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243：啓程，羅州
“地覆之心從來沒有影響過我的意志，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林北玄雙眼彷彿失去了焦點，變得空洞而迷茫，他有些想要反駁狗皮道人的話，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不理解，爲何不遵從自己的內心呢？”
狗皮道人聲音漸低，他直接坐到了地上，擡頭望向黑幕中那輪懸掛的圓月。
林北玄低着頭沒有回答，燭火幽幽，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麼各自坐在地上。
直至過了許久，林北玄才起身，陰影覆在他半張臉上，顯得幾分未知和難以琢磨。
他沿着來時的路離開，只留下狗皮道人獨自佝僂在月光下的身影。
他看着林北玄離去時的背影，臉上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長嘆了口氣。
“可是啊……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按照自己的內心走下去呢！”
他靠在牆邊，縮在一身腐爛發臭的狗皮內，此刻的他，連眼神都變得蒼老了起來。
……
咚、咚、咚！
清晨，黃石村內響起了三道鐘鼓聲。
早起的人在聽到鐘聲後立即便放下手上的事情，前往鐘聲敲響的地方，期間若是遇到還在睡覺的好友，也會把對方從牀上拽起來。
這是青雲寨只有遇到大事，需要聚集所有人討論商議的時候纔會敲響的鐘鼓。
前兩天鐘鼓也響了一次，是因爲敵人入侵村內，所有人都要拿起武器反擊。
然而才休息了一天，此時鐘鼓又再次響起，以至於衆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難道又有敵人來了？”
一名才挑水回來的異人漢子二話不說便拔出了隨身帶着的鋼刀，跟隨着村道上的大部隊一起朝村中央走去。
那裡是上次給楊奇換皮造畜的地方，結束後便有人在那裡建了個祭臺，除了用來祭奠那些無辜死去的亡魂外，也成了各統領發表重要講話議事的地方。
等這漢子到時這裡已經聚滿了人，目光全都聚焦在臺上之人身上。
“是大統領啊！”
漢子目光在周圍轉了轉，發現周圍人和他一樣，臉上都帶着幾分緊張之色。
平時都是幾個統領在上面發言，今天卻換成了大統領，肯定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如今林北玄在青雲寨一衆異人心中的威望已經絲毫不弱於他們曾經的統領楊堅。
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爲，已經取得了大家的信服。
危難之際才得見真情，在青雲寨最艱難的時候，甚至還有幾個氏族分離了出去，最終是林北玄幫忙接下了這個擔子，帶領大家繼續走下去，面對一個個困難。
此時林北玄站在臺上，便代表了整個青雲寨的人。
衆人擡頭望着那修長的身影，紛紛屏住了呼吸。
桃淘與幾名統領也來到了祭臺下方，她將逝去父親的劍抱在懷中，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
“呼……”
林北玄吐出口氣，緩緩掃了眼臺下衆人。
沒有多餘花哨的情緒表達，沒有激動人心的豪言狀語，他的表情平淡，只有眼神堅定而深邃。
他第一次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動用了自己身爲大統領的權利。
“自我們走出烏蒙山，好像已經過了不少時間。”林北玄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我不知道你們之前經歷過什麼，只瞭解現在你們所經歷的，在我看來，似乎都不算好，一直在命運的推搡下不知所措，過着不知道危險是否會比明天提前來的日子。”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目光在臺下一個個異人的臉上流轉。
“好不容易有個狹小的村子能夠容身，卻依然會被各種麻煩找上門。”
“我本以爲青羅交界的黃石村會是個能在亂世中暫時歇腳的地方，但我忽然發現，這好像錯了。
身在亂世，便是亂世中人，在這動盪下，又哪裡能夠安定的下來呢！”
林北玄這番話一出，臺下衆人的臉上也露出了悵然的神情。
是啊，在這亂世裡，誰又能真正安定下來，或許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堂之人可以，但他們這些普通人卻不行。
普通人在那些人眼中只是螻蟻而已，甚至都不算是人。
遙看羅州的方向，距離羅州餓死鬼事件出現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年的時間，朝廷除了最開始的幾次救援，後續便徹底放棄了這一州之地。
這羅州內有多少人他們不清楚，但其中的死人絕對比活人多。
再看常州，江州，閩州，哪個地方不是生靈塗炭，可朝廷卻是不管不顧，若救不活，就將其放棄，這才滋生出了那紫姑神和邪靈真君。
如今青州，似也在所難免。
所有人眉間此時都籠罩了一層陰雲，若無人點破，便不會有人去想這般處境，如今被林北玄直接了當的提了出來，心中自然多出了許多憂愁。
特別是他們還被邪靈真君所惦記，當下青州也是個是非之地。
有心情不暢者，更是緊緊捏住了自己的拳頭，心底生出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想法。
這部分人家中妻兒都死了，心裡沒了牽絆，任何一點事情都容易點燃他們。
現在短時間內還好，可長期積壓下去，就算是同一個寨子的同伴也會因此受到傷害。
林北玄的話仍在繼續，他的目光平靜如水，嘴裡說出的話語卻震驚了所有人。
“都說，人各有命，上天註定。”
“可必死的命運難道就無人抗爭嗎？身在亂世，若沒有力量，等待而來的就只有被吞噬，沒人能夠倖免。”
林北玄腦海中不由想起昨夜狗皮道人睜着通紅的雙目，對他說的那句話。
“那就拿命去爭！”
是啊！
這命，是要去爭的。
林北玄眼神逐漸變得凌冽，彷彿寒冰中的烈火。
“想要在這亂世活下去，手中有力量和有力量不用，那是兩碼事。”
“明日我會前往羅州，去尋一尋那些人都在尋找的秘寶，再看看是否還有活人，若有意向同我一起的，明天在村口排好隊等我。”
“不過我必須給你們提個醒，這一趟應該會很危險，家中有妻兒和父母贍養者要考慮清楚。”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林北玄便直接從臺上離開，留下一臉震驚呆滯的衆人。
就連桃淘在內的幾名統領也都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事實。
要知道林北玄可是從來沒提前跟他們說過這件事，彷彿就是突然決定的，以至於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大統領要去羅州，那個地方可是遍地惡鬼。”
“都已經幾年過去了，如今那片地界不可能還會有活人了吧。”
“也說不準，在某些偏僻的地方或許還有人存活。”
林北玄雖然走了，但臺下的人卻仍駐足在原地，紛紛交談出聲。
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是他們都沒想到的，而且從話裡的意思分析來看，似乎如果沒有人願意前往，林北玄也會獨自離開進入羅州。
“可這是爲什麼呢？”
有人直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但有的人卻在胸膛一陣起伏過後，便脫離了人羣，朝林北玄離開的方向追去。
烏獲微張着嘴巴，撓着自己光禿禿的頭頂，轉身向桃淘問道。
“恩公他究竟想做什麼？”
桃淘沉吟片刻，抓着劍的指骨開始發白，此時的她已經猜出了林北玄的想法。
“他想要以羅州爲起點，孕育起自己的勢力。”
烏獲瞪着不解的眼睛：“可咱們現在不都是恩公的人嗎？”
桃淘無奈地搖搖頭，看了烏獲一眼。
“我們這些人現在真的能成爲他的助力嗎？真正能拿的出手的又有幾個？”
“雖然青雲寨中亦有不少勇武之人，可對上紫姑神或是邪靈真君的人馬，實力裝備上終究還是弱了一籌，更何況對方的人數量還是我們的許多倍。”
“大統領是想借助這次羅州之行，訓練那些願意陪同在他身邊的人，再從羅州那片惡地中救出沉淪在裡面的人，壯大自己的隊伍，白手起家。”
“你想想，那些能在羅州這幾年裡活下來的人，只會比餓死鬼更加可怕。”
“一旦把他們放出籠，便有了能夠與紫姑神和邪靈真君爭鋒的底盤。”
桃淘將自己心中的猜想說出來，便見烏獲已經激動的渾身顫抖，雙眼更是變得通紅。
“就像恩公說的，‘自己擁有力量和有力量不用，那是兩碼事’！”
烏獲擡頭看向林北玄離開的方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追上去，心中充滿了欽佩。
在三個勢力的夾縫間，林北玄選擇了餓死鬼作爲破局的關鍵點。
餓死鬼雖然並不比紫姑神和邪靈真君弱小多少，個體實力甚至還要更強，強者進入羅州必然會遭受餓死鬼中強大的個體狙擊。
但他們一羣大部分實力還不入開府境的武夫踏入羅州境內，頂多只是覺得有些顯眼，卻不容易遭到強大餓死鬼的襲擊。
這就是強者與強者之間往往會心生感應，對於弱者反而不會那麼在意。
也正是如此，便能從中找到發展的機會。
如今青州已經被紫姑神和邪靈真君瓜分的差不多，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烏獲高度贊同林北玄的這個決定，他憋屈的太久了，看着身邊一個個好友死去，自己卻無力改變現狀，那種無力和挫敗感幾乎將他淹沒。
如今林北玄的打算就像是一束光照進他的心裡，重新給了他希望。
而烏獲的想法，也正是代表了那些妻兒無辜死去，心中憋着一團火的青雲寨異人。
阮宅，議事堂內。
林北玄坐在堂前，目光沉靜，又一次送走了明確表示願意追隨他前往羅州的異人。
這些異人大多已經沒有了牽掛，儘管知道羅州十分危險，但是生是死他們已經不那麼在意了。
在他身後，狗皮道人拄着柺杖，看向林北玄的背影滿是欣慰。
“看來，你已經想好了！”狗皮道人緩緩開口，聲音中帶着幾分感慨。
林北玄沒有回頭，淡淡道：“沒有你想那麼多，只是在做自己認爲對的事罷了！”
“我明白。”狗皮道人點了點頭：“我會撐到你回來的。”
這句話不僅是對林北玄做出承諾，同時也在對他自己說。
在林北玄帶着人回來前，他必須盡全力看護好村子。
林北玄聞言沉默。
“我會將一半的陰兵交給你，讓它們暫時聽從你的調遣。”
狗皮道人沒有拒絕，頷首答應。
若是林北玄帶着人離開，黃石村定然會損失不少戰力，雖然如今有孩兒莊加入，更是有灰仙老祖坐鎮，但爲了保險起見，自然越穩妥越好。
黃石村是他們的起家之地，無論如何，他都會守好這裡。
“麻煩了！”林北玄輕聲道，語氣有些沉重。
狗皮道人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古籍交給林北玄。
“原本打算晚些時間給你的，不過現在正是時候。”
“這是……”
林北玄接過古籍，腦海面板中立即出現了關於古籍的提示。
【你獲得了太白陰經-上篇。】
【太白陰經-上篇（紫）：全名神機制敵太白陰經，太白星主殺伐，行兵武破滅之道，分人謀、奇門兩篇。】
【上篇人謀；主以戰馬、籌策、器械、屯田、陣圖、營壘、囊括無遺。】
【下篇奇門；主以雜儀、風后、祭文、藥書、卜星、秋毫畢錄、陰陽天道。】
【注：太白陰經可作爲關外北馬神龕鎮物，提升你對途徑的掌控能力，提升你的神龕品質。】
【注：集齊太白陰經可作爲七殺曜日命格煉就神造器官-肺。】
“這東西，你真的要把它給我嗎？”
僅僅只是拿在手中，林北玄都覺得這本泛黃的古籍有些燙手。
若是不知道它的價值還好，現在知道了就讓人不得不猶豫了。
狗皮道人笑了笑：“它本不屬於我，我也只是在戰場上撿到的它。”
“這東西在我手裡發揮不出作用，不如將它交給你。”
狗皮道人這麼說，顯然是知道太白陰經用處。
“多謝！”林北玄躊躇了會，將太白陰經收下。
“目前這本只是上篇，所講的是人謀，真正厲害的在下篇，希望以後你能將這它集齊，也算了去我一番心事。”狗皮道人說道。
林北玄聞言鄭重點了點頭，將太白陰經放好。
他覺得在將其作爲自己鎮物煉入府邸之前，可以好好研讀一段時間。
……
第二天清晨，山中被一層濃厚的白紗籠罩，如同綢帶般輕柔的飄蕩在鄉野中。
林北玄踩在略顯溼潤的土地上，身後跟着兩百餘人，他們被層層霧緞纏繞，只露出一個個高矮不一的身影。
沒有所謂的傷感離別，也沒有啓程前的豪言壯語，甚至想要前來送行的人都被禁止。
隊伍裡十分沉默，他們不發一言，目光穿透大霧，緊盯着前方林北玄的身影，堅定而果決。
前方是林北玄，也是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