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門後世界的失衡的確很恐怖,連天道都能被影響。”
“所以,你把我拉到這裡,究竟想要對我說什麼?”
林北玄直視天道,絲毫沒有因爲對方的身份而感到畏懼。
他感覺到那團代表天道的意識在逐漸模糊晃動。
“我想幫你!”
“幫我?幫我就是來對我說這些的?”
俗世天道的聲音依舊冷漠:“我說過,你的方向並沒有錯,但行動起來難如登天,光憑你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失衡已定,就算你和那十一個小動物加起來,也不可能逆轉。”
林北玄淡淡道:“那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有!”
林北玄聞言眉頭一挑,心裡剛升起的一絲怒意漸漸平息。
天道意識緩緩蠕動來到他面前。
“如果你能夠繼承門後世界的失衡,或許可以改變那方世界的現狀。”
“但是相應的,你將會付出同等的代價,而這個代價,只有你一人承受,沒有任何人能幫你分擔,就算是我也幫不了你。”
“繼承失衡?”林北玄聲音陡然拔高,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錯愕。
淵界的失衡來源於因果秩序崩壞,生命秩序崩壞……凡是對於生命有益的秩序,全都會被變異轉化,從而崩壞。
繼承這樣一個世界,林北玄就算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天道長嘆了口氣,純白空間內的能量開始劇烈波動,清氣與濁氣相互碰撞,凝聚成一道道奇異的景象。
它的話語直白,彷彿只是在陳述事實一般。
“除了你之外,俗世沒有人能夠繼承失衡。”
“你同時掌握着災劫與生死輪迴,分別對應了天地的陰陽秩序,萬物生死輪轉。”
“你繼承它,不是成爲失衡的奴隸,而是成爲它的容器,用你的法則包裹它,再用俗世的平衡之力去稀釋它。”
“百年之後,或許能讓淵界重新生出秩序。”
林北玄聞言微微低下頭,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氛圍有些壓抑與沉靜。
許久之後,俗世天道緩緩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有被門後世界的失衡影響,但絕沒有到意識消亡與喪失本我的地步。”
“我與你相見並不是強迫你,而是希望與你商量。”
“失衡的感染能力極強,如今的我也只是跟你們一樣,在苦苦支撐。”
“兩個世界的碰撞從來不僅僅是各自世界神祇對決那麼簡單。”
“世界本源的吞噬,相互碰撞消融,從而汲取另一方的養分。”
“如果失衡越來越大,那原本俗世的秩序也會飛速崩塌,最後淪落爲你所見到的淵界一樣。”
林北玄望着空間中清濁二氣碰撞所演化出失衡的一幕幕,愣神了許久,直至最後才緩緩開口。
“代價是什麼?”
天道意識沉默片刻,純白空間的盡頭突然浮現出一幅畫面。
畫面中是一個與林北玄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影,盤膝坐在淵界深處的昏暗盡頭。
他周身纏繞着黑白兩色氣流,黑色的失衡之力不斷侵蝕着他的身軀,讓他的身軀寸寸龜裂。
白色的秩序之力則頑強地修復他的傷勢,兩種力量在他身上形成一道詭異的平衡。
而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目緊閉,彷彿早已失去意識。
失衡與秩序兩種本源散發出的光輝宛若老樹虯根,深深紮在虛空長河中,與淵界連接。
他的神魂被禁錮其中,日夜承受着失衡與秩序不斷更替帶來的痛苦。
然而儘管這樣,他依舊死死攥着失衡與秩序衍生而出的本源,像是在抓着生命的蛛網。
天道的聲音如同冰錐:“百年之內,你將失去所有感知,不能見,不能聞,不能言語,你的神魂會被失衡與秩序反覆撕扯修復,稍有懈怠,就會徹底被失衡掌控,成爲失衡的一部分。”
“那百年之後呢?”林北玄的聲音有些沙啞。
“若你撐過了百年,失衡之力就會被你的規則馴化,淵界重歸平衡。”
天道的聲音裡出現了些許波動:“但你也會與淵界徹底綁定,永遠也無法離開。”
“你將成爲淵界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守着那方世界,直至永恆。”
永恆的孤寂。
這不是誰都能承受的,就算是生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俗主,也無法承受孤獨所帶來的痛苦。
相當於把人關在小黑屋裡,一天可以接受,兩天、三天……可若是十年百年,這種孤寂,沒有幾個人能承受。
“我明白了!”林北玄緩緩吐出口氣,眸子裡的光彩忽明忽滅,彷彿不停閃爍的燭火。
……
梁州,兩界谷外,九黎城。
一行人圍坐在院子中,中間懸浮着一顆拳頭大小的信石,信石不斷向外散發熒光,越來越亮,直至最後光芒幾乎蓋住了整個院子。
院外街道上有人看到這一幕,紛紛驚奇的停下腳步,駐足觀望,直到光芒消失後才搖着腦袋感嘆離開。
對於生活在九黎城的百姓來說,一些時不時爆發出的異象他們早已司空見慣。
甚至就在半日前,每個人都能看到距離九黎城不遠處的一片虛空不斷爆發刺目的光芒,一直持續了許久才漸漸停歇。
有坊間傳言說那是俗神在那片打架,也有人說這是俗世神祇在保護他們這方世界,在與另一個世界的入侵者爭鬥。
總之各類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知道真相的人卻少之又少。
而真相往往掌握在那些世家大族手中,他們已經各自凝聚力量,全部集中到了城頭。
萬一兩界山沒能抗住,他們將會是第二道關卡。
而在院子裡,光芒散去後,徐庶從旁邊撕裂的虛空中緩緩走出。
他臉上的表情並不好,十分凝重,走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通過信石與身處三陽縣的許承鈞彙報情況。
“北冥府君在傳送途中忽然消失了!”
這個消息頓時引得圍在信石旁邊之人的震驚。
他們圍在這裡本想見一見大名鼎鼎的北冥府君,結果沒想到對方出都沒出現,就已經消失了。
信石裡很快傳出了許承鈞的聲音:“信神沒有察覺到他的傳送空間被破壞,說明空間傳送通道完好,北冥府君是以另外一種方式離開。”“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對於這種事情徐庶還是第一次經歷。
身爲人仙,眼睜睜看着一個人從自己面前消失,卻還任何痕跡都察覺不到,多少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是北冥府君的話,好像就有些理所當然了。
許承鈞通過信石道:“接下來你先暫時留在那邊,觀察兩界谷的動靜。”
話到一半,許承鈞忽然頓了頓,沉吟良久後才繼續說道:“如果兩界谷沒撐住的話,就儘量帶些人回來吧,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若是連聚集了俗世各種頂級俗神的兩界山都沒能頂住,那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盡全力保住一些人了。
事實上,在林北玄爲兩界山籌備時,官方世俗局則在想方設法人造俗世過境。
如果兩界山沒頂住,他們便準備利用人造俗世過境轉移俗世人,儘可能的保留下俗世人的火種。
時至如今,其實在官方的推算看來,俗世能撐過去的概率極低。
因爲就連目前現世也一直在遭受門後世界的侵略,若不是有神火集羣之法,讓現世玄國掌握了香火神力的大規模使用,恐怕現世已經先俗世一步撐不住了。
雖然門後世界的主要戰力全都在俗世,但例如無蚩和門後世界其他大俗神級別的詭異神祇,還是給現世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不過在玄國上下通力合作下,還是將危險壓制在了過境地內。
如今的玄國過境地已經被官方正式封閉,只准進不準出,跟俗世一樣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保留一些俗世百家技藝的火種已經是他們當下能做到的極限。
徐庶深吸口氣,視線轉向兩界山虛空方向,保證道:“放心,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會的。”
“嗯!”
手中信石的光芒消失,徐庶將其收入袖中,轉身看向院子裡神色各異的衆人。
這些人都是老牌俗世子,在俗世裡混跡許久,有着不少自保手段。
“諸位。”徐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沉穩道:“各自安好吧!”
一名身披獸甲的年輕人站起身說道:“徐先生,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還請給個指示啊,不然我們就這麼坐在這兒,心裡難免慌慌的。”
徐庶看向說話之人:“不坐在這兒難道去兩界山?你們要是敢的話現在就已經在裡面了。”
徐庶直言不諱,絲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會得罪對方。
“當初籤協議的時候,勇敢之人已經前去,剩下的都是我們這些膽小懦弱之輩。”
“你們在這裡安全待着,又心慌些什麼?”
“慢慢等着吧!兩界山那邊應該很快就會迎來最後一戰了。”
徐庶一番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得院子裡氣氛瞬間凝固。
剛纔還滿臉焦慮的幾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儘管心頭不憤,卻半點也不敢反駁徐庶。
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捲起一片枯黃,帶着這片葉子飛向遠處。‘
徐庶長嘆口氣,目光追隨着葉子一直到兩界山的方向。
俗世是他的家,他又怎麼可能放得下呢。
院外敲鑼的聲音徐徐響起,穿透院門,像是兩界山方向傳來的廝殺將至的擂鼓。
……
“咚、咚、咚……”
“嗚——”
嚎叫與鼓聲同時迴盪在兩界谷內,金鐵相擊的錚鳴代表着新一場戰爭的開始。
北冥軍與陰兵一衆高層坐在營帳內,聽着外面傳來的鼓聲,神色肅然。
烏獲握緊拳頭,上半身赤裸,一條巨大的傷痕從他的肩膀一直延伸到小腹。
“沒想到它們這麼快就回來了!半天時間,我們手底下的人都沒得到充分的休息。”
邢良閉着眼睛,手中的鬼影大刀杵在地上,刀刃上已經滿是缺口。
他不發一言,只是抓緊時間休息。
要輪傷亡慘重,他手底下的人幾乎是死亡最多的。
數千人的陷陣隊伍,回來的不足百人,絕大部分人都葬送在了這兩界谷中。
這次戰事在起,他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雖然他成爲了人仙,這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要知道傳授他一身本事的師傅也纔不過請神境。
然而人仙又如何?在這場兩界戰爭裡隕落的俗神難道還少嗎?
不久前才與他見過的藏神和御風神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從各色神力碰撞的空中墜落,再也沒能睜開眼睛。
在這裡,仙神與凡人又有何區別。
“多說無益,事後再與各位論道吧,如果我還活着的話!”
張郃一身盔甲盡碎,手持長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在多言,直接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外面有兩名臉上帶着血跡的士兵等着他,見到他出來後,將一束長長的白巾遞到他面前。
“將軍,你讓我收集兄弟們的名字我已經收集好了,只是有好些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只是在上面畫了個圈。”
張郃接過長巾,上面是一個個用鮮血寫就得名字。
他將長巾纏繞綁在自己身上,像是在揹負着同袍的意志與魂魄,長槍拖地,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深深溝壑。
“我們走!”
他的每一步踩得結實,似乎不準備回首停留。
遙望前方,修復後的玄天大陣再度開啓,周天星輪彷彿星軌,接引着無數星辰旋轉。
鼓聲愈發急促,像是在催促生死輪迴,歷軍和蠻軍已經早早在前線準備好,這回需要由他們充當盾牌。
十一位俗主以及剩餘的大小俗神站在殘垣的山脊上,匯聚的神力泛起波瀾,望向神淵之門再度翻涌的黑霧。
這時,門後的黑暗中傳來魔神低沉的笑聲,那笑聲中帶着本源失衡的扭曲之力,不斷篡改俗世的秩序規則。
緊接着,一個、兩個、三個……數之不盡的身影再次從門後出現,一雙雙通紅的眼睛盯着兩界谷裡的衆人。
終焉魔神和恐懼魔神踏步而出,滾滾神力在身後托起兩道長長的失衡之印。
隨後,一隻遮天蔽日的大手陡然撕裂神淵之門上空的虛空,從裂開的縫隙中探出一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