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跑不動了。
它四肢攤開趴在路邊,吐舌頭喘氣,姿態一點也沒有貓科動物的優雅,而是像犬科動物一樣二。我要告歧視。
累成狗。
飛劍的速度和喵的速度說天壤之別一點也不誇張,何況這兒的道路並不平,高高低低,草木和亂石也給貓咪增加了許多障礙,它差點扭了腳,沿途還停下來休息了幾次,不過現在,實在是到極限了。
這大概就是主人說的x盡人亡的感覺吧。邵羽你到底教了皮皮什麼?懺悔吧罪人。
一隻黑豹從旁邊路過,皮毛光滑,姿態優雅,貓咪下意識瞧着它。嗚,好大隻的貓,皮皮好像長不了那麼大呢,不過,太大了就沒辦法待在主人懷裡了w
然後,它就眼睜睜地看着那隻大貓變成了一隻小喵。
好好羨慕
等等這隻喵好像在哪見過?
尚彩無奈地瞧着路邊的小靈貓,明明氣味沒變啊,現在連體型也變成那時候混進孔雀窩的大小了,怎麼還認不出來呢?
黑喵走過去友好地給它舔了舔毛,變大了一圈,叼起它就跑
“喵喵喵嗷”
驚慌之中,皮皮竟沒發現這隻大貓跑的正是深淵裂谷的方向,而且速度比它快了不知多少。
若是有人這時從上空飛過,便可以瞧見這大黑貓叼小花貓的場景了。
兩貓趕到的時候,原地只剩下血和碎末,讓人可以想象這兒發生了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大戰,可若是要從中聞出什麼氣味找到什麼人的行蹤,就有些勉強了。
有道長長的血跡拖到懸崖邊,豹子湊過去聞了聞,是於苗的氣味。
這裡的血,幾乎都是她的。
小姑娘大概是死了。
黑豹眼睛閃了閃。
於苗並不想活下去,是他早已發現的。小姑娘執拗地認爲自己在家族滅亡的那一天就跟着死去了,如今行走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如今,軀殼也被她捨棄了嗎?
“喵喵嗚~”
濃重的血腥氣顯然嚇壞了小靈貓,它躲到大貓的腹部下,討好地蹭了蹭。
有些癢。
黑豹繼續嗅聞起來,於歌和邵羽的氣味很少,結合這兒的情況來看,他們難道在懸崖下?它探頭望了望不見底的深淵,焦躁地來回邁步,皮皮也跟着在它的肚皮下走來走去,半晌又跟着停了下來。
豹子準備走了。
“喵?”
皮皮還不想走,它聞到於歌的氣味了,想在這裡等他來接。
大貓縱容地瞧着他,找了個乾淨的地方陪它等。
小花貓咬着一根草往外拔,沒拔動,又垂頭喪氣地趴了下來,思考:於歌在幹什麼呢?
時間倒回主角隊跳崖時。
“啊”
“燒魚你抓到我頭髮了”
於歌叫的分外慘烈心酸。
他太天真了,真的。
瞧見鯤鵬的體型,再結合傳說中鯤鵬的大小,於歌下意識地以爲,小鳥也是可以變大的。他想象中的畫面,是跳下去之後,小鳥變成雕那麼大接住他,他可以坐在鳥背上,而實際情況是,小羽毛沒有變大,但它的力氣超乎於歌的想象,單爪就把他拎了起來。
咳,必須說一下,小鳥拎的是後頸那裡的衣服,於歌重新長好的長髮就有幾縷在那裡。
聽到他的抗議,邵羽默默地換了只爪子,也換了個下爪點。
它在空中盤旋着,依然堅持走傳音路線,還是那種軟軟嫩嫩的童音:“我得了傳承,鯤鵬的傳承記憶裡,有這個地方。在這裡,人類是不能飛的。龍fèng大戰,妖族衰敗,受益的卻是大妖視爲螻蟻的人類,他們不服,這底下是他們的埋骨之處,這裂谷也被這意識感染,倒是飛禽和羽族可以暢通無阻。”
那你爲什麼不飛上去?
沒等於歌問出口,邵羽便傳音道:“看樣子,這裂谷分辨出我有一半人族血統了……”
於歌:“………”他深吸了口氣,也傳音問:“所以呢?”
“所以我只能平着飛或者向下飛,不能向上飛。”
這神虐的試驗結果。
“不過我可以叫鯤鵬過來的”
鯤鵬翅羽煉成的法寶,在邵小鳥的翅膀上穩穩待着,可以通過它召喚鯤鵬。
那麼爲今之計,就只能在這裡盤旋着等救兵,然後鯤鵬過來的時候,就會瞧見一隻小鳥單爪拎着一個人一直飛飛飛的情景?
於歌頭皮一麻:“沒有別的法子嗎?”
邵羽並未回答,而是突然停了停,往上瞧去。
天上掉下個血人來。
看清那人的衣着面容,於歌頭腦一片空白:“小妹”他以爲他在大喊,聲音卻乾澀地令人難以置信。
小鯤鵬如同一支離弦的箭,俯衝而去。
它的另一隻爪子,拎住了於苗,小姑娘卻緊閉着眼,脣角的笑容純粹而歡欣,如同死去了一般。
於歌抱着她,幾乎六神無主,喃喃道:“先找個地方把她放下來……”
他的聲音很輕,很快便被俯衝帶起的風吹散,邵羽卻聽清楚了,繼續往下飛去。
無底洞並非真的無底。
離地面越近,越是炎熱,到達地面的時候,熱浪幾乎要化爲實質,於歌卻並沒有在意這一點,只是急着找了個平整的地方墊了件衣服將小妹放下,又從儲物袋裡掏出來治療的丹藥,往她嘴裡塞。
他屏息等待着。
彷彿等待一場審判。
如果早知如此,是否還會跳下來呢?
沒有意義了。
有些事情,沒有如果。
小鳥收攏了翅膀,立在他肩膀;白星化出身形,伴在他身旁。
沒有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或者是一瞬,或者是一萬年,於苗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來。
如同一個睡眠被打擾的小姑娘一樣,她撅起嘴,模樣嬌憨可愛,迷糊道:“三哥?”她一張口,血就從嘴裡流出來,不滿道:“討厭,地府不是會重來的麼?”
“小妹,你還活着,”於歌抹了把臉,聲音卻很沉穩:“你會活下去的。”
好像終於搞清楚了情況,小姑娘試圖坐起來,於歌趕忙抱住她,扶着她坐起來,於苗搖了搖頭,費力地抓起於歌的手放在心口,露出了沾血的微笑:“苗苗這裡壞了,要去找爹爹了。”
於歌的眼淚落下來,她伸手去接,如珍似寶。
“真好,這是三哥給苗苗的珍珠嗎?”於苗的臉色紅潤起來,笑容更是嬌豔動人:“對了,爹爹讓我傳話,家族在你手中覆滅,也將在你手中……崛起。”
她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座小山模樣的印從她身體裡浮出來,樸實無華,其上“天縱”二字,大氣磅礴,寶光閃爍。
這就是……天縱印?這就是家族數代夢寐以求的仙器?
小妹的血,終於也染上去了。
仙器有靈。
而人類的執着與妄念,卻終將撼動器靈。
它無奈地溫順地投入了於歌體內,和射日弓比鄰而居,他的主人卻沒有分給它絲毫注意力,抱着只小鳥哭得一塌糊塗。
等他重新擡起頭來的時候,雙眼通紅,抱起於苗的屍體,這纔開始打量四周。
熱浪洶涌而來,有液體流動的聲音。
是岩漿。
白星輕聲問:“我們怎麼上去?”
於歌竟然笑了:“爲什麼要回去呢?我可以在這裡修煉,多陪小妹一段時間。”他的神情溫柔極了:“她一個人,一定很寂寞,很害怕,也吃了很多苦。”
他沒有注意到,白星的神情,既慌張,又期盼。
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於歌模糊地想到,是不是忘了什麼?
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