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了好一會兒，語宸表情微妙地開口打破了沉默：“您剛剛聽到了多少？”
“很遺憾，我基本全都聽到了。”
迪莉婭對語宸露出了一個並無歉意的微笑，語氣柔和地解釋道：“雖然作爲神祇的我們難以聽到太多聲音，但作爲眷者的你們，卻能夠在大多數情況下充當我們的眼睛與耳朵，當然，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禮貌，但對於真正虔誠的信徒來說，能被神祇所注視其實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我明白。”
雖然像絕大多數玩家一樣並非真正意義上的信徒，但語宸卻還是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畢竟就她在光之都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見聞，迪莉婭剛剛那番話非但並沒有任何誇張，甚至還有些含蓄了。
畢竟對於那些‘真正的虔信徒’來說，能夠被自己所信仰的對象所瞥視，甚至是值得他們用生命做交換的榮耀，而這正是信仰與宗教的力量，是能夠讓懦弱者變得悍不畏死，讓不幸者充滿希望的精神力量。
只不過與遊戲外那過於唯物的世界相比，【無罪之界】中的神祇顯然要活躍得多，而祂們的力量，也同樣以‘精神支柱’以外的方式活躍在這個世界上。
比如曙光女神的信徒，就可以替他們的神說‘要有光’，進而在需要的時候得到光照。
然而對於很多玩家來說，總是被某些擁有着獨立思想的神祇所關注並不是一件美事，因爲比起那堪稱無垠之水，你給我力量我對你祈禱，性質更像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信仰，他們其實更注重自己的隱私權。
總是被一個智能水平不亞於自己的活物視奸，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其視線中，這種事有大概率是會被玩家抗拒的。
不過截止到目前爲止，【無罪之界】的無數玩家中也出現了三個神眷者而已，名字分別是加雯、拉莫洛克和晨忘語。
其中，前兩個人和自家神祇的關係都比較微妙，裡面的門道遠非‘視奸’兩個字就能解決的，所以根本沒有哪怕一丁點兒參考價值。
而語宸雖然是整個【無罪之界】歷史上都絕無僅有的，同時受到曙光女神帕可茜、黑暗女神迪莉婭青睞的雙料神眷者，但因爲她姑且算是個正常人，所以對於這種事的反應也比較正常。
簡單來說就是點尷尬，且不是很開心。
“我明白你的想法，親愛的，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得到了一些東西，就可能會付出一些代價。”
迪莉婭嘴角微揚，淡淡地說道：“而有些時候，儘管你並不想得到那些特殊的待遇，比如成爲我或者帕可茜的神眷者，但因爲命運使然，你終究還是會成爲曙光聖女與黑暗聖女，並在得到了對應的好處與福利後付出一些代價。”
語宸抿了抿嘴，微微頷首道：“我明白，也很清楚自己這份機遇就算是放在異界人同胞的圈子中也很令人羨慕，所以並沒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打算。”
“呵呵，這就要看大家對‘便宜’的定義了。”
迪莉婭柳眉微揚，輕聲道：“比如在我看來，你雖然同時被我和帕可茜那個胸小無腦的女人選中，但卻只佔了曙光教派的便宜，你成爲了曙光聖女，得到了優渥的資源與環境，被聖教聯合很好地保護着，一上來就擁有了無數異界人做夢都夢不到的待遇，但是……”
語宸眨了眨眼：“但是？”
“但是你同時還是我的眷者。”
迪莉婭眯起雙眼，輕聲道：“而無論是暗夜教派也好，亦或是我本人也好，在這近一年中都沒有爲你做些什麼，這就……很不公平。”
語宸：(⊙.⊙;)
有一說一，儘管迪莉婭剛剛這番話確實有那麼幾分道理，但卻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她好像完全是從語宸的個人角度出發，試圖……從自己手裡撈點兒好處。
說簡單點兒，這已經超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邏輯了。
說再簡單點兒，這裡面絕對有貓膩。
總而言之，語宸聽完這話之後整個人都有點發懵，懵完之後就是警覺，進而縮着脖子訕訕地說了一句：“我其實已經挺知足了，嗯，挺知足的啦。”
“是麼？”
迪莉婭似笑非笑地看向語宸，輕聲道：“我本來還覺得你會因爲沒辦法去北邊找心上人而耿耿於懷呢，如此看來，看來是我誤會了。”
語宸：o(￣ヘ￣o＃)
很顯然，儘管她並沒有做出半句反駁，但光是那張瞬間變得糾結起來，眉宇間還藏着一抹淡淡不爽的小臉，就已經證明了迪莉婭並沒有誤會任何事情。
“我就直說了吧，親愛的。”
迪莉婭平靜地看着語宸，幽幽地說道：“儘管你確實是我和帕可茜的寵兒，儘管你的天賦卓絕，用不了多久就能邁出那‘半步’，一窺【史詩】門後的風景，但你從高階突破到史詩的難度，恐怕會是其他人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
語宸當即就是一驚，原因無它，作爲【無罪之界】這款遊戲的開服玩家，社交圈內充斥着大量高端玩家與NPC，打從一開始就因爲神眷身份而生在‘羅馬’，堪稱見多識廣的她很清楚，正常人從高階突破至史詩有多麼困難，然而就在這種情況下，迪莉婭竟然直言自己突破史詩的難度會是其他人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有一說一，這與直接宣告語宸這輩子也就卡在半步史詩這個級別了沒有任何區別。
說實話，語宸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厲害，儘管她在治療方面的意識已經有了職業玩家水準，同時還因爲神眷與聖女的身份始終位列綜合實力排行榜前列，但就算如此，她同樣可以接受自己沒有能力突破到史詩這一事實，並不會有什麼怨言與糾結。
但是！這裡面有一個很怪的細節！
那就是按常理來說，所有沒能力突破到史詩階的人，基本終其一生都會卡在高階巔峰難以寸進，而但凡能夠踏入半步史詩，一隻腳邁過門檻的人，只要不出意外，基本都能夠在沉澱一段時間後晉階史詩。
這個沉澱的時間或許會長，或許很短，但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會比尋常普通人晉階史詩困難數十倍的程度。
也就是說——
“問題並不是你的天賦不夠，忘語，恰恰相反，雖然你不是路加·提菲羅那種就算正面威脅神祇，後者也只能避其鋒芒的怪物，但比起夏蓮·竹葉和瑪格麗特·啞枝，你其實並沒有差到哪裡去。”
迪莉婭嘴角微揚，眼眸低垂着說道：“只不過因爲一些意外，你的上限很容易被鎖死。”
“……嗯？”
聽完這話，再聯想一下對方剛剛的說辭，一直都很熟悉自己狀況的語宸立刻反應了過來，訝然道：“該不會是因爲我同時是女神大人和……呃，您這位女神大人的眷者吧？”
“很遺憾，就是這麼回事。”
雖然嘴上說着遺憾，但看起來可一點兒都不覺得遺憾的迪莉婭愉快地點了點頭，語氣輕快地說道：“所謂的神眷，其實是一種雙向選擇，換句話說，這並非只是我們這些神祇看誰順眼，就讓誰成爲自己眷者的流程，事實上，我們將某人變成神眷的前提，是‘那個人必須是對應神祇的適格者’才行。”
語宸有些茫然地看着迪莉婭，終於被對方擊中了自己的知識盲區。當然，這並非她一個人的知識盲區，可以說絕大多數的神職者，都不知道所謂‘神眷’還有這樣一層內幕在裡面。
“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異界人也好，本地人也罷，既擁有信仰，還是對應神祇適格者的概率其實非常低，就拿曙光教派來說，或許眼下全世界的適格者加起來只有十個，但信仰曙光教派的人，卻只有夏蓮、湯姆和你。”
迪莉婭嘆了口氣，表情有些幽怨地說道：“至於暗夜教派那邊，除了你之外……要不是瑪格麗特當年把自己的靈魂搞得亂七八糟，我甚至找不到哪怕一個適格者。”
語宸撓了撓頭髮，細聲細氣地說道：“我好像沒加入過暗夜教派來着。”
“你是特例，孩子。”
迪莉婭目光柔和地看着語宸，莞爾道：“曙光與黑暗也是特例，正如我當年搶到了瑪格麗特，帕可茜在半年多前搶到了你，因爲神力性質過於相近的原因，曙光適格者，也有很高概率是黑暗的適格者，反之亦然。”
語宸歪着腦袋思考了一下，遲疑道：“那個，其實我早就想問了，您們兩位究竟……”
“至於路加·提菲羅。”
迪莉婭很是生硬地打斷了語宸，非常明顯地轉移了話題：“他是例外中的例外，那個人無論加入任何教派，都會是對應神祇的適格者，毋庸置疑的神眷者。”
語宸很貼心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乖巧地點頭道：“原來如此。”
“言歸正傳吧。”
注意到對方體貼的迪莉婭輕舒了口氣，用比剛剛更溫柔幾分的語氣輕聲道：“雖然曙光與黑暗神力之間確實有一些令人不快的聯繫，但就神術體系而言，曙光教派與暗夜教派卻是截然不同，如果把這兩種體系視作兩個分別承載着你一半力量的模型，那麼時至今日，你的曙光神術體系已經無限趨近於完善了，但另一邊的黑暗神術體系，卻是粗糙的野路子。”
似乎逐漸意識到對方要表達什麼的語宸：“……哦哦。”
“儘管前期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只要你對黑暗神力的掌控水平一直上不去，就比如現在吧，連一句黑暗聖言都不會的你，是註定無法成就史詩的。”
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藏着掖着的迪莉婭狡黠一笑，輕聲道：“所以如果你想要變強到能讓那些人允許你去找心上人的程度，就必須系統地修習黑暗神術，只有這樣，才能儘快突破到史詩。”
語宸：“……”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赤裸裸的陽謀，一個讓語宸暫時放下曙光，努力修習暗夜神術的絕佳理由。
迪莉婭並沒有撒謊的習慣，但偏偏是這份落落大方的實話，讓剛剛被夏蓮撩撥起某個念頭的語宸陷入了深深地糾結中。
憑心而論，作爲一個玩家，她與大多數曙光教派的NPC不同，對暗夜教派和黑暗女神並沒有那麼大的敵意，再加上夏蓮和安布羅等人都持開放性態度，她甚至可以在曙光教派最核心的地方練習黑暗神術。
可按照迪莉婭的話說，這種完全沒有引導且不成體系的練習顯然沒有什麼效果，但如果讓語宸跑去暗夜教派找人教自己……這種會嚴重傷害到曙光教派同胞們感情的事她也做不出來。
誠然，她相信黑暗女神對自己沒有惡意，但她同樣相信，與曙光教派關係極度惡劣的暗夜教派，會在自己過去的第一時間將‘曙光聖女晨忘語棄明投暗，成爲暗夜聖女’這件事散佈出去，進而打擊曙光教派的聲譽。
這種無異於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事，語宸自然是做不出來的。
所以她在短暫地思考過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您能教我不？”
“不能。”
黑暗女神的回答簡單、明瞭、清晰、直白。
“嗚！”
語宸嘟了嘟嘴，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苦笑。
“不過雖然我教不了你，但不代表我找不到能教你的人。”
“但是我……”
“放心，孩子，我沒打算讓你去暗夜教派的所在地求學，那裡的氣氛有些過於陰森了，雖然我很喜歡，但也不得不承認那裡不適合你。”
“誒？”
“瑪格麗特，我的另一位聖女，你的神眷者前輩，比夏蓮·竹葉靠譜一百倍的姑娘，你能從她身上學到自己想學的一切。”
“瑪格麗特聖女？”
“沒錯，她就住在光之都來着，所以……”
“等一下！”
“嗯？”
“您剛纔說瑪格麗特聖女住在哪兒？”
“光之都啊。”
“光之都？”
“嗯。”
“住多久了？”
“具體忘了，不過應該有小十年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