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告白(1)
江謙開始在江鍔公司上班,從基層的小職員做起,他說他是要對公司裡裡外外有個透徹的瞭解,但在姜意然眼中,他那就是太子爺在微服私訪,把自己的公司從下到上都給體驗一遍,爲以後掌權做好充分的準備。
本來江鍔想趁兒子進公司的機會讓姜意然也一起進去,可這個提議一出就立刻被姜意然拒絕了,她給出的解釋是她一心想要當老師,對進公司工作沒有半點興趣,也不想嘗試,她暑假也沒有閒着不做事,每隔幾天都會去同學家小區裡的社工中心當志願者,輔導孩子們做暑假作業、興趣活動什麼的,那些纔是她喜歡並且在行的。
姜意然的理由充分正當江鍔也就沒有勉強,他的初衷是想給姜意然製造機會,讓她跟江謙多接觸,多瞭解他一點。他只是直覺覺得姜意然可能喜歡江謙,並沒有找到明確的證據,他想自己用點力讓他們多些機會靠近,看能不能擦出點火花,如果不能,那也就算了,要是真能有,也算是化解一家人尷尬處境的一個不錯的方式。
姜意然自然是不知道江鍔的想法,她只是在江鍔提出她也可以和江謙一同進公司的時候就立刻不知所措了,當時還特意去瞄了眼江謙,還好他沒有任何表示,她是真的怕他會從江鍔的話裡察覺出點什麼,保不齊就會開始留心她的一舉一動,她很清楚自己,看似大大咧咧,但只要仔細觀察,破綻到處都是。
她已經斷定江謙不會待見她了,她認爲自己自知之明還是不差的,於是決定和他保持距離,只等心中那股子“喜歡”的浪潮日漸平息,一切回到原點。餘下的,她想的並不多,只要和江謙的關係發展到可以有基本的正常交流就可以了。
好吧,其實還有一點她放不下,就是江謙身爲兒子對江鍔的態度。或許因爲自身的經歷,對於他們父子僵硬的關係她有太重的執念,雖然問題的根源她目前無從知曉,但只要一天說服不了自己,她心頭就會始終有塊不大不小的疙瘩,日子就難以舒坦。
**
命運變幻莫測難以捉摸,這一點姜意然心悅誠服。
在她對自己和江謙的關係不抱有任何期待,已經轉換重心着手思考要如何從江鍔嘴裡套話的時候,江謙對她的態度讓她對“急轉直下”這個成語有了極其深刻的認識。
那是“闖入臥室”事件的一個星期之後,因爲社工中心離家有點遠,姜意然還不會開車,花在走路和公交車上的時間差不多要一個半小時,所以每次過去她都會呆上一天,並且早上很早就出門,當然,她還刻意把出門的時間和江謙的錯開。
那天早上她纔出門就看到江謙的那輛白色奧迪R8停在門口的路邊,她裝作沒看見走自己的路,可沒走幾步,一聲刺耳的喇叭聲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去看。
江謙將車緩慢開到她面前,降下車窗淡淡說:“上來,我送你。”
她眼珠子瞪得老大難以置信,動作僵硬地歪着腦袋去看看車裡的江謙,舌頭有點捋不直了:“你,你說什麼?”
江謙又說了聲,像命令一樣:“上來。”
雖然被突如其來的示好搞得有點莫名其妙猜不到他的意圖,但在頭腦中經過極其短暫的思想掙扎後她還是打開副駕駛的門坐進車裡,自覺繫好安全帶。
在路上,姜意然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是舒坦的,可是身體扭動的幅度又不能太明顯,所以分分鐘都成了煎熬,外帶心裡還強烈的有種被人戲耍的感受。
“在想什麼?”
江謙突然出聲,聲波傳進姜意然耳朵裡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手不自覺抓緊了安全帶。
“你是在怕我?”
“沒,沒,沒有,”姜意然否認,大腦飛速思索要如何回答纔不至於把話題引向無底洞造成尷尬,可能會讓她到不了目的地被扔在路邊,“哦……我,我在想的是,啊,對了,你就一個普通職員,開着R8上下班,不會被人懷疑麼?”
江謙雖然目視前方,但臉上卻寫着“你就在想這個?”,嘴角翹起了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很自然地回答:“我把車停在附近的公共停車場然後走路過去,不會有人發現。”
爲了有始有終,姜意然順勢回了個“哦”。
她完全沒想過他會心平氣和回答她的問題,不,是就沒想過他們短時間就會有如此正常的對話,回想起第一次和他見面,他們的對話都沒有成型,怎麼,現在是要被補足缺憾的節奏?
不用補足也沒有關係,因爲來着太陡她hold不住啊!
對話順利完結,這下就沒話說了吧,他千萬別再找話題了,這大清早的她還有好多腦細胞沒有完全甦醒,腦子無法承受高強度的運轉,能不能等哪天她狀態好一點了再說啊!
前方十字路口紅燈,車開始減速最終停了下來,江謙便趁此機會轉頭看向姜意然,問她:“你下午大概什麼時間結束,如果時間合適的話我去接你。”
這話讓姜意然在心裡快哭了,可是由於江謙的表情太正常,正常得就像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過嫌隙,她實在憋不下去了,右手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問:“江謙,你,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這下她捕捉到了江謙眼中一閃而過的鄙視,對,沒有錯,那就是鄙視,雖然很淡,可是由於她之前的印象非常深刻,所以絕對不會看錯。
她就說嘛,他怎麼可能毫無預兆就對她改變態度,裡面肯定有陰謀,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姜意然一向不說暗話,逮住了證據也就不再畏畏縮縮,挺直了腰板苦口婆心地勸說:“我說江謙,你還是別勉強自己了,你不是很有骨氣麼,何苦要卑躬屈膝對我示好,這和我想象中的你不一樣啊,當然,我並不瞭解你,不知道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但是你之前分明鄙視我、看不起我,跨度太大原諒我接受無能。你還是遵從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吧,不然會憋出內傷的。爲了你的身心健康,也爲了我的身心健康,我們都對彼此真誠一些,成麼?”
姜意然話說完江謙的神情並沒有太大變化,連眼珠都沒有抖,她把那歸因於他心理素質好,而她就差遠了,很容易就膽戰心驚——當然,只是內心變化,面上還是會盡全力保持正常,只是眼神就做不到。
紅燈時間結束,江謙回過了頭,車子重新發動,他不再繼續說話,這讓姜意然如釋重負,她以爲自己說的話找準了重點。
下車前,出於禮貌她還是對江謙說了聲“謝謝,再見”,而江謙回以微微點頭,看上去似乎有話想說的樣子,但她沒心思聽,也就沒多停留,打開車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進小區。
**
通常情況下,爲了可以準時回家吃晚飯,姜意然會在五點左右準時離開社工中心,但那天下午中心搞了活動,結束時就差不多五點了,等收拾完畢已經過了六點。
走的時候姜意然心情有些着急,一邊走一邊把手機摸出來撥出姜雲的電話想說自己會遲點到家讓他們先吃飯別等,走出小區大門時電話還沒接通,而她不經意的一擡頭,發現路邊竟然停着一輛白色的R8!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再定睛一看,駕駛室門開着,冒出個人頭,雖然背對着她,但那熟悉的身形已經足夠讓她目瞪口呆了,如果不是及時回過神來,她手機已經摔到了地上。
是的,那並不是另一輛R8,那就是江謙的R8。
“你什麼意思?”姜意然掛了電話走到車前,一路上小腿都在發抖,像是快抽筋了。
江謙的回答簡潔有力:“接你。”
“我他媽不是說了叫你別勉強自己了麼,你做的這些我招架不住,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幹嘛,整顆心都在發慌,你放過我成麼。你可能覺得很好玩,但對我來說這他媽一點都不好玩!如果你是想報復我之前對你的無理,很好,你已經達到目的了,我投降,所以求你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可以麼!”姜意然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憤怒還是慌張,反正她無法淡定,難以接受眼前的一切,被人玩弄的感覺越發強烈。
江謙的回答還是很簡潔:“你想多了,也想錯了。”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目的,想要做什麼,而且必須讓我相信。”
江謙總算說了長句:“這我做不到,我只能控制我自己的感受,無法控制你的。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但只要你說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姜意然承認這話沒錯。
“上車,你現在不冷靜,我說什麼都沒用。”
話雖如此,但直到江謙坐回駕駛室關上車門,姜意然依舊站在門外沒動。沒法江謙只好又下車,繞到副駕駛那邊打開車門,把姜意然強塞進車裡。
“你的個性我很欣賞,只可惜你是我爸再婚對象的女兒,我目前爲止還做不到排除她的存在來看待你,但我現在準備嘗試一下,就像你說的,安珀自身有問題,我不能把錯全部歸結到我爸身上,而你也是一樣,問題的根本原因不在你,這樣說行了麼?”江謙有點無奈。
通過眼睛,姜意然看得出,江謙是認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想和我當朋友?”在車門即將關閉的前一秒,姜意然擡頭問。
江謙關上門,隔着車窗點頭。
姜意然那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
原來,他也想和她邦交正常化來着。
一個目標完成得過於容易,另一個原本被拋棄的目標便被撿了回來,姜意然突然就對自己多了一份信心,她相信,既然江謙可以接受和她做朋友,那總有一天也會接受自己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