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天榮在臺上看着江林的舉動，不由笑道：“這個年輕人看起來頗有幾分不凡。”
俞茂明沒有吭聲，卻盯着江林，眼中露出異彩。
司務大人只管人，不懂鐵匠的技藝，俞茂明不同。
他本就是四大鐵匠營中技藝水平最高的那位，自然明白江林此舉有多驚人。
五個爐子，十五塊生鐵同時煅燒，其中的難度非常人可以想象。
每個爐子火溫不同，生鐵材質不同，擺放位置不同，都會帶來很大的差異。
即便是俞茂明自己，也做不到。
他默默的站在臺上，看着那個備受矚目的少年，花白髮絲於風中搖晃。
在極致的火溫作用下，生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變亮。
鐵匠師傅們終於體會到那些學徒的感受了，很多人才剛把生鐵填進去，正在控制火候，江林已經把生鐵掏了出來。
一羣老鐵匠看的眼皮子直抽抽，這他孃的也太快了！
南鐵匠營的人已經習慣江林的高效率，見怪不怪。
十五塊生鐵一一送去，以趙巖魁爲首的精英鐵匠高舉入品大錘，率先開始了錘鍊。
此起彼伏的叮噹聲，在正式鐵匠考驗場顯得格外突兀。
“江林，給我們幾個也來一塊唄？”幾個比較熟的老鐵匠喊道。
“來了，來了！”江林沒有因爲師父等人滿足了需求便停下，快步跑到那幾個老鐵匠的爐子前開始升溫。
幾個老鐵匠都心裡一喜，誰不知道江林的燒火技藝得天獨厚，經他手燒過的鐵，品質都能提升一兩個臺階。
這樣一來，就算自己沒有入品的大錘，只要細心錘鍊，應該也能打造出入品兵器。
東鐵匠營中，袁丙奇看着忙活不停的江林，又看看已經開始錘鍊的趙巖魁等人，牙都快咬碎了。
他終於明白，這個學徒爲何寧願捨棄頭名獎勵，也要過來幫忙燒火。
狗屁盡孝心，這麼快的燒火速度，能給趙巖魁節省太多時間了。
再配上那套下八品鐵器，最終鑄造物品質如何先不說，起碼時間上已經奪得先機。
旁邊一名東鐵匠營大師傅沉聲道：“袁師傅莫要心急，你的百鍊法本就不以時效爲先。他們雖快，但只要品質不夠還是白搭，定期考驗的可不是誰更快。”
聽到這話，袁丙奇幡然醒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道：“廖師傅，多謝提點，差點被他們弄的亂了心思。”
那位姓廖的大師傅呵呵一笑，道：“沒什麼好謝的，今年定期考驗，咱們東鐵匠營是否能奪得魁首，全看你的百鍊法了。”
“放心！”袁丙奇表情肅穆，語氣堅定，又充滿自信：“比燒火，我們是敗了，但要比錘鍊，趙巖魁絕非我的對手！”
自信心重新恢復的袁丙奇，全神貫注的完成了生鐵煅燒步驟，然後拿去鐵砧前，掄起大錘開始錘鍊。
他已經完全不去看南鐵匠營的進度，只一心要將自己所有的技藝水平都發揮出來。
用凡鐵打造下八品兵器很難，即便是用百鍊法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內心有種感覺，這次一定可以！
仍在燒火的江林，擡頭看了眼袁丙奇那邊，在給某個老師傅送去生鐵的時候，跑到趙巖魁身旁問道：“師父，要搭把手不？”
只要他用錘子錘上幾下，就能把這塊生鐵的品質再次提升。
然而趙巖魁卻搖頭道：“定期考驗考的是鐵匠技藝，讓你幫忙燒火已是開恩，再讓你來錘鍊，我乾脆回去睡大覺算了。放心吧，你師父我好歹也浸淫此道多年，真以爲我比袁丙奇差麼！”
江林沒再多說，雖然自己上手確實勝率更高，但趙巖魁這樣說了，也就無需強求。
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剩下就看個人發揮。
臺上，閆天榮笑呵呵的道：“今年定期考驗格外有趣，趙巖魁和袁丙奇二人都有不同助力，俞司匠以爲，他們倆誰會勝出？”
同樣的問題，閆天榮之前已經問過，俞茂明也回答過。
只是他回答趙巖魁更適合，而不是能在定期考驗中通過技藝比拼勝出。
此刻俞茂明回身拱手道：“回司務大人的話，趙巖魁目前進度優先，有更多時間調整。袁丙奇雖落後，但百鍊法奇異，一時間難分伯仲。”
“哦？你也分不清誰能勝？”
俞茂明略一思索，而後道：“若真要說出個人名來，屬下以爲，趙巖魁勝面更大。”
“爲何？”
“因爲江林是他徒弟。”俞茂明這次的回答，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閆天榮手指在把手上輕敲兩下，而後看向考驗場，淡聲道：“想必俞司匠看的出來，我想扶這個叫江林的小子一把，爲何還要如此誇讚他？”
俞茂明身姿挺拔，語氣沉穩，道：“司務大人要扶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林是鑄造司的人，會爲鐵匠營做事。他好，屬下便只會說他好，無需貶低什麼。”
閆天榮的視線微微下移，放在了這位頭髮花白的老司匠身上。
明知自己要扶持新人與他爭奪權力，卻仍舊炳明直言，沒有刻意打壓或貶低的意思。
閆天榮不得不承認，在司匠的位置上，俞茂明是四大鐵匠營中當之無愧的那個。
他很佩服，也很無奈。
一個一心只爲鐵匠營，只忠鑄造司，其它事情絲毫不理會的老司匠，有時候真挺讓人難受的。
過了片刻，閆天榮輕吐一口氣，道：“本官曉得了。”
俞茂明拱拱手後，轉過身去看向考驗場。
如先前說的那樣，司務大人想扶持誰，哪怕是擺明了和他爭奪權力，無妨。
只要能讓鐵匠營更好，一切皆可！
他俞茂明打了一輩子鐵，從未想過爭權奪利，所做一切，不過想讓大乾四十八司中幾乎可以說最底層的鑄造司，能稍微再好一點。
畢竟鐵匠都活的很苦，很累，每日只與鐵器相伴，俸銀也沒幾個。
比起用凡鐵打造出令天神動容的神兵，真正讓俞茂明目盼心思的事情，不過是讓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粗壯漢子們，能活的好點。
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