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小石頭
“夜半三更無人，閒人不走道間，且守頭頂三把火，身邊有喊莫回頭……”
林北玄低聲跟着吳棲念唱，配合上他陰鬱的氣質，竟是比吳棲看上去更加像那麼回事。
吳棲微微側目，意外的向林北玄看去。
“天賦倒是不錯。”
他用的腔調來自於他的家鄉話，常人光是聽都難聽懂，更別說唱了。
可是今天卻沒想到竟有人能很快便學會唱起來，這不禁讓他對林北玄升起幾分興趣。
“我只是在模仿您而已，談不上天賦好壞，頂多是記性還不錯。”林北玄笑了笑，並沒有因爲吳棲的誇獎而沾沾自喜。
“有記性就已經很好了，希望你能記住我剛纔說的話。”
吳棲深深看了眼林北玄，嘴裡吐出煙霧，揹着手走下臺階。
“走了！”
看着吳棲離去，林北玄和小石頭心裡都不免升起一絲緊張感。
夜幕深沉，此時阮府宅第門後就他們兩個人，雖然頭頂掛着一盞紅燈籠，但光亮也只是能照見身邊數米的地方，其餘處仍舊昏暗漆黑。
在大門旁邊有個敞開的房間，房間狹小，裡面只有容納一張小牀的空間。
看外觀有些類似現世小區門口的保安亭，窗戶大大的開着，即使睡在裡面也能很輕鬆聽到宅門外的動靜。
這裡應該是臨時休息的地方。
林北玄探頭朝房間內瞧了一眼，裡面牀鋪整潔，像是剛收拾過。
“咱們晚上就待在這裡。”
小石頭走進小房間，直接一屁股坐在牀上：“狗蛋，你要守上半夜還是下半夜？”
他趴在洞開的窗沿上看着林北玄，聲音稚嫩，語氣裡卻透露着成熟。
“你不害怕嗎？”林北玄有些好奇道。
無論是之前管家和那羣家僕的交流，還是吳棲後來警告他們的那番話，都已經明確的指出了門房這差事的兇險。
可他卻完全沒有從小石頭臉上看到害怕畏懼的表情，這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只有十歲左右的孩子身上。
“害怕？”小石頭搖搖頭，發現自己腦袋上的烏氈帽歪了，小心翼翼地將其扶正，隨後咧開嘴。
“我不怕啊，阿孃告訴我不能怕它們，你越怕，它們就越會來找你。”
“我小的時候，天下大旱，好幾年都沒有下雨，於是村子就鬧起了饑荒，很多人都沒有飯吃，遍地都是餓死的人，我阿爹就是在找食物的路上被別人給打死的。”
“那些餓死的人在夜裡會變成餓死鬼到處找吃的，它們不光吃蟲子，吃草，它們還吃人。”
“我阿孃跟我說，如果遇到了鬼也不要怕，因爲捱餓比什麼東西都要恐怖，鬼想要來害你，你要麼跑，要麼就打回去，但一定不要怕。”
“有一天，一隻餓死鬼跑到我們家裡來了，我阿孃把我藏起來，自己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很瘦，就像那些餓死在路邊的人一樣。”
“她不怕那些鬼，鬼咬她，她就咬回去，最後她咬死了鬼，鬼也咬死了她。”
“我現在還記得她臨走時跟我說的話。”
“人怎麼能怕鬼呢！”
小石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咧嘴笑着，但林北玄卻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淚花。
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在回憶起自己曾經的事時，話語裡稱的是自己小時候。
原來在他看來，自己十歲就已經是大人了。
林北玄沒有問他最後是怎麼活下來的，伸出手憐惜的想摸摸對方腦袋，卻馬上就被躲開。
“不準摸我頭，要長不高！”小石頭雙手捂着烏氈帽，眼睛瞪得老大，一臉氣呼呼的。
林北玄聽後不禁莞爾，默默收回手，由衷感嘆道：“你是個強大的孩子。”
起初，他心裡是有些將俗世當成一個虛擬網遊來探索的，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遇到的不過是些NPC罷了。
可當小石頭將自己的經歷說出來，他發現自己那些想法都是錯誤的，活在這俗世人間，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林北玄緩緩吐出口氣：“今晚就由我一個人來守吧。”
誰知小石頭卻搖了搖頭。
“不行，你腦子不好，讓你守我不放心嘞。”
“……”
“這樣好了，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吧。”
小石頭一下子從牀上跳起來，搬了條長凳擺在大門前。
“你先休息吧，等到時辰了我喊你。”小石頭向林北玄擺擺手，讓他趕緊休息。
可這會林北玄哪裡能睡的着，他本就在現世睡着了纔來到俗世的，難道在俗世還要再睡一覺？況且讓小石頭一個人守他纔是不放心。
他就算死了，還能通過神龕復活，如果小石頭死了恐怕便真的死了。
透過昏暗的燈光，他能看見小石頭勾着腰坐在長凳上，衣服寬大並不合身，是用布帶勉強系在身上，這使得他本就瘦小的身子顯得更加瘦弱。
他孤零零的坐在那裡，彷彿一隻沒有翅膀的小鳥，即使失去了天空，可唯獨那雙眼睛，明亮而倔強。
時間悄悄流逝……
由於沒有計時的時間，所以林北玄也無法判斷具體到了什麼時候，只知道黑暗愈加濃稠。
忽然，一股陰冷的風吹進他衣領，耳邊隱隱傳來莫名的呢喃囈語。
恍惚間，林北玄竟又是瞧見了那代表着他生命的古舊神龕。
只是那神龕十分虛幻，其內白蠟上的燭火飄忽不定。
這是又死了？
“不對，我並沒有死，蠟燭還在以正常的速度燃燒，神龕出現只是說明我已經在死亡的邊緣。”
林北玄雙眼發狠，眼睛一閉猛地咬向自己舌尖，頓時一股劇痛直衝他頭頂。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渾身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視野內景象沒什麼變化，只是他在眼角的余光中竟看到了一抹白影。
這白影猶如綢帶飄在空中，自木樑處落下，搭在他的肩頭上。
剛纔到底是怎麼回事，僅僅片刻失神他就差點丟掉了性命。
林北玄心中大駭，立刻朝小石頭那邊看去，只見小石頭此時坐在長凳上雙眼無神，頭頂那盞紅燈籠的光芒已經微弱到了極致，彷彿下一秒就要熄滅。
林北玄眉頭一擰，來不及多想，連忙從牀頭放着的木盒裡取出一個瓦罐戴在身上，飛也似的向小石頭那邊衝去。
他腦子裡回憶起吳棲臨走時特意囑咐他們的話。
“紅燈籠一定不能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