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名鐵匠,把江林圍的裡三層外三層。
下八品鐵器啊,有這東西,幹起活來才帶勁!
哪怕每日只休三個時辰,不,哪怕一個時辰都不休,他們心裡也快活的很!
“各位師傅們莫急,等定期考驗過了,所有人的鐵器我都會重新錘鍊一遍。”江林道。
剛走到旁邊的趙巖魁微微皺眉,正要說話,卻聽江林又道:“不過需要諸位答應一個條件,那就是鐵器不能帶走。若有朝一日離開南鐵匠營,這套鐵器也得留下,此事需要簽字畫押,並交鑄造司爲證!”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了許多。
趙巖魁卻是眉毛一挑,咧開嘴笑了起來。
原本還覺得江林答應給所有人重新錘鍊,有點過於冒失了,現在看來,這小子心裡是有數的。
利用錘鍊鐵器,把人心聚起來,等日後真成了大師傅,圍在身邊的人不但更多,也會更忠心。
圍攏的鐵匠們,很快便反應過來,有不少人當即願意簽字畫押。
他們沒什麼大的追求,在哪個鐵匠營不是幹。
再說了,有江林在,以後南鐵匠營的日子,未必會比其他鐵匠營差,甚至還可能超出。
既然如此,幹嘛要走?
眼看着一羣老師傅開始準備筆墨紙硯,江林掃視周圍,看到了趙巖魁。
這位南鐵匠營的大師傅衝他微微點頭,滿臉驕傲的笑容走開。
徒弟已經不需要操心什麼了,無論技藝,做人,管事,都很有本事。
好的很,好的很啊!
一時間,趙巖魁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
鐵匠營都是粗人,大字不識一個的很多,好在有一個唐鐵匠,出身鐵匠世家。
雖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背景,卻也識幾個字。
從傍晚寫到天黑,手都要抽筋了,總算把一百來份“承諾書”寫完。
所有人簽字畫押後,江林一一看過,然後拿去給了趙巖魁。
“師父,這些您找個時間交給鑄造司吧。”江林道。
趙巖魁把厚厚一摞紙張拿過來,卻是沒有看,只望着眼前的徒弟,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擡起手,習慣性的想要重重拍在江林肩膀上。
卻發現江林已經比他還要高出些許了,手又放了下來,笑呵呵的道:“成,等定期考驗的時候我去找司匠大人呈交。”
話音頓了頓,趙巖魁問道:“把所有人的鐵器都錘鍊一遍可不輕鬆。”
他想問要不要幫什麼忙,可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好幫的。
現在的江林,所有技藝都學會了,已然可以獨當一面。
江林淡笑道:“若能讓咱們南鐵匠營整體提升一個臺階,累點倒也無妨,鐵匠麼,就是要打鐵的。”
趙巖魁點點頭,忽然感慨道:“我在你這個年紀,還整天跟着老師傅屁股後面轉悠,沒事想着什麼時候能去花船喝頓花酒呢。比不過,確實比不過啊,哈哈哈哈……”
這笑聲如此豪放,絲毫沒有嫉妒的意思,只有收了個好徒弟的無盡喜悅。
夜色已深,鐵匠們完成了今日最重要的事情,滿心期待着未來可以手持入品鐵器進行鑄造。
江林一如既往的留到最後,這已經是他的個人習慣。
清理,巡視。
以前很多人覺得,他這是譁衆取寵,盡做些無用功。
可現在再看到他如此,卻覺得這是天生的大師傅!
哪怕是趙巖魁,也沒這般盡職過。
如此巡查一遍,確認沒有疏漏後,江林才離開鐵匠鋪。
到了吃飯的地方,衛老漢遞過來一碗加了紅肉的飯,同時問道:“聽說要給所有人重新錘鍊?”
“嗯。”江林接過飯碗,點點頭道:“有入品的鐵器,打鐵時會更輕鬆,效率高了,南鐵匠營日後能做的事情也就多了。”
衛老漢沉默幾秒,而後淡淡的道:“若累了便停下。”
江林端着飯碗,衝他笑:“好。”
言語簡單,其中的關心卻不言而喻。
跟衛老漢交流,江林也習慣了言簡意賅。
吃完飯,和其他學徒一塊打掃了下,目送衛老漢牽着驢車離開,江林也往飯棚走去。
站在飯棚廢墟前,他輕吸了一口氣:“第五天了。”
聲音不大,像說給自己聽,又像說給別人聽。
然後,江林才彎腰鑽進廢墟中。
廢墟深處傳來了輕微的呼吸聲,江林像往常一樣坐在最外面。
過了片刻,李青鸞的聲音傳來:“公子放心,今夜我便會走。”
江林嗯了聲,沒有接話。
李青鸞又道:“下次相見不知何時,也許再無相見之日,公子可否多說些話?”
“說什麼?”
李青鸞似乎在考慮什麼,過了會才道:“比如公子爲何會來這鐵匠營。”
“當然是爲了吃飯。”
“那在鐵匠營的日子好過否?”
這個問題,倒是問進江林的心坎去了。
好過嗎?
比起前一世的日子,挺累的,也很枯燥。
可要說不好過,倒也沒那麼差。
在南鐵匠營的威望隨着技藝增進,越來越高,所有鐵匠師傅和學徒,都對他尊重有加。
等定期考驗過,就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還有俸銀拿,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偶爾會有像董鬆昌,老太監那樣的宵小之輩跳出來找麻煩。
除此之外,好像一切都挺不錯的。
江林自認和李青鸞沒什麼交情,更不會承認自己幫過她。
但平日裡確實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多說話的人,關係比較好的趙巖魁,齊鐵匠,都有自己的日子。
衛老漢麼……少言寡語的。
既然李青鸞問了,江林也就順勢說了說,算給自己枯燥的鐵匠生涯做一個總結。
不得不說,除去“反賊”這個身份外,李青鸞還是個不錯的傾聽者。
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多插話,安靜的聽着。
這種有人聽,卻不會打擾你的感覺,讓江林覺得很舒服。
直到把最近幾天的事情都講完,有些口乾舌燥的江林才停下來。
李青鸞輕笑出聲,道:“原來明日便是公子飛黃騰達之日,青鸞在此賀喜公子了。”
江林正要說話,卻感覺一股溫熱感迅速貼近。
儘管月亮並不算明亮,可他依然看到,那個穿着染血長裙的女子從廢墟中出來,緊貼着他的身體,似要向外飄去。
廢墟的出入口並不大,兩人幾乎鼻尖貼着鼻尖。
直到此刻,江林才發現李青鸞臉上的血已經清理乾淨,仍然蒼白,卻美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