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下去之後再也沒有上來,這下急壞了井口的阿措。他趕忙拉扯繩子,只感覺失去了重量。繩子終於被全部拽了上來,柳晏卻不見蹤影。她趴在井口呼喊着,始終得不到迴應。情急之下,她也顧不了許多,想要下井。薔薇也意識到出現了意外,但她還是奮力攔住阿措,勸道:“你冷靜些,他不會有事的。反倒是你,如果因此出了事,我怎麼跟他交代?”
這種時候,阿措哪裡聽得下去,便和薔薇撕扯起來。守在園子外面的宮女聽見動靜,忙問出了什麼事。這些宮女是皇帝安排的,平日裡,薔薇給皇帝面子,從不理會她們。此刻聽見她們說話,喝道:“沒事,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進來。”
但是,這個宮女不僅僅是皇帝的人,還是韋后的人。雖然薔薇說得很嚴重,她還是準備察看一下,好向自己的主子邀功請賞。可是,她剛探出頭,就被人一掌打暈。打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珩的妻子藍煙。皇帝收回仙園後,便安排自己信得過的人進駐仙園。原先的守衛將軍李珩則被撤職。李珩放心不下,便安排藍煙喬裝打扮混入仙園。
薔薇聽外面沒了動靜,繼續勸阿措,“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他還能在這口井中淹死?”阿措也冷靜了些,坐在井口繼續等待。
……
柳晏在刺骨的寒冷中甦醒過來,發現自己仍在水中,卻不用嘴也能呼吸。胸前的紅光就像一盞明亮的燈盞,照亮了漆黑的井底。轉了一圈後,他發現井底很大,甚至不亞於大明宮的正殿。雖然是井底,卻沒有淤泥,而是堅硬平整的石頭。
突然,他覺得腳底一軟,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具屍體。這具屍體衣衫襤褸,身上有不下十處傷口,各個都觸目驚心。聯想到阿措的夢境,他不禁暗呼,難道這就是那個上古仙族的屍骸?
就在這時,龍晶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開始抖動着,彷彿試圖離開柳晏的身體。但是在柳晏的感覺中,自己的身體彷彿要被撕裂一般。雖然承受着極大的痛苦,他還是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思考着。他下井來找這個上古仙族的屍骸,不就是想要丟棄龍晶嗎?雖然很痛苦,但也要堅持,更不能有任何不捨。
這麼一想,痛苦似乎減輕了不少。沒過多久,龍晶果真脫離了他的身體,飛入屍骸口中。那個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屍骸竟然張開了嘴,把那塊拳頭大小的龍晶吞了下去。柳晏顧不上觀賞,立即感受到強大的水壓,再次窒息。
屍骸突然睜開眼睛,飄了起來,然後緩緩站立起來。他好奇地盯着垂死掙扎而柳晏,然後輕輕一揮手。只見水立即向上涌去,從井口噴了出去。在井口等待的阿措和薔薇被這突如其來的噴涌嚇了一一跳,趕忙躲閃,但噴涌的水落下來後,將她們淋成了落湯雞。
“怎麼回事?”阿措忙問。
薔薇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
多出來的水噴涌出去,井底便幹了。柳晏嗅到了空氣,張開嘴貪婪地呼吸着。恢復了神智,他才注意到井底發生的變化,水彷彿受到一種奇怪的力的支撐,居然懸在一丈多高的地方。緊接着,他又聽到一聲嘆息,扭頭便看見了那個復活的上古先祖。
他趕忙爬了起來,緊緊盯住那個老者,只見他周身泛着紅光,身上的傷口慢慢平復,破舊的衣服也不可思議地自我修復着。過了一會兒,紅光消失,而老者吐出一口氣,看向柳晏。
“你很有趣!”老者笑道,“我從來沒想過,最後竟被一個凡人所救。”
柳晏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知道自己恢復了正常,倒也輕鬆了不少,說道:“我不是爲了救你,而是想來求你救我的。雖然過程不像我想象的那樣,但終究得償所願。所以,我應該謝謝你。”
“哈哈……”老者的笑聲在井底迴盪,“愚蠢的人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等柳晏迴應,他又繼續說道:“能得到龍晶是你的幸運,可你卻想方設法要將它拋棄。”
“我知道龍晶是好東西,可是我卻承受不了。”柳晏如實說道。
老者似乎才意識到這一點,哦了一聲,道:“是的,你只是個凡人,無比脆弱的凡人,你承受不了那種痛苦。”
“好了,你我各償所願,現在,能不能麻煩你把我送出去?”柳晏問道。
老者沒有立即答應他,閉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片刻後,他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柳晏,突然一揮手,隔空將柳晏擊飛。柳晏重重地撞在堅硬的井壁上,頓時頭暈眼花,氣血上涌。不過,這種痛苦遠比龍晶帶來的痛苦輕多了,他不清楚老者爲什麼突然反目,但知道一定不能束手待斃。於是,他馬上展開反擊,也是隔空打出一拳。但是這一拳的打在老者身上,只是讓老者的身形一頓,並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咦!”老者有些驚訝,好奇地看着柳晏。
柳晏見自己的反擊似乎沒有什麼效果,瞥見那塊用來沉井的石頭,便將它當作武器,砸向對方。老者輕蔑地一笑,猛地一揮手,將石頭打了回去。柳晏只得閃身躲開。石頭撞在井壁上,四分五裂。
“還好,你勉強有資格做我的奴隸!”老者笑道,“我改變主意了,暫時不殺你了。”
柳晏道:“我不明白,說起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對我說這樣的話。”
老者並不廢話,隔空捏住柳晏的脖子,恨恨地說道:“你可真是愚不可救,井口的那個小丫頭沒跟你說過我是怎麼死的嗎?你們這些卑鄙骯髒的蟲子!”
柳晏只覺得自己的脖子馬上就要斷了,此時也來不及多想,集中全部的力量,奮力一擊。這拼死的一擊起到了效果。老者踉蹌地退後了兩步,鬆開了他。戰鬥經驗豐富的柳晏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等,往後一蹬,撲向了老者。
老者再一次擒住了柳晏的脖子,這一次用的是自己的手。但柳晏的手還能動,而且他的手裡拿這一片鋒利的石頭。他看準了老者的眼睛,奮力刺了過去。老者顯然沒有料到,當即慘叫一聲,連連後退。柳晏也沒有想到會有效果,因爲這個老傢伙的屍骸這麼多年都沒有腐朽,想來不是尋常人的肉身。不過,既然有了效果,就更不能猶豫了。於是,他將石頭拋了出去出去,砸向老者。老者趕忙躲閃,居然躲了過去。可是他沒有料到,這一擊只是佯攻,在他躲過這個小石頭的時候,後腦勺卻被一塊南瓜大小的石頭擊中。
這一擊,直接將他打蒙了,雖然還是踉蹌着沒有倒,卻已是頭暈眼花。這麼好的機會,柳晏當然不會放棄。事實上,他早已做好了準備,他猛地一揮手,又有兩塊石頭砸向老者。其中,有一塊片狀的石頭,邊緣鋒利的就像一把刀,它在柳晏的操控下,在空中拐了一個彎,擦過老者的喉嚨。
“呃……”老者捂住了喉嚨,但指間卻滲出紫紅色的血液。
柳晏幾乎力竭,但他知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古訓,接住那片帶血的石刀,一個衝刺,捅進了老者的腹部。咔嚓一聲,石刀斷裂。柳晏便用殘留的部分砸向老者的頭,一下又一下,直到再也沒了力氣。而老者的頭顱也在重擊下,碎裂開來。
“嘩啦……”隨着老者的死亡,懸浮在頭頂的水瞬間落了下來,將井底的一切淹沒。儘管水是流動的,柳晏還是被砸的頭眼昏花。這時,老者的屍體紅光一閃,那個曾被他吞下肚去的龍晶又從傷口中鑽了出來,撞到柳晏的身上。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柳晏沒有胡亂掙扎,而是閉上眼睛,感受着龍晶再一次和自己的身體融合。龍晶畢竟是神龍的遺蹟,作爲宿主,柳晏自然也獲得了潛水的能力。等他重新適應過來,便小心翼翼地去察看那個上古仙族的屍體。他不知道這個屍體還會不會再復活,但一定不能再給他機會,於是他拖着這具屍體浮了上去。
井中再次傳來動靜,阿措和薔薇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終於,她們聽到了了柳晏的聲音:“快拉我上去!”
阿措大喜,與薔薇一起不遺餘力地將柳晏拉了上去。柳晏爬上來之後,來不及多說什麼,又把那具屍首拉了上來。可是,拉上來一看,赫然發現只是一具白骨,而且只有半個頭。
“這……”阿措看着柳晏,等着他解釋。
柳晏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正思慮着,忽然又見白骨還是腐朽,化成了一堆沙塵。他擡起頭,看着東方,這才發現太陽已經冒出頭來了。
“你在井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阿措忙問。
薔薇也問:“你怎麼能在井下呆這麼長時間?”
可不是嗎,已經整整一夜了。
柳晏扒開溼透的衣服,發現胸前的龍晶已經不見了,但胸口卻殘留着一道龍色的龍紋。
“沒了,沒了!”阿措大喜。
龍晶確實不見了,但柳晏知道它還在。他不想再讓阿措擔心,便沒有多做解釋。
“回屋再說,我快凍死了!”柳晏看了一眼腐朽的骨頭渣子,對薔薇說道:“收拾一下,挖個坑埋了吧!他是這座仙園的靈根,你們都是受益者。現在,塵歸塵土歸土,但願它還能繼續滋養這片神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