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影妖王聞言望去。
頓時臉色大變，趕緊佝僂着身子，匆匆跑到雲霞妃子前。
恭敬無比的單膝跪下：“卑職絕影妖王，參見雲霞妃子！”
眼前這位，可是妖皇三十六妃之首，是妖皇最寵愛、最信任的妃子。
地位崇高不說。
本身還是一位實力達到結丹九層圓滿的大高手！
更是有過沖擊元嬰的經歷。
論實力，絕影妖王拍馬都趕不上。
試問他如何敢不恭敬？
“放了那條美人魚。”雲霞妃子眸光平靜。
柔和的語氣，有着不容置喙的語氣。
絕影妖王面露猶豫，道：
“是。”
“只是，這隻美人魚私放了人族。”
“若是如此寬待她，其餘部下有樣學樣該怎麼辦？”
命令他接受，不敢違逆。
可是，該給他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堵住屬下們的嘴吧？
雲霞妃子看了一眼五磁神光覆蓋的江凡。
淡然道：“那位妖族同胞說得對。”
“既是同族，何必相殘？”
“其次，這隻美人魚放掉的不過是毫無威脅的普通人族，無礙大局。”
“相反，待得大戰結束後，兩族關係需要修復時，曾經救過人族的她，可以推出來作爲兩族和平使者。”
絕影妖王皺了皺眉，嘀咕道：
“大戰結束？”
雲霞妃子是在暗示什麼嗎？
卻聽雲霞妃子悠悠道：“哪有永不停歇的戰爭？”
“再浩大的戰爭，也有結束的一天。”
“人族與妖族實力相當，這場戰爭，必定是以雙方都傷亡慘重而收場。”
“到時候，務必會暫時罷兵，握手言和，各自韜光養晦。”
“而雙方都會粉飾一下彼此，減少摩擦。”
“這條美人魚，我看就挺合適的。”
“人美心善，又對人類有救命之恩，她會消弭不少人族仇恨的。”
江凡暗暗點頭。
不得不說，雲霞妃子雖是一個女人，卻極有遠見。
大決戰尚未開始，便預料到了戰爭的走向以及結局。
甚至還考慮到了戰後雙方罷兵言和，宣傳層面的需求。
還好她對此戰，並未深度參與。
不然，必是人族一方棘手的存在。
絕影妖王點點頭，道：“雲霞妃子言之有理。”
“來呀，解開她，帶回去好吃好喝供着。”
“來日有大用！”
轉而又恭敬道：“雲霞妃子，您怎麼突然駕臨軍營了？”
雲霞妃子擡起被捆縛在一起的雙手，道：
“遇上一個棘手的人族小輩了。”
“找精通解鎖的人來，解開此鎖鏈。”
絕影妖王愕然。
什麼人，能把雲霞妃子給制服？
還將她手腳乃至脖子都套上鎖鏈？
對方沒把雲霞妃子怎樣吧？
“還要我再重複一次？”雲霞妃子眸子微微一瞪，不怒自威。
她知道絕影妖王腦子裡在想什麼。
更知道在場的戰王們略帶擔憂的眼神意味着什麼。
畢竟，雲霞妃子可是有仙顏之稱的存在。
她被人制服期間，有沒有被人霸佔？
這可很難說。
但她沒法澄清。
因爲…她確實被江凡摸遍了！
想到這裡，又忍不住抓狂，下了第二道命令：
“另外，把你的人派出去，方圓三百里統統搜查一次！”
“務必找到此人。”
絕影妖王摸了摸滿是褶皺的鼻子，遲疑道：
“敢問雲霞妃子，你說的人是誰？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
“我的人搜查時，也好有個比照。”
雲霞妃子剛想比劃出江凡的模樣。
轉念一想，嘆道：“罷了。”
“都這麼久，早跑沒了影。”
她餘光瞥到了一身五色光芒，看不到裡面的人。
頗爲驚訝道：“你是哪族的？”
“這身五色光芒，倒是首次見到。”
江凡心中微微一寬。
看來，雲霞妃子也未能看穿五磁神光。
他略微壓着嗓音，道：“受老祭司之命來此，見過雲霞妃子。”
祭司？
雲霞妃子目露一絲忌憚。
那位青春永駐，不老不死的祭司靈音？
她派人來此幹什麼？
祭司一脈向來神秘。
當代的老祭司靈音，更是神秘莫測。
每次照面，雲霞妃子都覺得，自己好像被她看透了一般。
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
如今大決戰的關頭，靈音派人來軍營做什麼？
但她不好直接詢問。
她是妖皇妃子，代表妖皇。
問得太直接，難免有刺探祭司一脈隱秘的嫌疑。
便只能旁敲側擊起來，道：“你來戰場，一路走來有何感想？”
江凡心中斟酌了一遍，才緩緩道：
“天地爲棋，蒼生爲子。”
“苦的不過是底層生靈，希望戰爭早日結束，還兩族衆生平安萬世。”
本是隨口一問的雲霞妃子。
卻聽到了令她心中微震的答案。
忍不住呢喃：“天地爲棋…蒼生爲子…”
“形容得真貼切。”
“這也是你救美人魚的原因？”
江凡點點頭，道：“是的。”
“遠古的萬族先烈們，用血肉之軀庇護了萬族的千年安定。”
“若是萬族之間互相殘殺，他們的犧牲又有何意義？”
“不指望統領一方的強者，能有世界大同，衆生平等之念，起碼不要殘忍對待弱者，要給他們基本的生存空間。”
他意指妖皇。
希望雲霞妃子能夠聽懂，轉達給妖皇聽。
雲霞妃子甚覺有趣：“哦？世界大同，衆生平等？”
“這話倒是新鮮。”
“可弱肉強食纔是鐵律，妖族如此，人族如此，萬族皆如此。”
“這世界，本就該如此。”
江凡搖搖頭，低沉卻有力道：
“雲霞妃子，請將目光看向歷史長河。”
“縱觀人族千萬載，王朝更迭，哪一次不是舊貴胄的覆滅，新貴胄的升起？”
“近看妖族百年劇變，若無老妖皇鯨落，豈有新妖皇誕生？”
“世界本無定法，又何來鐵律？”
“我們只是欠缺一個偉岸的身影，引領我們開創大同世界，開闢衆生平等的國度。”
“也或許，曾經有過，只是倒在了途中。”
他的話很輕。
卻有着振聾發聵，撥動人心絃的力量。
雲霞妃子陷入沉思，問道：“何爲大同？何爲平等？”
對於妖族而言，這是再陌生不過的概念。
因爲他們從出生起，就各自扮演了獵食者與被獵食的角色。
平等，是個不存在的詞。
江凡揹着手，仰天道：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短短十六字，如霹靂打在雲霞妃子的心頭。
也打在了每一個妖族的心裡。
一幅人與人平等和睦相處，將毫無血緣關係的老人視爲自己父母贍養，他人的孩子視爲自己孩子撫養的畫面緩緩浮現。
聽起來很遙遠、夢幻、不切實際，甚至荒誕得令人恥笑。
可仔細想來。
那不正是他們心底最渴望的世界嗎？
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互相殘殺，沒有自私自利。
大家平等共處，安樂而平和。
每一個人，哭着來到世間，笑着迴歸天地。
這纔是生靈本該擁有的樣子。
偌大的軍營，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他們都被那短短十六字描述的大同世界震撼到了。
雲霞妃子一陣失神。
大同世界的觀念，給了她不小的衝擊感。
再度望向江凡時，眼中有了些許敬意。
微微欠身，道了一禮：
“聽先生一言，勝閱十年書。”
“雲霞受教了。”
江凡道：“一家之言罷了。”
“在下還有事，就不打擾雲霞妃子公幹了。”
“告辭。”
“且慢！”雲霞妃子喚住了江凡。
江凡心裡一突。
不會是說漏了嘴，這女人察覺到漏洞了吧？
此女的聰慧，他是領教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