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壽算是體會到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他冷哼一聲,“九州以爲,公主還是莫要如此爲之的好,省的害了旁人去。”
雒妃挑眉,“本宮看的上,那是鳳家的榮幸,何來的害之一說?”
秦壽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比起送兒郎入公主府,鳳家定然會更願意將嫡女送進宮裡,做聖人的寵妃。”
雒妃譏誚一笑,“是以,這纔是駙馬想說的吧?”
她自然是曉得他心思。才故意如此爲之,“駙馬莫不是要告訴本宮,這是醋了?”
她原本是奚落他,哪知秦壽竟當真點頭。
她微怔,寬大的袖子無意掃進了硯臺裡,沾染上了墨跡亦不可知,還是秦壽半步過來,兩根手指頭捻起她袖子,送到她面前。
雒妃就一陣惱怒,她抓回袖子,胡亂揉了幾下,哪知那團墨跡越發暈染開,髒色一片。
“駙馬,該回了。”她垂眸趕人,根本不看他。
秦壽斜長的眉梢一挑,還當真轉身就走,哪裡像是在醋的模樣。
他走到門口,忽的記起什麼,頓腳回頭道,“公主回京之時,落了個玩意在容州,九州已令人送了過來,想來公主見了是會喜歡的。”
雒妃想了想,不曉得秦壽所謂的玩意是何物。多半也是不重要的,故而也不理會他這話。
她隨後回了洛神閣,將衣裳換了,瞧着好端端的長裙卻是不能再穿了,便揮手吩咐道,“燒了吧。”
雒妃的帖子分發出去的很快。到了第三日,府中一切準備妥當,一大早就有女客上門。
只是誰都沒想到,這當先入府的竟是不邀自來的千錦公主......息芙!
大殷其實共有兩位公主,雒妃長公主因受盡太后與皇帝的恩寵,人盡皆知,可這千錦公主,便鮮少被人提及。
雖都是太后所出,可到底與皇帝息潮生和息宓還是不一樣的。
先帝去後,皇帝年幼,朝政不穩,作爲攝政太后,一個後宮女人,想要威懾羣臣,太后自是無所不用其極,沒人曉得當年她私底下做了些什麼,只是曉得在京爲質的三王之中,寧王是最早擁護太后攝政的。
而有了寧王的支持,太后才漸漸在朝中站穩腳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千錦公主息芙只比雒妃小了一歲,也就是先帝駕崩後不久便有了的,且生父不祥。
即便如此,千錦公主也是從太后肚子裡爬出來的,沒人敢對她公主的身份有異議。
只是打小就不受太后的待見罷了。
若說雒妃是被寵成天上的舒捲之雲。那麼千錦便只是地上的卑微黃泥。
太后養而不教,不少她一口飯吃,不少一件衣裳穿,也不會讓她被宮裡踩低逢高的起子小人欺負了,但旁的,卻是再沒了。
故而,皇帝對千錦不冷不熱,雒妃對她也是無甚好感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就是了。
今個,千錦卻是上門了,她進了門。即便沒請帖,宮娥太監等也不敢將她趕出去,只得去回稟雒妃。
雒妃彼時正在百花園中,她周圍盡是盛開的各色山薔薇,妖嬈烈焰,或紅或粉或黃,好不鮮豔。
然而,她卻比之嬌花更爲豔麗,釵鎦金五彩琉璃飛鳳蝶的高髻,米粒大小的南海珍珠串成的流蘇,纏繞在烏髮之間,若隱若現,分外嬌俏好看。
眉心一點桃花花鈿,由粉漸紅,嬌豔欲滴,黑白分明的溼濡桃花眼眼尾上挑,蔓延出氤氳的粉色,映襯着長卷的睫毛。眼波流轉之間,皆是動人心魄的風情,偏生她眉目又有天生自帶的高貴,冒犯不得,親近不得。
那脣也是紅豔豔的,有別於平日裡的粉嫩,這會一抿口脂,就若雨後海棠,彷彿鮮血染成,卻又讓人心癢難耐,恨不得一口將那脣吞進肚子裡纔好。
她左手蔥白小指上套了根掐絲琺琅翠色描金纏枝合歡花的指套,翠色蔥白。兩廂映襯,竟是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端起金邊紅花骨瓷的茶盞,旋開杯蓋,指套末端尖利非常,雒妃姿態優雅地呷了口,末了又用煙羅絲帕按了按嘴角,這才問道,“千錦?可是息芙?”
那通傳的小太監頭都不敢擡,“正是。”
提及這名字,雒妃就想起上輩子的舊事來,她有微微的晃神,“帶進來吧。”
說起來,她也是好多年都沒見她了。
千錦公主息芙年十四,未曾及笄,額前留着整齊的劉海,梳着小娘子那種苞苞髻,左右各一,用一銀鏈子纏着,下墜小巧的鈴鐺,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作響,也是討喜。
她長的白,這點與雒妃一樣,隨的太后,圓溜溜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卻是與皇帝和雒妃都不太像,想來是更像生父一些。
相貌雖不及雒妃的豔色,可也還算稚氣可愛。
她被領進來站在雒妃面前。有些促局不安,時不時瞥雒妃一眼,小聲的喊了句,“姊姊。”
雒妃瞧着她,不自覺勾起點嘴角,她從前被軟禁容州王府時,除了白夜鍥而不捨會來救她,剩下的還記得她這麼個人的,也就是息芙了。
最後山河破碎,大殷不存,她沒了長公主的身份,息芙自然也是一樣。
她偶爾聽秦壽說起過。息芙不知怎的與江湖中人攪合到了一起,還與江湖上一個勢力頗爲不錯的盟主結爲連理。
本該是能有安生穩當的日子可過,那盟主待她也極好,可偏生她帶着人來救她,最後折了盟主好些人手進去,這才作罷。
再後來。她死了,就不曉得如何了,她也不想去問秦壽,若如白夜一樣,沒個好下場,平白讓她不開懷。
想到這些,她難得的對息芙有好臉色,畢竟她自認爲沒對她好過,可後來她卻一直記掛着她這個姊妹。
雒妃將息芙上上下下掃了眼,就皺起眉頭,她對後面跟着的宮娥道,“怎伺候的公主,這樣寒酸就帶出來,莫不是欺主子性子綿軟不成,嗯?”
息芙身邊的宮娥噗通一聲當先跪下來,其中一人道,“長公主饒命,婢子無能。這已是二公主最好的一身了。”
息芙也被嚇了一跳,她拉了拉衣襬,皺着白嫩的小臉道,“姊姊,阿紅沒欺辱我……”
雒妃一挑眉,氣勢蜚然,叫人不敢直視,“阿紅?你賜的名字?”
息芙嚥了咽口水,忐忑地點點頭。
“像什麼話,這也叫名字?”她嬌喝了聲,瞧着息芙就是一臉嫌棄,實在受不得她,便對紺香和鶯時招手吩咐道,“帶二公主下去拾掇拾掇,務必打扮的乖巧一些,莫墮了天家顏面。”
根本容不得息芙反抗,紺香與鶯時笑着就將人帶下去了。
雒妃這才清清淡淡瞥了不敢跟過去的宮娥一眼,息芙的排場,自然也是按着公主規制來的,是以她貼身伺候的宮娥,剛好也是六名。
雒妃思量片刻,就下令道,“爾等六人的姓名,日後便按着十二節氣來排,本宮的宮娥是到季夏止,爾等就從七月開始,蘭秋、南宮、菊月、子春、葭月、冰月。”
末了她又加重字音,“可聽明白了?”
息芙的六宮娥面面相覷,不過能得雒妃長公主這樣的賜名,總好過千錦公主賜的。便疊聲應下,無一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