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悅從飄香樓裡坐出來乘轎攆的時候,一片銀杏葉飄在了她的頭上,她拈了拈葉子,往上方看去,這開春的葉子,也是生得越發的多。彎了彎脣角,穿金戴銀,額間一抹紅色花鈿,豔麗妖嬈,紅紗掩面,上了馬車,擡手,“去朱府。”
有晃動的枝椏處,一張瑩白的小臉露了出來,“還好,還好沒被發現。”
“喝茶。”清冽的音色,末了可能覺得語氣太淡,墨陽將沏好的茶小心放在她面前,“這個茶對你的傷好。”
“哦,”阿傍端起茶來,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你沒事帶我來這兒幹什麼?”
“你可看出什麼來了?”墨陽看着她一笑。
阿傍搖搖頭。
“這個女人會功夫。”墨陽一邊看着溪悅走的方向,一邊夾了一塊雞肉放在她的碗裡。
“這個女人?”阿傍想了一想,“你是說剛纔那個飄香院的頭牌?”
“恩。”一塊排骨放了進來,“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說的好像自己有多胖似的,想必,阿傍用力咬了一口牙。這個頭牌她是知道的,這幾天有打聽過朱六的行蹤,雖說那溪悅是個青樓女子,可是跟了朱六那也真真是白瞎了,阿傍心裡一嘆,“你怎麼知道的?”
“感覺,”他擡起頭來,“是真是假,待會用機關術試試就知道了。”
“機關術?”她懵了,“什麼是機關術?”她知道地府的機關術,但是到了人間之後就在也沒有聽過這麼一說了。
“你真想知道?”
“當然想。”阿傍脫口而出。機關術可是地府最厲害的術之一,當初三司靠這個術差點沒稱霸了地府。
“這裡倒是有一個機關,你可想試試?”
“嗯,試。”
“這可是你說的。”墨陽食指拉上一根繩子。
“啊——”說時遲那時快,阿傍坐下一空,砰的一聲掉了下去。樓下的百姓只看見一個俏生生的姑娘被人綁着,吊在了走廊頂上,那姑娘似乎一隻腿還不方便,另一條腿在空中晃着,整個人跟樹葉一般打着圈,“你,你,你祖宗!墨陽,快把我拉上去!”
聽到這麼一聲喊,剛剛打算去英雄救美的幾個‘英雄’也聞風跑了走,這可是知府大人下的套,誰敢救?快快散了去,走走走。
阿傍看着散開的人羣,心裡盡是無助地絕望。等我去跟三司學了機關術,看我怎麼收拾你。她憤懣地想道。再緊接着只見那前面跑着的馬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嘩啦啦地散了架。
裡面也是一美人,嬌弱無力地叫了一聲,便連人帶包袱墜在了馬車底下。好在是有驚無險,整個人沒被車子壓壞,哎喲叫了幾聲便被人扶了起來。
“你,你們那兒弄來的破車!”那女子惱怒道,眉間的花鈿擰成一塊。
“溪悅姑娘不好意思,這,這是朱六爺叫的車,小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麼不經用……”
“你……好你個不忠於職守的奴才,僱了這麼一輛便宜馬車來要我的命,定是有人指使!”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再哎喲叫了一聲,似是很疼,甩開那僕役要遞過來的手,“看回府了怎麼讓老爺收拾你。”
一根繩子將她扯了上來,阿傍用牙齒解着繩子,惡狠狠地看着墨陽,每一記眼神都在說‘等老子有勢了就弄死你’,“墨陽,你給我記着。”
男子依舊一抹雲淡風輕童叟無欺的笑容,“這可是你讓我用的,現在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啥?”她沒好氣地道,解開了繩子。
“那姑娘有問題。”
“什麼問題?莫不是你見人家長得漂亮想多了。”她鬆了鬆手腕,卻不想一把被來人背起,往外奔了去。
“如果她真的沒有武功,剛纔摔了,就絕對起不了這麼快的身。”他閃身進去一條狹窄的巷子,在一個圓形木樁上解下一條透明的絲線,再將它慢慢抽回。
阿傍也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從他背上爬下來,“你方纔用什麼辦法將那馬車給弄散了的?”
“冰蠶絲堅韌無比,將它絲擰成細線,拴上細鋸。在馬車輪軸,四壁上分別掛好。另一頭繫於重物之上,等馬發力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自然它就散架了。”
“……”也不難嘛,阿傍心裡想。卻見墨陽收冰蠶絲的動作停住了,“怎麼了?”
“蠶絲斷了,看來這個人不止不簡單啊。”墨陽眯了眯眼睛,“走吧,前幾天那兩具屍體再不去複查都要臭了。”
“別查了。”阿傍不禁喉嚨一緊,那兩具屍體死狀極慘,被發現的時候,兩人赤、裸交疊,頭被砍下來放在另外一處,身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紅色斑點,隱隱露着紫色的紋路,“蜘蛛毒,就是普通毒蜘蛛的毒,然後看下腦袋斃命,沒有別的說法了。”
“你這麼確定?”
“恩。”阿傍頓了頓,“徐憂曾經養過毒蜘蛛。”
墨陽不解,雖然說自己知道徐憂不務正業,吊兒郎當,可是也不會無聊到去養蜘蛛,“他養蜘蛛?”
“一隻蜘蛛精……下山的時候見着的,覺得長得漂亮,就一麻布袋罩了扛上了山,最後那妖精不從,直接把他毒暈逃了走,從此以後鎖魂莊內的蜘蛛那叫一個鼎盛,完全不怕人。”
“所以說蜘蛛最多的地方在牛頭山?”
“不是。”阿傍搖頭,“蜘蛛最多的地方在丘壑,也是一個山頭,是那個蜘蛛精後來逃去的地方,雖然小,但是一般無人。”有人也被那姐姐給吃了估計,她忖道。
“那我們去那裡看看吧。”
“恩?”阿傍瞪大眼睛,“去幹什麼?”
“抓蜘蛛。”
丘壑的山上和其它上山不同,長的幾乎都是翠竹。他們在山上盤桓許久,看着明珠竹子上下竄來竄去。當阿傍問墨陽爲什麼他不動手抓蜘蛛的時候,只見那人脊背僵硬筆直,紫色的衣服飄啊飄的,“我的病,不能與毒物接觸……”
最後他們抱回了一隻大箱子,裡面幾乎每種蜘蛛都抓了一隻,黑色層疊,密密麻麻。
“放你房間。”他淡淡道。
“爲什麼?”我可是個姑娘啊,阿傍想。
“咳咳。”墨陽咳了一咳,“我的病,不能與毒物接觸……”
“……”阿傍白眼,“那你放荀笙或者明珠房間啊。”
“不可。”屋檐上傳來一個淡淡的男聲,“我可以跟女子睡,可以跟男子睡,甚至……可以跟荀笙睡,就是不能跟蟲類廝混在一起。”
你下午已經廝混了這麼久了,阿傍腹誹道,“爲什麼?”
他抱劍傲然地看向遠方,“姑娘,這是一個劍客的原則。”
“那荀笙呢?”
“他連螞蟻都怕。”明珠淡淡道了一聲,似乎怕阿傍再糾纏下去,“公子,屬下突然腹痛如刀絞,我去下茅房……”
阿傍決定跟墨陽討價還價,她雖然葷素不忌,可想到那無數長了毛的觸角在箱子裡滑來滑去的聲音,還是開了口,“你知道我對付不了妖怪的。”
“我可以。”他緩緩說着。
“所以啊,”阿傍來了精神,“放你這裡最好不過,要是晚上蜘蛛姐姐來了,你還能應付起來。”
“恩……”他轉過頭看她,似乎想了一會,“也行。”
“真的?”阿傍一下沒反應過來。
“我說好。”他莞爾。
然後墨陽以一個病人無法企及的速度,在荀笙端上來的飯菜中吃了幾口飯,漱了口,閉目養神道,“我要沐浴。”
“等等。”阿傍手上拿着筷子,口中還含着飯,終於反應過來,“你在我這裡沐浴?”
“恩。”他無辜地點點頭,似是與她講道理一般,“我不能近距離接觸毒物,你不能對付妖怪,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今晚一起呆在這裡,你接觸毒物,我對付妖物,”說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眼裡閃着星星點點,“阿傍覺得如何?”
“……”
“公子,浴桶搬來了。”一個小廝道,指揮着旁邊的人倒水。
墨陽滿意的點點頭,走到屏風後,脫開外衣就往浴桶裡跳。白色的水霧裡,對方閉着眼睛,很享受的模樣,“再說了,你腿腳不便,我在這裡住着,也好幫襯幫襯你。”墨陽頓了一頓,“我府上沒什麼丫鬟,有的也全部在母親這邊,這麼晚是不好去打擾她老人家了,你若覺得不好,待我沐浴完畢,就叫明珠來陪你睡。”
明珠來……看着眼前這張人畜無害的臉,阿傍突然間想到一幅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