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魂莊內鎖魂師,是因人善作惡,勤於欲,故而衍生的一個生僻派別。
以前朝抓妖平天下最後不問仕途修仙路的徐青道長爲首,傳說中的鎖魂師極少,即便有,也從來喜好隱姓埋名,不問世事,直到徐憂的出現,徐憂本來是京邊行乞的乞丐,卻突有一天說是經過天神點撥,第二日便脫胎換骨成了無所不能的鎖魂師,這個無所不能自然是徐憂修族譜時自己加上去的,阿傍異常清楚,此人就是一個半吊子。經常流連風月場所,整日醉意醺醺,又好大喜功。
“我亦是有些仙緣的,”他對着一個小屁孩說道,“當我還是個乞兒的時候,一個神仙告訴我怎麼招魂散魄,可是你的魂魄我就是找不回來,你個小崽子真是個異數。”阿傍當時沒有理他,撅着屁股玩別的去了。而後來,徐憂似乎終於找到了她魂魄地秘密,在索魂莊門前興高采烈的跑過來,“你有沒有聽過一種刑罰……”可是噗地一聲,阿傍都不知道爲什麼,徐憂就變成了一堆血霧,駕鶴西去了。
阿傍回憶完之後,朱六幽幽轉醒。他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坐起身來,迷迷濛濛,“成了?”
“成了。”阿傍淡淡道。
“多謝仙姑恩典,他日若是有所成,必來拜謝仙姑大恩。”朱六大喜。
阿傍一笑,“拜謝倒是不必,管好你的嘴巴,最是要緊。”
朱六得了腕上這一圖騰,笑得是合不攏嘴,“娘子,”他對素娘道,“娘還在家中等着我回去做飯,我先下山,你和仙姑感情好,待會做完了事,必定要聊會天的,我就不等你了。”
說完便像逃命一般,冒着雨急匆匆地下了山。
素娘想說的話全部被吞進了腹中,神情有些失落,轉過頭來,似是一隻待宰的羔羊,眼睛裡面暗沉一片,笑笑,“姑娘,我們開始吧。”
阿傍望着朱六離去的方向,聽見這麼一說,看着素娘笑起來,牽起她的手,眼睛也彎了起來,“素娘對我有恩,我怎麼會要你的魂,這絲魂魄就算我送他的。”
素娘怔了怔,突然鼻子一酸,“姑娘對奴真是太好,居然以這麼珍貴的禮物相贈……嚶嚶嚶……”
阿傍拍拍她的頭,似是回答,通往山下的路此時泥濘萬分,電閃雷鳴。
女子莞爾。
珍貴確實是珍貴,可是歸根結底,魂魄也是會挑主人。這麼上好的一絲魂魄,生猛靈動,若人本事不夠,怎麼吃下去的,便叫你怎麼吐出來。“素娘,我想邀你在這莊子裡住上一陣,不知好是不好?”她問。
“這……”素娘突然又些爲難了起來,“不瞞姑娘,奴是想和姑娘多處一會,可是哎,姑娘可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天仙似的哥哥給奴家家裡一包銀子?”
“記得。”
“奴家相公當天晚上就下了山去,將所有的銀子花了個精光!真真是氣死奴了。若是奴一時半會不在還不知他得了這麼好的東西會做出怎樣的事來!”
“哦?”阿傍轉了一轉,“我聽說朱六哥有什麼做生意的門道,可以很快地賺一筆錢,可有此事?”
素娘此刻神色才黯淡了下來,“有。”
“那不知,是何事?”
“姑娘也不是別人,”素娘猶豫了一會,開口,“姑娘可知道最近城裡來了只會殺人的妖?”
“恩,略有所聞。”
“哪隻妖最近殺了一個專門拐騙女孩子的男人,那男人死了是好事,可是剩下那些姑娘早就已經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就被另一個人又拐了去。”
“所以?”阿傍仍然沒有聽出什麼所以然。
“奴家相公認識好幾戶死了小少爺的家裡,都……是些財主,所以欲將那些姑娘買了來,轉手給那些人家,結……陰親。”素孃的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小。
“結陰親?”阿傍似是不解。
“就是將,那些女子買來,跟他們的小少爺一塊下葬,活埋……”
阿傍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不過姑娘你放心,”素娘急急道,“有奴家在,奴家定不會讓他做出這麼有傷天理的事情的。”
阿傍笑了笑,“朱六大哥有你這樣的媳婦兒真是福氣,希望他對素娘你能比以前好。”
“哈哈,”女子憨憨一笑,“這個嘛,相公會的。”
話說着,雨漸漸地小了。
一陣青色的勁風颳過。
阿傍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自己手邊的柺杖被人拿了去,雙腳離地,緊接着再她瞪大了眼睛的時候,整個人倒掛了下來。
“咳咳,鳳棲你幹什麼?”她捶打着男子的背,後來想想就她這點力氣也不就是給他捶背一般,索性也不動了。
“吃飯了。”男子似乎很無辜,將阿傍扛了起來,理所應當地就往大廳裡走去,“今天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鹽焗雞和什錦豆腐,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這是怎麼了,最近大家怎麼都喜歡將自己做麻袋扛。阿傍忖道,臉上一片漲紅,無力道,“你今天又在寫哪本話本?”
“唔,”他想了想,“沒有啊,今天就寫了一個,幽冥山莊和瘸腿掌櫃。”
只聽鳳棲道,“你腳骨折,不方便走路,我能幫你走一點就是一點。”
星子升上了半空,泄下一陣清輝。
他們身後,阿郎笑嘻嘻地將素娘請了過去,“素娘姐姐吃飯了。”
素娘臉紅了一紅,真是,這姑娘家的親戚,長得太是俊俏了。
***
翌日。
雨還是在嘩嘩往下落,鳳京的河水也是蹭蹭地往上長。
阿傍站在鎖魂莊大門旁,撐着傘看着眼前的人,怒其不爭般地嘆道,“你真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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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奴實在是擔心……”她搔搔腦袋,一隻翠色的簪子在黑髮上顫啊顫的,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奴家姐姐也快要回來了,等她回來,奴將姐姐一同帶來向姑娘道謝。”
阿傍一笑,“你若執意如此,我也不好攔你,但是記得要有什麼委屈了,隨時上山來,你若是我的朋友,沒有妖怪能對你如何的。”
素娘又紅了眼睛。
大門吱呀一開。
阿傍愕然,“你怎麼來了?”
雨簾之後,墨陽一身雪色皮裘,面色蒼白沉靜,黑髮如瀑般披下,“就這麼嫌棄我?”
阿傍尷尬地怔了怔。
自己還沒開口,只見墨陽伸出手來握住阿傍的手臂,“躲我躲了這麼久也就算了,怎麼還受傷了?”
雨水嘩嘩落下來,瞬間就將男子的袖子打溼。阿傍趕緊將手抽回來,這幾天她算是想通了,徐憂那老頭,將她想賣就賣,想嫁就嫁,無非就當她是了一個貨物,“不妨事,前些日子從高處摔下來,摔了一跤。”
素娘一雙兔子眼睛現在慢慢變成了一雙星星眼,她怔怔地看着墨陽,“這……這位是……”
阿傍知道素娘向來對柔弱些的男子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
只聽荀笙在一旁喊道,“是鳳京知府,阿傍姑娘的相公……”
素娘立時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星星眼,尷尬笑了一笑,原來是阿傍姑娘的相公,素娘忖道,這一家人,真是長得及其俊俏啊。
“跟我去衙門。”他再拉住。
握着阿傍的手修長有力,溫度透過衣服傳了過來,她看着雨水從墨陽額前的頭髮緩緩跌落,雖是撐着傘,可是幾乎已經全身溼透,聽說他最近是病了,“我不去衙門,要是有話可以在這裡說,你要不進來坐坐?”
“要。”墨陽倒是答得很快。
阿傍領着他們進了莊子。坐定之後,開口道,“怎麼今天有空?”
這話一出來,阿傍覺得自己撞了邪了,去撥火盆的手也頓時愣住。她本來想說的明明是‘知府大人大駕光臨有何貴幹’不是?怎麼說得好像是自己很希望他來找自己似的……
墨陽方纔站在莊子門口的寒冷,也瞬間被這句話刷得乾乾淨淨,看了看房間四周,嘴角似乎還生出一抹弧度,“這已經是我第二次來了。”
“啊?”阿傍摸不着頭腦,然後再看一眼來人,“啊!”轉成一聲尖叫,“你你你你們幹什麼?!”
墨陽坐在牀上,腰帶已經被荀生解下,墨陽皺着眉頭,呵斥了一聲,“荀生!住手!”
“大人,太冷了,我想您溼透了,待會再凍出個好歹來……”荀生十分委屈。
“嗯,你們換吧,這種天容易着涼。”阿傍閉上眼睛向後轉了過去,也是,他本就體弱多病,淋不得雨,自然是要多講究些。只是出門還帶着換洗的衣服,真真是超出了阿傍意料之外。
“多謝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荀笙坐在火盆邊上,用一塊巾子擦着自己身上的水,道,“阿傍姑娘,我已經來了好幾次了,每一次都被一個人擋在了門口,你家怎生有這麼霸道的親戚?”
“每一次?”阿傍想了想,然後乾笑幾聲,前些日子鳳棲說有個形跡可疑的人被他打發了走,估計打發的就是荀笙吧,“這幾日閉莊,馬上要開業了,有些事情要處理。”
墨陽似乎一點也不關心她莊子開業要收稅的問題,“你這骨頭摔得可嚴重?”
“不嚴重不嚴重,就是斷了一斷哈哈哈哈。”阿傍道。
墨陽看了她半晌,阿傍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只聽到一聲,“明珠。”
“在!”一個身穿蓑衣的人從書上掉下來,嚇了阿傍一大跳,那人原本英氣的臉現在也被這雨天凍得蒼白,“公……公子……這鎖魂莊今日不知爲什麼……”
“給姑娘請些人上來照料。”
“不用不用,我挺好。”阿傍連聲阻止。
墨陽回頭看看她,似乎覺得她說得也對,點了點頭,再對着明珠再一道,“那便將姑娘帶回府裡更爲妥當些。”
“是。”明珠聽完,起身兩隻手就過來欲將阿傍扛走。
被人扛走了兩回,阿傍也有了些經驗,輕輕一避便躲了開去,“喂,我是個活人,哪是你們說擡走就擡走的?”
“本官有事要請阿傍幫一個忙。”男子眨了眨眼睛,公事公辦的神情。
阿傍瞪大眼睛,她沒聽錯吧,墨陽叫她幫一個忙!
驚才絕豔聰明絕頂的鳳京知府要她幫一個忙!
“什麼忙?”她努努嘴,擡了擡下巴。
“哦,也沒什麼,”墨陽擡起眼睛,緩緩道,“只是鳳京城最近,來了一個殺手。”
半晌之後。
“不是說一隻妖?”阿傍咬了咬大拇指,思考道。
“哪兒能是妖怪?”荀笙大喝一聲,“一柄劍,這麼長,刷的一下出鞘,比妖怪的招式還快!”他比劃了一下,“要不然我家大人的劍傷,哪裡來的?”
阿傍這時才發現墨陽是真心要換衣服,不然傷口發炎,是真的可大可小,墨陽的身體狀況,受一次劍傷,那委實很難撐住啊,“可要緊?”
似乎是聽到阿傍這句話頓時覺得自己好了大半,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剛開始我也以爲是一隻妖,所以我用了鎖魂之力,可是發現竟然一點用也沒有。還被那殺手刺了一劍。所以這次我上山來,特意求姑娘幫幫我的忙。我的鎖魂之力對付不了人,可是你的可以。”
阿傍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是在中間又突然斷掉,但是至少理清了徐憂教她們鎖魂方式的不同,他的鎖妖之力對付不了人,而她的則對付不了妖。
“雨停了。”最後一滴水落在水窪中的時候,阿傍淡淡道。呆了一會,她纔回過神來看着對方,“那說好了,我幫你,你可得給我銀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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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明珠抱着阿傍從山上下了去,雨後的山上帶着濃郁的植物氣息。阿傍本想將那柺杖一併帶了去,被墨陽一句話攔住,“那棍子就別帶了,委實醜的很。”
“那以後我要出門怎麼辦?”她問。
“明珠可以帶你去。”
“我要去逛街呢?”
“明珠帶你逛。”
阿傍氣結,“那我要去茅房呢?”
墨陽一愣,似是從來沒想過這麼一樁事情,一會之後,似是深思熟慮過了,“自然是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