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神狂熱的玄華道道主，江林問道：“你見過道祖？”
“未曾見過。”玄華道道主搖頭，狂熱之色卻絲毫不減：“但道祖之名，天下皆知。我道門更有秘法可重現道祖身形，當日若非順帝提前佈下天獄陣，道祖之身顯現……”
“世上哪有這麼多若非如果，你怎麼不乾脆說若道祖未曾離去？”
尚虞司的陰沉聲，讓玄華道道主的聲音戛然而止。
但他並未尷尬，只神情更加不屑：“你怕了？”
尚虞司那人聲音更沉，立刻否認道：“胡說八道，我豈會怕區區……”
然而話說到這，便停下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哪怕玄華道道主眼裡的不屑如此清晰，也依然沒有再說。
江林對道祖的瞭解並不深，只從他人的隻言片語中知曉一二。
千年前修爲通天的大人物，據說道門便是由他所創，連那數萬米的大雪山，都是他以莫大法力移走的。
否則如今的大幹，本應是寒冷至極的地方。
尚虞司是直接對大幹皇帝負責的特殊部門，哪怕一品大員，他們也絲毫不懼。
天底下從來只有他們拿人問話，無人敢不從。
手持皇令，皇權特許。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卻對道祖之名都忌諱莫深。
江林看向玄華道道主，問道：“道祖還會回來？”
“道祖行事，無人能猜透。”玄華道道主吐出一口帶着血腥味的氣息，道：“小子，看在你是個鐵匠的份上，莫要再與那順帝一丘之貉。否則道祖若真迴歸，爾等不過螻蟻。”
“至於道門之事……你若真能查出真相自然最好，若查不出來也就不必深究。這個世界，不是你能瞎攙和的。”
說罷，玄華道道主忽然用力抖動鐵鏈。
金精和火精兩條神龍，從鐵鏈上竄起。
沒有它們的阻擋，風火雷電急速而下，重重的劈砍在玄華道道主身上。
他的身體不斷抽搐，劇烈的痛苦讓鮮血從毛孔中不斷滲出，又快速被高溫蒸發。
江林心知，他不會再說什麼了。
雖然玄華道對大幹朝廷有敵意，但以江林個人角度而言，雙方並無恩怨。
甚至他自己和道門，也有諸多牽扯。
對着玄華道道主拱手行禮後，江林退後離去。
尚虞司那人瞥了眼玄華道道主，隨即默不吭聲的跟了上去。
出了隱牢，江林又對老太后行禮，隨後離開。
尚虞司那人將他送出太后寢宮，而後一個閃身消失不見。
他只負責帶江林去隱牢見玄華道道主，其它的事情毫無干系，自然不用再陪着了。
江林也沒有回去找順帝的意思，該問的都問了，該瞭解的也都瞭解了。
從玄華道道主口中，可以大概知曉，道門的覆滅，是這些“圈內人”都無法理解的。
他們自己也在追查真相，卻一無所獲。
只是讓江林心頭不安的是，玄華道道主那句“道門真的存在嗎”，總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句話江林無法理解，或許連玄華道道主自己都無法解釋。
之所以說出來，只不過因爲道門不斷覆滅，讓人產生錯覺，或許道門早就滅亡了。
如今存在的，不過是舊時代的殘影。
“真是這樣嗎？”
江林呢喃自語着。
他也想不透，更猜不透。
哪怕回到鐵匠營，江林也只是端坐在恆宇爐前，望着那不斷升騰的爐火，心緒有點紛亂。
這時候，衛老漢過來道：“有個叫丁玲的姑娘找你。”
“丁玲？”江林隱約記起，似乎是之前從幽海救出來的那姑娘。
“讓她過來吧。”江林道。
衛老漢嗯了聲，轉身離去。
沒多久，穿着一身青衣的丁玲快步跑了過來。
到了跟前，她看着江林，滿臉激動。
從幽海到大幹並不算近，以她的修爲也是趕了很多天的路纔到。
之前就猜測過，恩公應該是個很厲害的大人物。
然而進了坐望樓，她才知道江林的身份，遠不止自己猜的那麼簡單。
工部從二品的司使，神武境巔峰的修爲，無論邊軍還是文官都得賣他幾分面子。
皇帝陛下對他青睞，就連權貴氏族，都被他滅了一家。
這樣的地位，這樣的“戰績”，聞所未聞！
恩公簡直就是天地間的神人，難怪連幽海門的人都敢殺。
幽海門已經被江林滅掉的事，尚未傳遍大幹，估摸着還需要點時間。
儘管如此，丁玲看到江林的時候，依然滿臉都是崇拜之色。
她直接跪倒在江林面前，激動不已的喊着：“丁玲拜見恩公！”
江林隨手一道勁氣將她扶起，看着這個神情興奮的年輕女孩，不由想到在幽海門見到的那些事。
“你父親的傷如何了？”江林問道。
“多謝恩公掛念！父親服用了靈液，已經痊癒。只是路途遙遠，又不知恩公在哪，未曾前來，還請恩公恕罪。”丁玲道。
她眼裡盡是喜色，顯然父親傷勢恢復很開心。
江林猶豫着該不該告訴這女孩真相，靈液雖能恢復傷勢，卻也是無解的“劇毒”。
假以時日，會變成那吃人的血蟲。
雖不想剛見面就讓對方難過，但思索再三後，江林還是決定明言。
“那靈液……有毒。”
聽到這話，丁玲臉上的喜色一頓，而後驚詫問道：“什麼毒？”
江林道：“你見過孔洞之中鑽出的血蟲，可知曉，那些血蟲從何而來？”
“不是幽海門……”丁玲或許是想說，那都是幽海門養出來的東西。
但看江林的意思，顯然並非這麼簡單。
她臉色有些蒼白，問道：“請恩公明示！”
江林嘆氣道：“服用靈液，便會被侵蝕肉身，時間久了便成了這血蟲。我去過幽海門的駐地，在那見到數以十萬計的人正在變異。你父親既然也服用了靈液，想必以後也是如此下場。”
丁玲渾身顫抖，不由後退數步，眼眶迅速紅了起來。
服用靈液，治癒傷勢。
本以爲這就是好日子要來了，誰能知道卻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天底下人都以爲去幽海門獻祭，便可獲得靈液。
增強修爲，恢復傷勢。
可誰能想到，你以爲已經獻出了祭品，實際上自己纔是祭品。
天理循環，從未有過不公。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江林道：“不過轉化血蟲未必很快，總之多珍惜以後的日子吧。但如果他真變成了血蟲，希望你能果斷一些，莫要讓他再爲禍人間。”
話音頓了頓，江林又道：“朝廷或許會去處理曾服用過靈液的人，若有人上門，可以報我的名字。”
丁玲眼眶含淚，站在原地顫抖片刻，最後再次跪倒在地：“多謝恩公，丁玲必定銘記此番恩情！若父親真化作血蟲，當手起刀落，絕不讓世人再遭此劫難！”
歡歡喜喜的來找江林，本想着與恩公見面是天大的喜事。
卻沒想到，當頭便是一棒。
偏偏這一棒，不得不接。
在丁玲心中，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覺得悲痛了。
她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在恩公面前丟臉，可眼淚卻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想想老父親有一日要變成那駭人的模樣，更要由自己親手擊殺，這心裡豈是一個痛字所能解釋。
江林道：“你若下不去手，也可喊別人幫忙……”
丁玲站起身來，抹去眼淚，哽咽道：“讓他人下手，我只會恨那人下手太狠毒，何必再去牽連無辜。”
她這話也是有些道理，就算父親真變成爲禍人間的血蟲，誰動手，日後想起來也一定會記恨那人。
與其如此，倒不如自己親自動手。
要恨，就恨自己吧。
江林嘆息道：“當日我並不知曉此事，否則若給你留些療傷丹藥，或許就不會……”
“恩公並無做錯什麼，只能說我爹沒有那個福分。再說了，若無靈液，他或許現在已經死去。能多活些日子，已經算天大的好事，該高興纔對。”
理是這麼個理，可世上的道理若真那麼容易能想的明白，就不會有紛爭和痛苦了。
江林屈指輕彈，一堆養生丹，八方真丹落入丁玲懷中。
“你遠道而來，也沒什麼好東西送，便拿些丹藥回去。無論自用，還是拿去換銀兩皆可。”
江林看了眼她胸口繡着的坐望樓標誌，道：“無論如何，既然加入坐望樓，日後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你的路還很長。”
“多謝恩公賞賜，丁玲會謹記恩公贈言，絕不辜負！”
江林又想起當時的另外一人，問道：“我記得還有一人與你同行，當時傷勢未愈，如今怎麼樣了？”
“其名黃旭，之後去了紅葉城做鐵匠。”丁玲隨即又似想到了什麼，補充道：“他離去前，並未服用靈液。”
“但他之前服用過。”江林道。
丁玲悶悶的嗯了聲，江林擺擺手道：“先回去吧，我找人問問那靈液之事，再讓人與你說。”
“是。”
丁玲抱着一堆丹藥，躬身行禮。
走開了一段距離，她又忽然返身跑回來，猶豫着，不安着，最後卻是極其堅定的問道：“恩公，日後丁玲可否在您身邊服侍？”
江林挑眉，道：“我並不需要侍女。”
“不是侍女。”丁玲看向鐵匠小鋪，準確的說，是看那些刀槍棍棒。
“若恩公不嫌棄，丁玲願意做侍劍者。”
所謂侍劍者，便是爲主人揹負，保養兵器。
江湖上許多有名有姓的大高手，都有這樣的僕從。
江林平日裡都是自己拿着兵器，並不需要。
本想拒絕，可看到丁玲懷中的丹藥，他終究還是心軟了一分。
“你若不嫌麻煩，便來吧。不過你修爲太低……”
丁玲連忙道：“以後必定勤學苦練！”
“行吧。”江林不置可否。
丁玲的資質如何，他不是很清楚，但想追上自己的腳步，怕是很難。
別的不說，就算剛剛踏入武道修行沒多久的盛迎春，宋子炎，都比她強的多。
但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小人物，江林也不在乎多給個機會，反正對他來說不會有什麼影響。
至於是否會成爲一個累贅……
大不了遇到比較麻煩的事情，不帶着她就是了。
待丁玲離開，江林又去找尚虞司的人問了問關於靈液的事情。
隨後得知，服用靈液越多，轉變成血蟲的速度就越慢。
服用的越少，轉變的就越快。
所以江湖上很多服用靈液造就的大高手，其中元武境都有不少。
他們盛名在外，成了幽海門最大的宣傳工具。
反倒那些對靈液需求不多，只用了一兩次便不再用的，成了幽海門的捕獵對象。
無論丁玲的父親，還是那個叫黃旭的男人，都是其中之一。
江林讓人把消息轉告後，便不再去管。
他回到鐵匠鋪之後，便繼續安心打鐵。
雖然各種鐵器都已經完成銘刻真名，覺醒靈能神體，完全可以自主打鐵鍛造。
但他們鍛造出來的東西，品質不夠高，而且也不會算在江林的頭上，對提升熟練度於事無補。
江林已經許久沒有認真看過自己的各項技藝熟練度，如今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前路漫長。
11級的燒火想要晉升，需要完成一百五十萬次燒火。
而11級的錘鍊技藝想要晉升，則需要五百萬次錘鍊！
至於淬火，開刃等技藝的提升，雖然算不上特別多，卻也需要數萬次之多。
前段時間總忙於別的事情，疏忽了技藝的提升。
這纔是立身之本！
眼下左右無事，江林乾脆什麼也不管了，安安心心燒火，錘鍊，打造各類兵器。
以恆宇爐目前的效率，江林一次性便可燒製上千塊生鐵。
其中絕大多數，自然都是給了其他鐵匠用。
叮噹——
叮噹——
枯燥的錘鍊聲，再次於鐵匠小鋪響起。
還別說，經過這麼久以來的鍛鍊，鐵匠營的鐵匠們雖然技藝跟不上江林的步伐，卻也比從前好太多了。
好兵器打造的多了，眼力和手藝自然會得到提升。
就好比一個人總和棋聖對壘，若不能快速進步，那纔是奇怪的事情。
因此，當江林嘗試把注入天地元氣的生鐵給鐵匠們用時，有極少部分人，還真打造出了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