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淑妃原本就覺得心中萬分委屈,此刻見寧子初面色冷淡,聽着她說想一頭撞死,非但不阻撓,反而還激勵着她去,胸腔中的那顆心更沉了些。
他果然是從不在意她的。
就連她說想要一頭撞死,也沒能看到他臉上有半點波瀾,哪怕他說一句好話,她都能歡喜許久。
然而,一句好話也無。
迴應她的只有冷淡。
原本以爲他今日來是來看望她的,可當他說出要讓她去給顏天真伴舞時,猶如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從頭冷到腳。
嚴淑妃這一刻真正明白了……生無可戀的感覺。
她緩緩起身,轉頭望向身後幾尺之外的那根柱子,邁出步子便衝了上去!
她的身後,寧子初依舊只是冷眼看着,無動於衷。
眼見着嚴淑妃就要撞上那根柱子,在離柱子只有一尺不到的距離時,嚴淑妃身形一滯。
寧子初望着她那停滯的身形,微一挑眉,目光之中攜帶着一絲好笑。
在這個世上,生無可戀的人何其多。
許多人,都有那麼一瞬間想要輕生。
想要自盡的方式其實也有很多,一個人只要抱着必死的決心,想死,太容易了。
然而,許多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依舊會怯弱,猶豫不決。
就好比此刻的嚴淑妃。
或許她方纔有一瞬間是真的想死,可當她快要踏上死路時,她卻又開始猶豫,在緊要關頭,她懦弱了。
她根本就沒有膽量去死,因爲她還不到絕望透頂的時刻。
寧子初想到這兒,脣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怎麼了淑妃?回心轉意了麼?”
此時此刻,背對着他的嚴淑妃,心思卻是百轉千回。
她爲何要這麼簡單地死去……
若是就這樣死了,未免死得也太窩囊,她不甘心。
顏天真要她做伴舞,不就是想讓她被人笑話,她若是因爲拒絕此事就去尋死,顏天真只怕是做夢都會笑醒。
她絕不能讓顏天真那賤婢稱心如意。
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
不如先應承下來,回頭想個法子,好好回報一下顏天真。
對,絕不能就這樣死。
如此想着,嚴淑妃轉過了身,抽泣着,“陛下,臣妾……”
“既然捨不得一頭撞死,那就別廢話。”寧子初看着她,開口的聲線冷然,“方纔朕跟你說的事……”
“臣妾答應就是了。”嚴淑妃擡手抹過眼角的淚花,“陛下說的是,臣妾應該先放下對她的成見,一致對外。”
“你能這麼想的自然是最好。”寧子初說着,起了身,“既然應了下來,那就認真對待此事,莫要搞砸了,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呵。”
寧子初並未將話說完,所表達的意思卻很是清晰。
嚴淑妃低着頭,道:“臣妾明白。”
寧子初不再接話,轉身邁出了寢殿。
“臣妾恭送陛下。”
眼見着寧子初的身影走遠了,嚴淑妃這才走回了梳妝檯邊,一揮衣袖,將桌子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藉此發泄心中的不快。
“譁”
胭脂水粉珠寶首飾砸了一地。
身後的宮女見此,連忙走上前,蹲下身收拾。
“娘娘,那女子着實欺人太甚,陛下卻又處處維護着她,難道咱們真的就這樣忍氣吞聲,任由她欺壓?”
“本宮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嚴淑妃冷喝一聲,“她敢用這樣的方式來打壓本宮,事後必定又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本宮絕不讓她稱心如意!”
嚴淑妃說着,氣憤地落了座。
不就是靠着一副好皮囊,就那般自以爲是。魅惑君王,譁衆取寵……
什麼玩意兒。
“顏天真……”嚴淑妃念着這個名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走着瞧。”
……
湛藍的天空下,坐落在樹叢中的杏黃色宮殿,露出一片片琉璃瓦頂,在日光的映照之下,流光浮動。
這太寧閣,是專供異國使臣暫居的住處,佔地寬闊,亭臺樓閣頗多,落英繽紛。
四角小亭之內,一男一女對坐飲茶。
“小仙,聽說你今日去了一趟仙樂宮?”
“不錯,此去,可謂給我帶來不小的收穫。”南宮仙望着對面的男子,淡淡一笑,“這顏天真果然是個妙人,不僅歌舞一絕,想法也是千奇百怪,他所編的舞,相當吸引人,我原本就想去見識一番,今日去了,她竟還十分熱絡地拉着我一起學,這倒是讓我有些意想不到。”
“哦?她竟如此好心?”對面的男子有些詫異,“之前她在大殿之中一曲高歌,我暗中偷襲,事後她分明是發現了,按理說,她對我們應該有所記恨,覺得我們行事不光明磊落,險些着了道,如今她卻不計前嫌地與你來往,會不會是有什麼目的?”
“您說對了,她確實是有意圖的。”南宮仙道,“她之所以那麼熱絡地拉着我舞,是爲了邀請我在四國交流會上給她做個伴舞。”
“伴舞?”
“是呢,以她的風姿容貌,出風頭的自然是她,與她站在一起的女子,幾乎就成了陪襯紅花的綠葉。”南宮仙悠然道,“小仙自知容顏生得不比她美,但小仙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人忽略的,四國交流會上人聲鼎沸,能站在臺子上,也算是一種能耐,紅花再美,也會有人注意到綠葉,交流會結束之後,小仙自然也會被人所記得。”
男子聞言,輕笑一聲,“小仙從前不是挺心高氣傲的麼?如今竟然也願意爲他人做陪襯了。”
“女子都想做紅花,沒有幾個願意做綠葉,我雖然心有不甘,但確實及不上顏天真,這是衆人看在眼裡的,我若是不承認,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
“小仙,她固然比你貌美動人,但你也不能就這麼認輸了。”坐在對面的男子再次開口,語氣悠然,“若是沒有顏天真,你必然成爲萬衆矚目的。”
“馬大人,這話不對,若是沒有顏天真,我連出現在交流會上的資格都拿不到,畢竟我不屬於四國之人,縱然再有能耐,也爭取不到一個參與交流會的名額。”
“小仙,你且聽我跟你分析。”對面的人笑了一聲,“不錯,你是我們戎國人,不屬於四國之人,可若是你未來的夫君屬於這四國之人,那麼你自然就有資格參與交流會,正所謂出嫁從夫,嫁一個屬於四國中的男子,你就能得償所願,聲名遠揚。”
南宮仙一怔,“可是……馬大人現在提出這樣的建議,是不是也太遲了些?十六個名額早已定好,眼見四國交流會的日子就要到了,參與交流會的這十六個人才,每一位想必都做好了準備,哪能輕易換人?”
“不遲,不遲。小仙你在歌舞方面本就極有天賦,你方纔也說了,學了顏天真那支舞,只要你練熟了,拿出去展示一番,必然會獲得無數讚賞,以你的天賦,練個兩三日,準能練得得心應手。”
男子說到這兒,脣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我要你取代了顏天真,去參與交流會,至於你的身份……北昱國皇帝寧子初的女人,這個身份,夠格了吧?”
南宮仙怔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馬大人的意思是,要算計顏天真,讓她失去了這個機會,而我便可以作爲替補……”
“不錯。北昱國雖然繁榮昌盛,可在歌舞方面的人才當真不怎麼多,放眼這北昱國後宮,能讓人眼前一亮的也就只有顏天真了,其他人的歌舞千篇一律,乏味無趣。若是顏天真出個什麼意外,沒法參與交流會,那麼,最傷腦筋的自然是北昱皇帝,他必定想不到其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男子說着,輕抿了一口茶,“真到了這個時候,你便可以舉薦自己,爲他分憂,條件是留在他的身邊,你只需要表達一番你對他的愛慕之情,再承諾你不會令他失望,他興許就會留下你了呢。”
“那要是他還不留下我呢?”
“那就讓他傷腦筋去吧,四國交流會上人才輩出,他若是沒了顏天真,且看他要找誰去,咱們順便可以瞧瞧,他這後宮之中還有什麼歌舞方面的人才。依我看來,除了顏天真之外,根本就沒有人能贏得過你,北昱皇帝若是不選擇你,那便是他的損失了。”
南宮仙聞言,思慮了片刻,道:“那大人有什麼好的計劃麼?你想讓顏天真出怎樣的意外?”
“顏天真雖然挑了你做她的伴舞,可她與你畢竟不熟悉,你若想要下手,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以顏天真在這宮中的地位,衣食住行方面必定都很講究,入口的食物,興許也會有人幫着試吃,所以,咱們要想一個……令她完全防範不到的招數。”
“什麼招數?”
“就是……”
這一頭二人在商量着計策,另一邊,仙樂宮之內,迎來了一位稀客。
“喲,淑妃娘娘,您來了。”顏天真坐在藤椅之上,眼見着迎面緩緩走來一道紫色人影,那女子面若芙蓉,身形婀娜。
這樣的美女,若是笑上一笑,必定嬌美無比。
可偏偏她是繃着一張臉,目光之中的不善,藏都藏不住。
顏天真自然知道嚴淑妃討厭自己,卻裝作若無其事一般地站起了身,慢悠悠地俯身行了個禮,“天真見過淑妃娘娘。”
“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你該知道,本宮不想與你有過多交流。”嚴淑妃神色冷淡,“你要跳什麼樣的舞?”
“我要跳的這支舞,可不簡單呢,淑妃娘娘,您要看好了。”
顏天真輕笑了一聲,抖開了手中的羽扇。
嚴淑妃原本還興趣不大,可目光一擡,看見顏天真所跳的舞步時,卻微微一怔。
身爲舞者,自然具備欣賞舞姿的眼光。
她雖然心中極度討厭顏天真,卻也不得不承認,她此刻跳的這支舞……
新奇、妖嬈、明媚。
頗有活力,全然沒有後宮舞娘那種溫吞的感覺。
讓人……忍不住想跟着她的節奏一起舞動。
“來,淑妃娘娘,您別呆站着不動啊,既然是過來與我一起學習的,那便跟上我的節奏吧,對你,我還是挺有信心的。”
嚴淑妃聞言,冷哼一聲,雖然依舊沒有擺出什麼好臉色,卻是走到了顏天真的身後,捕捉到一個節拍,跟了上。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顏天真口中念着伴奏,腳下的步伐不停,嚴淑妃起初舞步還出了些小錯,但很快的,也跟上了。
結果不出顏天真所料。
嚴淑妃雖然腦子不怎麼好使,可跳起舞來,也是不賴。
身姿纖細又高挑的人舞動起來自然是不會難看,更何況她也有着一副好皮囊呢。
一舞完畢,顏天真笑道:“淑妃娘娘學得倒是挺快的,咱們先稍作休息,過會兒再來一遍。”
嚴淑妃並未拒絕,只問了一句,“你的這些舞蹈,都是從哪學來的?莫非每一支都是你自己編的?”
“呵呵,也有自己編的,也有他人教的,我從小就立志做一名優秀的舞者,自小學舞,跟着不少前輩混過,如今也算是靠着歌舞出人頭地了。”顏天真笑得一派優雅,“看淑妃娘娘的態度,似乎挺喜歡這支舞。”
嚴淑妃淡淡道:“尚可。”
接下來的時間裡,二人又一起跳了幾遍,不過才半個時辰,便已經覺得有些無力了。
“本宮蹦不起來了,有些累。”嚴淑妃輕喘着,道,“今日就先練到這兒吧,明日再繼續。”
“好。”顏天真應道,“明日再把南宮姑娘喊過來,咱們三個一同排練。”
“南宮仙?”嚴淑妃有些訝異,“她是戎國的人,你選她做伴舞?”
“有何不可?”
“戎國人都是一羣蠻子,與我們北昱國隔得近了些,他們皇帝之前還想將這女子塞給陛下,說是什麼送給陛下的禮物,呵,我怎麼瞅着就像是心懷不軌,他們戎國人一定對我們北昱國有所圖謀!”
“我知道啊。”顏天真輕搖羽扇,慢條斯理道,“這南宮仙的確一開始就是衝着陛下去的,戎國人的確沒安什麼好心,但四國交流會,與戎國不沾邊,無本質上的利益關係。這南宮仙也是個要面子的人,我給了她一個表現的機會,她又怎麼會不好好把握,多少人想在交流會上表現都沒有機會呢。”
“最好是像你說的這樣。”嚴淑妃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顏天真望着她離開的身影,挑了挑眉。
嚴淑妃的考慮不無道理,戎國對北昱國有所圖謀,難保不會藉此事出什麼花招。
但是……她目前真是找不到更好的伴舞了。
誰讓她有強迫症呢!
身高、腿長、腰圍、顏值、功底……都有硬性要求。
原本還指望喜鵲杜鵑這兩個宮女。
結果這兩人太讓她失望,打起架來倒是挺利索,跳起舞來,不倫不類,好好的舞步,專業舞者踩起來頗爲好看,她們踩起來像是抽了羊癲瘋。
所以……功底當真是極爲重要的啊!
她自然不信任南宮仙,可誰讓南宮仙能擔大任。
她同樣不信任嚴淑妃。
不知這二人會不會耍什麼花招。
無妨。
潛藏的敵人,也能拿來加以利用,那也是她的本事。
這六宮之中,根本就沒有她信得過的人。
因此……選誰做伴舞不都一樣,反正都是信不過的,無論她最終做的是怎樣的選擇,想必都會有人來搗亂。
既然避免不了麻煩,那還是挑兩個條件最讓她滿意的了,如此想着也就釋然了。
……
臨近傍晚時分,天色已經有些暗沉。
顏天真出了仙樂宮,一路散步着去了御花園。
總是呆在仙樂宮未免有些悶,總得要出來走走。
這個時辰,御花園裡的人倒是真不多,如今這時節涼風習習,出來散步聞花香,倒也愜意。
顏天真正漫步着,忽聽前頭不遠處隱約響起貓叫聲。
“喵嗚”
顏天真聽着這聲音,原本還沉寂的鳳眸噌得一下亮了。
順着聲音朝前走去,便看見一隻通身雪白的貓兒趴在月季花之下,半眯着眼兒。
這貓兒不大,看上去也就滿月有餘。
好可愛的貓咪!
顏天真瞥了一眼四周,並無人,便走了上前,蹲下身,伸手輕撫着那貓兒的頭。
方纔隔得不近,只以爲貓兒是在睡覺,這會兒走近了,才發現它神態倦倦,不像是犯困,倒像是有些病態,無精打采。
但凡是這宮中的小貓小狗,都是有主人養着的,絕不是野的。
也不知這小貓是哪個宮的。
看它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顏天真將它從月季花下拎出來,這才發現它一隻後腿上染着血跡,且,血都有些乾涸了。
看來是受傷有一段時間了。
真是個可憐的小傢伙。
顏天真抱着它,轉身離開。
顏天真並不知,在她離開之際,身後一丈之外的花圃後,走出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
望着漸行漸遠的她,面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
“喵喵,乖啊,別掙扎,別撓我……”
雅緻的寢殿之內,顏天真將小貓放在了桌子上,給它處理着傷勢。
興許是金創藥帶來了刺激感,使得小貓不安分地蹬着腿,顏天真只能一手按着它,一手幫着它擦藥。
而就在這時,宮女喜鵲端了果盤進來,將果盤擱在了桌子上。
“顏姑娘,你出去散步了一圈,怎麼帶回來一隻貓?”
“御花園裡撿的,不知主人是誰,看它受了點傷,便帶回來處理一下,你來得正好,去拿一碗羊奶過來,再拿些肉來,肉切得碎一些。”
“好勒。”
喜鵲應着,轉身離開了。
顏天真喜歡貓,是大夥都知道的。
不過,她喜歡,卻不養。
曾有人問顏天真不養貓的原因,顏天真的回答是:養貓是件傷心事,貓兒壽命大多短暫,人的日子才過了幾年,貓兒卻已經走完了一生,曾經養過兩回貓,都眼睜睜的看着它們走了,於是決定不再餵養,沒有情感的羈絆,自然也就不至於傷心了。
她跟旁人都是這麼回答的。
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說的話……都只是忽悠罷了。
她不養寵物的真正原因,是因爲養了怕不好帶走,她時常想着要如何離開皇宮,一旦有機會便會抓緊時間離開,若是離開之時,再帶着一隻動物,着實是累贅呀。
丟了不忍心,帶着是拖累。
再有,這宮中惡毒的人實在太多。
妃嬪與妃嬪之間引發矛盾,若是無法和平解決,倒黴的便是身邊的人……或動物。
曾聽聞,婉嬪養的一隻小牧羊犬,吊死在後院井邊的樹下,把打水的宮人嚇得夠嗆。
曾聽聞,賢妃養的一隻鸚鵡,被拔了毛剝了皮,掛在了寢殿前的燈籠上。
曾聽聞,柳妃養的一隻小香豬失蹤了,時隔一日被發現,竟然被燉熟了,就擺在寢殿前的階梯上。
樁樁件件殺寵物嚇人事件,不都是這些後宮婦人整出來的麼!
對付不了敵人,就伺機宰殺敵人的愛寵,將敵人嚇個花容失色,驚惶落淚,這心裡也覺得痛快。
……一羣寂寞的變態女人。
主子得罪人,愛寵來買單?
她顏天真雖說也不是個好人,卻從來不幹殺小貓小狗的缺德事。
要說她顏天真在這宮裡的敵人可謂是最多的,十個妃嬪裡九個看她不順眼,她哪裡敢養動物。
一不留神跑出了仙樂宮,沒準就進了鍋了。
這也是她一直不養寵物的原因之一。
若是有朝一日離了宮,找了個穩定居所,她定然也是要養一隻愛寵的。
至於今日撿的這隻小貓……
她依舊不養。
等過兩日,它的傷好了,就將它送人罷。絕不送這後宮婦人。
送誰好呢。
雲渺?
花大師?
都好。
“顏姑娘,您要的東西來了。”喜鵲的聲音傳入耳膜,顏天真轉頭望去,便見喜鵲端着羊奶與一盤肉走上前來了。
將食物擺上了桌,小白貓便將頭湊了上去,歡快地吃了起來。
……
太寧閣。
“小仙,如何?”
“大人這計策果然不錯,她已經把小貓帶回宮中去了。”
“呵呵,顏天真能在這宮中混得風生水起,自然是有本事的,她對人必定會有所提防,但絕不會去提防一隻小貓兒。”
“我特意去打聽了顏天真的喜好,她雖喜歡貓,卻從來不養,據說,是因爲曾經養死了兩隻,太過傷心,於是便決定再也不養,真看不出來,她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即便是她不願意養,她總得等貓兒的傷好了,再將它移出仙樂宮,只要兩日的時間,貓兒毛髮上的藥,就能透進她肌膚內了。屆時,我們也不用管她怎麼處理那隻貓,一旦藥效發揮,她便會覺得身軀疲乏,神志渙散,難以集中精神,到那個時候,別說是跳舞了,她能蹦起來一下,就算她能耐。”
“大人此法高明。”
“呵呵,路我已經替你鋪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走,就看你的了。”
“大人放心,小仙必定不會讓大人失望。”
……
“娘娘,您跳的這個舞可真好看。”
“是呢,奴婢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舞姿,看上去好歡快呢。”
“看得奴婢也想跳了。”
“你?你就別丟人啦,看你這僵硬的身軀,哪有娘娘這般柔軟的腰肢。”
“討厭,你還膀大腰圓呢!”
淑蘭殿內,一片歡笑聲。
嚴淑妃回了寢殿之後,便又開始跳起了顏天真教她的舞步。
顏天真所教的這支舞倒是神奇,跳久了,大汗淋漓,卻也不太想停下來。
這大概就是舞者都想要追求的歡樂之感,隨着舞步的一起一落,胸腔中的心也跳動得厲害,卻又莫名地令人有一種愉悅又暢快的感覺。
一舞結束,宮女遞上了拭汗用的手帕。
嚴淑妃接過了手帕,擦拭着額上的汗珠。
原本因爲要給顏天真伴舞這事兒,讓她覺得心情頗爲煩悶,跳了幾圈舞之後,倒是覺得心裡舒坦多了。
舞動之間,似乎所有煩惱與不快都被拋諸腦後。
而這會兒停下來了,這心裡又忍不住開始堵。
縱然那姓顏的女子貌美如花,歌舞一絕,終究改變不了是個賤婢的事實。
陛下還總說……別拿她的身份說事。
真是偏心。
身份與家世本就是至關重要的,若是富貴貧賤都能混爲一談,這世道豈不是亂了。
世間的人,原本就是分三六九等。
嚴淑妃心中正不甘心着,忽聽宮人來報——
“娘娘,皇后娘娘來了!”
“皇后來了?”嚴淑妃聞言,秀眉微蹙。
皇后與她素無來往,也就平日裡見了打個招呼,今日登門做什麼?
別是爲了笑話她給顏天真伴舞一事吧?
這事委實不算什麼秘密,作爲皇后,最早聽到風聲,也是合情理的。
皇后駕到,身爲妃嬪自然要迎接行禮,嚴淑妃便朝寢殿外踏去。
擡眼便看到兩丈之外,身着金紅鳳袍的女子緩緩走來,頭頂鳳冠,那冠上的流蘇隨着她的走動輕輕搖曳。
眼見着她走近了,嚴淑妃俯身行禮,“嬪妾參見皇后娘娘。”
“妹妹不必多禮。”楚皇后望着她,淡淡一笑,“看妹妹額邊汗珠流淌,莫非是剛纔在練舞?”
“正是。”嚴淑妃站直了身子,淡淡道,“姐姐今日來我宮中,是有什麼正經事?還是單純來看妹妹跳舞的?”
楚皇后聞言,擡眸掃了一眼四周的宮人,“都退出去罷。”
等到寢殿之內,只剩下她與嚴淑妃兩人,她纔開口道:“妹妹方纔是不是在練習顏天真所教的舞蹈?”
楚皇后這話一出,嚴淑妃的面色微微一僵,“皇后姐姐莫非也是看我笑話來的?”
“你可莫要這麼想,本宮看顏天真也是不順眼的,如今你被她打壓,本宮瞅着她的氣焰也是愈來愈囂張,盼着她倒黴還來不及,哪有功夫來笑話你。”
楚皇后說着,輕瞥了她一眼,“本宮堂堂六宮之主,在妹妹你眼中就如此沒有氣量?專程來一趟你的寢宮,只爲了笑話你麼?”
嚴淑妃聞言,神色有所緩和,“是嬪妾小人之心了,那麼,皇后姐姐您有什麼要說的?”
“妹妹,你的風姿在這六宮嬪妃中也是數一數二的,若是沒有顏天真總搶風頭,你必然不會過得如此憋屈,如今陛下是被她魅惑了,但凡我們說顏天真一句不好,免不了就要挨訓。”
嚴淑妃聽着這話,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寧子初數落她的那番話。
他說,她們這些妃嬪,在他眼中只代表兩個字:平庸。
她們哪裡平庸!
出身名門望族,克己守禮,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
若是這也能叫平庸……真是太可笑了。
是因爲說了顏天真一句不好,就被他貶低得像螻蟻一般。
她們在他心中的位置,當真就卑微到塵埃裡?顏天真那不守規矩的囂張賤婢,他還當個寶似的捧在手心。
“陛下如今向着她,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嚴淑妃稍稍平復了心緒,道,“我們是斷然沒有資格去指責陛下,只能說,那賤婢手段太高明瞭些,我們沒她那個魅惑君王的本事。”
“妹妹你難道就當真願意這麼忍氣吞聲?”楚皇后走到了她身前,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本宮知道你委屈,她不過就是仗着那張好的臉皮興風作浪罷了,本宮始終相信,陛下只是一時被她迷惑,早晚要清醒的,而我們,所能想到法子就是,讓陛下提前清醒,再也不要被她所魅惑。”
嚴淑妃聞言,一時有些不解,“姐姐的意思是……”
“四國交流會至關重要,每國只能挑選四個名額,陛下給了她一個名額,可見對她有多看重,若是她讓陛下失望了,妹妹你覺得,她以後還能猖狂得起來麼?陛下固然喜愛她,但她與一國之君的面子比起來,分量還是輕的,若是她在交流會上出了差錯……”
嚴淑妃幾乎是一瞬間明白了皇后的意圖,“姐姐的意思是要動手腳?哪有那麼容易,她雖然無名無份,可一切待遇都不比我們差,衣食住行各方面,下人們都佈置得周到,入口的食物也有人先試吃,再則這宮中實在太多陛下的眼線,你我宮中可都有啊,貿然行動,若是被陛下知道……”
“當然不能在這宮中行動。”楚皇后打斷她的話,“這宮中的確眼睛太多,咱們也犯不着急於一時,依本宮之見,若是要行動,等到交流會那一日再行動,交流會於宮外舉辦,場面熱鬧,人多雜亂,總有能避開眼線的時候,你與顏天真是同時上場的,自然會有與她獨處的機會,你瞅準時機。”
楚皇后說到這兒,將手伸入寬廣的衣袖之下,取出了一個紙包,遞給嚴淑妃。
嚴淑妃望着她手中的紙包,“這是……”
“軟筋散,本宮高價從黑市裡買的。”不等嚴淑妃接過,楚皇后便將紙包塞進她手心裡。
“這玩意並非毒藥,若是有人試吃,也吃不出什麼毛病,這是一種十分厲害的"mi yao",服用下去,起初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只要一刻鐘後便會生效了,一旦生效,便會渾身虛弱無力癱倒在地,一個時辰之後纔會恢復力氣,你要掐着時間給她服用,那麼,她一上場就跳不動了。”
嚴淑妃望着手中的紙包,若有所思。
楚皇后見她不說話,又道:“妹妹,你怎麼關鍵時刻犯糊塗了?顏天真不行了,你與南宮仙救場,南宮仙是戎國人,沒有資格奪魁首,她的出現,原本就只是個陪襯,而你作爲我北昱國的皇妃,就有機會爭取魁首了,學會顏天真的舞,必能讓你在四國交流會上揚眉吐氣,若是奪了魁首,你還怕將來陛下不看重你?”
嚴淑妃聽聞此話,面上並未露出歡喜的神情,開口的語氣頗爲平淡,“皇后姐姐還真是打了一手如意算盤,我能理解爲,你是在利用妹妹幫你對付她麼?”
“這怎麼能叫利用?若是隻有本宮一人得利,那才叫做利用。”皇后慢條斯理道,“一旦你成功,最大的贏家自然是你,其次纔是本宮,你的勝利,算是你冒着風險得來的收穫。顏天真一旦失利,可不就是你佔了優勢麼?這麼一來,你我二人心裡都痛快了,主意,本宮已經給你出了,行不行動,就看你自己的了。”
嚴淑妃不語,望着手中的紙包,手心一攏,收緊。
顏天真。
等着接招吧。
……
是夜,月光皎皎清如水。
寬敞的庭院之內,白玉石桌上,點着一盞燭火。
石桌旁,身着海藍色錦衣的男子端坐,藉着燭火,端詳着手中的白紙黑字。
他的神態慵懶而專注,明黃色的火光在燭芯上微微跳動,隔着琉璃燈罩,映照在他如玉的臉龐上,在這樣的夜裡更增添了一抹朦朧的魅色。
忽有腳步聲響起,在這樣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鳳雲渺擡眼望向來人。
皎潔月色打在來人光禿禿的腦門上,大老遠的就能看出此人是花無心。
花無心走近了,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物,拍在石桌上,“給!你要的東西。”
鳳雲渺望着眼前那掌心般大小的錦盒,挑了挑眉,“鴛鴦劫?”
“廢話。”
“這麼快就拿到了?”
花無心沒好氣地應了一聲,“要這個東西,對貧僧而言,原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你曾說過,鴛鴦劫是有解法的。”鳳雲渺望着他的目光,有些似笑非笑,“你當初是如何解的?”
“麻煩得很,將兩隻蠱蟲從體內引出來便好,若不是行醫用毒的高手根本沒法做到,當初給我種情蠱的苗女還騙我,說是一旦種上就沒有解法,嚇得我好幾日睡不了安穩覺。”
“誰讓你花花腸子。”鳳雲渺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帶着輕嘲,“若是有一日,你的心儀之人給你種上這情蠱,你是否會接受?是否還會嚇得睡不了覺?”
“額……這個……”花無心想了想,道,“我與相好,有合有分,今年情意綿綿,也許明年就緣盡,說不準啊,因此,這情蠱可不能亂用。”
鳳雲渺嗤笑一聲,不予回答。
“你手上看的是什麼東西?”花無心見他手上有一疊紙張,一時有些好奇,便湊上去看。
這一看,卻讓他驚奇了。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好詩!你新作的?”
“這不是我作的。”鳳雲渺輕描淡寫道,“是天真作的。”
“她?”花無心怔了怔,“她還有這等文采……”
“你以爲呢?”鳳雲渺冷笑一聲,收起了桌上的錦盒,起身離開。
……
萬籟俱寂,仙樂宮內燈火未熄。
顏天真抱着今日在御花園撿到的那隻小白貓,坐在寢殿前的藤椅之上,白皙玉手緩緩撫過小貓背後的毛。
“喵喵,這傷口也包紮了,飯也吃飽了,你怎的還無精打采呢?”
“喵喵……”
顏天真正給小貓順毛,忽聽空氣中響起衣衫翻飛之聲,擡眼的那一瞬間,一道輕盈的人影便落在了身旁。
下一刻,一聲低笑傳入耳膜,頗爲動聽。同一時,一隻手撫上了她的烏髮。
“天真,我還未到,你便開始念着我的名字,竟有這麼想我?你念叨着,我便來了。”
顏天真聞言,擡眼看身旁的鳳雲渺,“我方纔有念你的名字?”
鳳雲渺望着她,桃花眉目輕挑,“你方纔不是喊了一聲——渺渺?”
雖然聲調有些古怪,他只當她是刻意變着語氣。
畢竟她偶爾說話就是會怪里怪氣,音色撩人。
顏天真聽着鳳雲渺的話,卻是笑出了聲——
“噗嗤”
她念的是: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