在其中賄賂程副主任,勾連程副主任的目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蘇副主任同鄭旭東有更密切的利益往來關係?”
這個問題周瑤還是問在了點子上,如果樑作棟承認這一點,她就有權利對蘇維德展開調查。
只是樑作棟不敢在這個時候冒失,對於她的問題認真地想了,可還是搖了搖頭。
“我在這裡講他們有利益關係,可我沒有證據,所以不能干擾你們辦案。”
“嗯,那好,我再問你。”
周瑤沒繼續逼着他,而是點了點桌子,問道:“你爲什麼給鄭旭東寫便條,約他到國際飯店見面?”
“不是,沒有便條。”
樑作棟急了,皺眉講道:“情況我都已經交代清楚了,不可能瞞你們的。”
“我敢保證,我從未給鄭旭東寫過什麼便條,更沒有約他到國際飯店見面。”
他認真地強調道:“我對鄭旭東的死亡也很緊張,也很意外,可人真不是我殺的。”
“那你辨認一下。”周瑤擡手示意偵查員將她剛剛從包裡拿出來的證據遞到樑作棟面前,提醒他道:“這是不是你的筆跡。”
“這——”
真是見了鬼了!
樑作棟仔細看了偵查員舉在他面前的便條,無論是怎麼看,都是他的筆跡。
他做過什麼事自己能不記得?
真要是寫了這便條,也不用驚慌失措地跑去與蘇維德撕破臉。
可現在證據明晃晃地擺在他面前,這倒成了他參與鄭旭東死亡案件的直接證明了。
他沒寫過,卻被牽扯其中,不是見鬼了是什麼?
樑作棟一張臉五官聚在一起使勁地想,最後真就確定這張便條是他自己寫的了。
“這是我寫的!”
他突然擡起頭,看向周瑤說道:“可卻不是我昨天寫的,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能記得,這應該是三四月份我幫他約見梅賽德斯的那一次,我留給他的便條。”
樑作棟有些激動地指着便條上的老化痕跡強調道:“這些痕跡雖然不明顯,可也能看得出來,不是昨天寫的,真不是昨天寫的。”
“那就很奇怪了。”周瑤目露狐疑地看着他說道:“鄭旭東爲什麼要帶着這張便條去梅賽德斯的房間裡呢?他應該不會認錯吧?”
“再一個,你說這是半年前的字條了,那他爲什麼要留到今天啊,不奇怪嗎?”
奇怪,怎麼能不奇怪,只是樑作棟被問的啞口無言,因爲他也說不出鄭旭東要幹什麼。
如果他會招魂,一定把鄭旭東叫出來問一問,這混蛋到底在搞什麼鬼名堂。
“我再問你。”周瑤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懷疑鄭旭東是被誰殺的?”
這裡的問題真巧妙,周瑤問的是被誰殺的,可也沒否定鄭旭東是自殺的。
可從頭到尾,包括蘇維德在內,先一步都有了鄭旭東是被他殺的印象。
現在被周瑤如此詢問,樑作棟也是這麼認爲的,否則鄭旭東爲什麼要死啊。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樑作棟低着頭,雙手極力地抓着頭髮,很是無奈地講道:“正因爲我不知道,我纔會去質問蘇副主任的。”
“不過我現在想想,好像蘇副主任也沒有殺死對方的體力啊,更用不着去國際飯店。”
“你懷疑的不一定是假的。”周瑤微微搖頭,站起身說道:“你篤定的不一定是真的。”
“到什麼時候,都得用事實說話,用證據說話。”
她把便條收了起來,在出門時對偵查員交代道:“再把細節仔細問一遍。”
交待完,周瑤又回頭看了樑作棟一眼,道:“交代清楚了,就可以放他走了。”
——
十二月十號,星期三。
樑作棟整整被詢問了兩天一宿,不間斷的那種,偵查員都換了幾茬。
除了他第一次向周瑤交代的情況,偵查員又重新梳理了他的供述材料,反覆地詢問。
一些細節的時間點,具體的物品,牽扯到的人,涉及到的地點等等。
從保衛科走出來的時候,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頭頂的陽光是那麼的刺眼。
雖然是白天,可他頭重腳輕,出門這一會已經打了不下五個哈欠,他實在是太困了。
保衛科根本不給他睡覺的機會,他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致,現在的他只想睡一覺。
不過在休息前,他還得回辦公室一趟,他得確定一下他不在的這兩天局勢有沒有什麼變化。
變了,確實變了,一路走回到辦公室,好像什麼都變了。
變化最大的便是機關裡那些看向他的目光和眼神,有猜測,有戲謔,也有懷疑。
樑作棟太清楚這眼神的意義了,他完了,徹底地完了。
且不說在保衛科交代的那些問題是否會影響到接下來集團對他的處分,只說他消失的這兩天該怎麼跟秘書長解釋。
在進保衛科的時候,他最想見的便是秘書長李學武,可現在他想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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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去見李學武已經沒有意義了。
其實他不知道,就算他想見李學武,李學武也沒時間見他,因爲李學武根本就不在單位。
密雲,紅星村。
時隔將近兩年,李學武再一次來到了這片土地,山路依舊難走,可山上卻很熱鬧。
自從他擔任保衛處處長以後,紅星村以及山上的訓練場他便沒有再來過了。
就算是有檢查任務,也多是秘書和於德才下來,說起來還是他主動這麼要求的。
兩年時間轉瞬即逝,物是人非,訓練場的負責人早就不是魏同了。
而訓練場的歸屬也從保衛處劃撥到了人事處,成爲了集團直屬的訓練基地。
同樣的,他也不是保衛處的主管領導,這次來紅星村調研,是爲了年底的工作總結。
原消防科副科長,現任訓練科科長卞梅瑞小跑着上前,在李學武下車後接住了他的手。
“卞科長,辛苦了啊。”
“歡迎秘書長來訓練場指導工作!”
卞梅瑞算是李學武一手提拔起來的,對他自然是很恭敬的。
況且在這鳥不拉屎的大山裡,要是沒有李學武在衛三團的影響力,他們怎麼立足啊。
李學武在卞梅瑞的引導下,同訓練科以及駐留訓練場的幹部們一一握手招呼。
這裡有很多人都認識他,他也能認識大半這裡的幹部,說上幾句就是老部下。
嗯,李學武年紀輕輕的,也有老部下了。
“先看訓練場,再看培訓基地。”
李學武並沒有讓卞梅瑞爲難,點了兩處訓練場最緊要的區域要看一看。
訓練場早就做好了準備,無論秘書長點了哪裡,他都有信心帶領導過去。
道了一聲是,舉手敬禮過後,卞梅瑞帶頭,引導他往前走,正是大樓後面的訓練場。
兩年的時間,訓練基地早就變了模樣,除了大樓和院牆沒有變化,這大院裡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
場地通鋪了紅磚,部分區域用水泥鋪了路面,樓房添置了兩處,都較辦公大樓更高。
得益於紅星村正在搞磚瓦廠,這裡的建築成本大大下降,建樓倒是簡單了。
訓練場地上,正有幾隊身着板綠的戰士在訓練,李學武一眼便能分辨出哪個是紅星廠的,哪個是衛三團的。
倒不是說紅星廠的保衛隊伍更拉胯,而是因爲紅星廠的保衛隊伍已經不在這參訓了。
在訓練場上接受訓練的,是來自集團其他單位的培訓幹部隊伍,也有基幹民兵。
卞梅瑞站在他身邊,着重給他介紹了這兩年訓練工作的進展和成績。
李學武並沒有做什麼指示,只是耐心地聽着他的彙報。
到最後,有參訓的幹部認出了他,紅星廠這邊還沒有反應,衛三團的帶訓參謀長已經小跑着過來敬禮問好了。
跟隨他調研的幹部,以及訓練場的幹部們這纔想起來,秘書長還是衛三團的副團長呢。
對紅星廠的訓練李學武都沒有多說話,對衛三團他就更不會多嘴了。
簡單問了幾句之後,他便笑着同調研隊伍往培訓基地去了。
培訓基地就在新建的那兩處大樓裡,是集團人事處,協調和組織各單位幹部職工培訓的地方,培訓的內容就包括了兵事基礎。
這倒是很好理解,這個年代無論是職工還是幹部,都要掌握一定的兵事能力。
地圖要會看,還要會畫,開槍至少不能脫靶,否則就太難看了。
培訓基地更注重正治教育,因爲是封閉式的培訓場所,這裡比聯合學校更嚴格。
完全是兵事化管理,集團現有的年輕幹部都要來這邊走一遭,鍛鍊精氣神。
應該是有所準備,在參觀培訓基地的時候,有班級學員主動請求秘書長講幾句。
李學武知道是訓練科的意思,卻也是沒有掃興,就着培訓的意義講了幾句。
他的能力和文采自然不用懷疑,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卻也得到了師生們的認同。
從訓練基地出來,又受剛剛趕到的衛三團副參謀長沈放邀請,共同參觀了這裡的墾區。
依照八一六團的老基礎,衛三團在這一基礎上,加深加固與多方合作,建設了山上的墾區。
幾萬畝的熟地良田就不用說了,山溝溝裡冬雪映襯下的一排排蔬菜大棚,確實讓李學武欣慰。
雖然不敢說全是他的功勞,可他也是爲這片土地和事業付出過努力的。
沈放是11月來值守的,對這裡的情況很是瞭解,每一處都介紹的很詳細。
到農牧基地,他還帶李學武看了幾處作業區域,甚至還能看到人工作業的屠宰場。
“是村裡招的工人。”
沈放見李學武看了那邊的屠宰工人,便做了解釋:“齊團長不允許戰士們參與工業勞動。”
“嗯,農墾可以,工業就算了。”
李學武點點頭,顯然很認同齊耀武的安排。
“水產養殖怎麼樣?”
看農牧和畜牧養殖的情況很喜人,李學武又關心起了價值更高的水產養殖。
相比較於投入成本更高的農畜牧,其實水產養殖更可靠實在。
“去年水產的收入已經與農墾投入成本持平了。”
沈放很是驕傲地講道:“這得多虧了你給的建議,改良品種和飼養條件。”
“一點點意見,算不得什麼。”
李學武微微搖頭,上車後又一起往中草藥種植基地去了,他今天的時間很緊。
冬天,天亮的晚,黑的卻早。
早晨出來的時候就不算早了,要是再不緊着點時間,天黑了就不好回去了。
衛三團的屯墾基地已經形成了規模,包括蔬菜和糧食的種植,已經能同農牧和畜牧以及水產養殖形成簡單的生態循環。
同樣的,中草藥種植基地藉助這一較爲健康的生態系統,很快也形成了規模。
有糧有菜,有魚有肉,衛三團的戰士表現出來的精氣神看起來就是不一樣。
據沈放介紹,衛三團在整個衛戍區裡也是數得上的,不敢說頭一號,可綜合評比就沒出過前三,相當的硬氣。
這兩年衛戍區沒少從衛三團徵調基層幹部充實其他團的建設,衛三團的訓練風格遍地開花。
基層幹部的流轉,也把衛三團的優良傳統和名聲帶了出去,只墾區這一項就多少個團羨慕。
“除了自用和供應給紅星廠,我們還向衛戍區供應蔬菜、水果、魚、肉、蛋、奶等等。”
“不要爲了面子,餓了肚子就好。”
李學武看了沈放一眼,玩笑間是提醒了對方一句,這個年月有些人爲了肩膀上的豆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沈放是理解他話裡的含義,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爲這個話怎麼回答都不合適。
***
從墾區下來,李學武路過電訊基站的時候看了一眼,並沒有下車。
那裡儼然形成了自然村落一般,房屋整齊劃一,只是高高的天線和鐵塔標誌着這裡的不同。
往山下看,紅星村的變化其實也很大,以前他還記得這村落大是大,也是真破。
叫公社,實際上沒什麼產業,只是比周圍的村落更大,更貼近下山的路而已。
現在站在山上往下看,兩年的時間,瓦房出現了至少三分之一,就是土房也規整了很多,各家甚至都壘砌了院子,這是大變化。
沈放給他指了山坡上的磚瓦廠,介紹了村裡的果園,以及幾處小作坊工廠。
李學武連連點頭,聽說山上的小煤礦又開了起來,便知道這裡已經有了一定的工業基礎。
當然了,潛力是沒有多少的,不過相對於原本貧窮落後的村落,是進步了很多的。
趕到山下,尹滿倉已經帶着公社的幹部迎了過來,兩邊聚在一起,又是一陣寒暄。
李學武被引到了紅星公社,還是那些公社幹部和村幹部,大家分了香菸,很是樂呵。
他並沒有吸菸,只是看着大家很高興。
尹滿倉知道他來的目的,也知道他比較趕時間,雖然有親情可以敘述,但還是先介紹起了這兩年公社和村裡的變化。
他講到了沈放提到的小煤礦,說是村裡組織挖掘,主要供給衛三團和訓練場,村裡自己用一些,剩下的基本都送去了磚瓦廠。
說到磚瓦廠,大山裡最不缺少的便是建築材料生產資源,有紅星鋼鐵集團的大工地,這裡的建築材料並不缺少銷路。
就是村裡這兩年蓋房修院牆,也是借了磚瓦廠的光,有盈利,還有根基。
有了錢,就能開展更多的基礎建設,果園的種植和開發,現有農耕水利的建設。
有這些做基礎,公社農糧和農副產品的產量逐年遞增,餓肚子的現象已經消失不見。
不是說整體就都富裕了,紅星公社的情況比較特殊,只是公社趕上了好機遇。
更重要的是公社的幹部膽大包天,竟然敢私下裡搞在一起,做了這掉腦袋的決定。
不過現在家家都有了餘糧,飽了肚子,倒是沒有了閒話,更不敢有人往外亂說。
公社有錢以後修這個、修那個,唯獨忘了修下山的那條路。
這還是李學武告訴他們的,這條上山的路還是艱難一點爲好。
公社有產業,村裡個人也有產業。
公社的產業還有罐頭廠、鹹菜廠。
個人的產業就複雜了,家禽家兔養殖,警犬犬苗的養殖,都是收入。
再一個,服務衛三團,服務京城中醫院在這邊的中草藥研究所和種植基地也賺錢。
而有了公社醫院,這裡的人氣更多,經濟也更顯活躍。
李學武一邊仔細地聽着他們介紹,一邊點頭,表示了對他們成績的讚許和認同。
在村幹部和公社幹部的介紹間隙,他也側重問了建築材料廠的盈利情況,以及京城中醫院與公社醫院之間的合作成果。
在兩級幹部們的熱情介紹下,他又問了公社村民的生活和收入情況,得到了積極的迴應。
李學武也代表紅星鋼鐵集團,對紅星公社這幾年在合作中的支持和理解表示了感謝。
對在合作和共建中做出傑出貢獻的同志表示了慰問和問候。
同時,他也以個人的名義,用稿費收入向紅星公社小學捐贈一筆建設費用和書本物料。
紅星公社有不少人都記得他,知道紅星廠能在這裡搞基地建設,全虧了他的協調。
現在又得了他代表紅星廠的感謝,以及他個人的捐贈,兩級幹部更是拍的巴掌疼。
“歡迎你來紅星公社做客。”
尹滿倉在這裡就不能用親戚之間的關係來寒暄了,是以公社幹部的身份向他表示感謝。
李學武則是握了握他的手,笑着講道:“紅星公社的熱情我已經感受到了,希望公社發展的越來越好,社員的生活越來越好。”
越野車隊離開,村公路旁站着的歡送隊伍久久沒有散去,依舊在談論着今天的調研。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他做過的工作,總會像泥土裡的種子,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
“爸爸——”
李姝像快樂的小鴨子,連跑帶顛地衝進了他的懷裡,倦鳥歸林一般的熱情。
李學武笑着抱起閨女,同送她出來的胡老師點頭致意,隨後抱着孩子回了車上。
因爲調研回來的早,差半個小時下班,索性沒往樓上去,直接回了家。
當然了,人是提前回來了,可也把工作帶回了家,李姝坐在車上嘰嘰喳喳地說着話,李學武則一邊應付着,一邊看手裡的簡報。
“今天老師又誇我了。”
李姝現在好像驕傲的天鵝,揚着脖子提高嗓門講道:“胡老師說我唱歌很好,舞蹈表演也很好。”
“是嘛,我一點都不意外。”
李學武看了閨女一眼,讚道:“我閨女一向是這麼優秀,有什麼好驚訝的。”
“嘻嘻——”
李姝已經能聽懂這樣的誇獎了,一個沒忍住便笑了出來,自己的小手都沒捂住嘴。
“不過李姝能有這樣好的成績,是不是應該要感謝誰啊?”
李學武故意似的問道:“李姝的歌唱和舞蹈是跟誰學的啊?”
“瀟瀟老師——”李姝倒是懂得爸爸話裡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很是乾脆地回答了。
“李姝真棒,等瀟瀟老師下次再來家裡,你要把胡老師的誇獎轉告給她哦。”
李學武耐心地教給閨女道:“你要好好感謝她呢,以後要更好地跟着她學習,爭取得到更多的優秀評價哦。”
“好——”李姝最禁不住誇,從小接受的都是李學武誇讚教育,比同齡孩子更自信。
“爸爸,你要工作嗎?”
說了好一會兒,見汽車到家了,爸爸整理了文件帶下車,她好奇地問了一句。
李學武卻拉了閨女的小手,笑着解釋道:“李姝每天要學習,爸爸也要學習呢。”
“李姝學習文化知識,爸爸要學習工作上的要求和政策……”
父女兩個磨牙似的進了院,聶小光存好了車,也跟着進了院,還順手關了大門。
他可不用領導請,這頓飯能在這吃,絕對不會回單位食堂吃,有現成的誰自己花錢啊。
“李哥,我想跟你說點事。”
趁着李姝跑去樓上的工夫,聶小光跟着李學武進了客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
“嗯,啥事啊?說吧。”
李學武端起二丫幫他準備的溫茶喝了一口,看着扭捏的小子,笑着問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胡老師吧?想要追求對方?”
“那個不是。”聶小光也愣了一下,隨即尷尬地擺了擺手,道:“是韓露,她又來找我了。”
“韓露?你們不是分了嘛?”
李學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藕斷絲連,破鏡重圓,重溫舊夢……”
“那個……”聶小光不敢再讓領導說下去了,趕緊解釋道:“她墮胎出事了,好像是不能再要小孩了,想跟我那個啥……”
“那個啥啊?”李學武瞪了瞪眼睛,提醒他道:“這沒油箱的車可不能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