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愣愣地坐在書案前,她手裡捏着毫筆,筆尖飽蘸了墨汁,但遲遲未落下。
筆尖似乎懸的久了,那墨汁啪嗒一聲滴在白紙上,濺出梅花一樣的形狀來。
雒妃皺眉,她曉得目下不該多想,可還是止不住翻來覆去的思量秦壽說過的話,以至於連她自己都開始在懷疑,曾經她是不是真的根本不是真心心悅秦壽的。看上他,不過起因是那張臉,爾後纔是他這個人背後一些的東西,再者他並不像旁人那樣對她殷勤諂媚,甚至還不假顏色。
這樣得不到,她便越發想要得到,繼而是青歡的出現,他對青歡,比對她還好,她哪裡肯認命,死命的折騰下來,誰都別想好過。
首陽研完墨,見雒妃神思不定,她送上新的白紙上來道,“公主,可是有難處?”
雒妃回神,她擡眼茫茫然地看着首陽,好一會才籲出口氣道,“沒有。”
接着,她換了支毫筆,定了定神,才刷刷落筆。
她一連寫了兩封書信,一封是讓人快馬加鞭,送回蓉城蜀南王手裡,另一封則是暫且放到顧侍衛手裡。待時機好一些就上山交給上官傷。
蜀南王接到信後來的很快,不過小半天的功夫,他就站在了雒妃面前,隨他前來的還是那個衣着古怪的南蠻巫女。
雒妃衝他點點頭,也不在主帳中說事,直接往外去。
蜀南王四下一掃,見着營中將士與往日裡迥然不同的精神面貌,且還對雒妃恭敬有加的模樣,他心下吃驚,面上卻不露,反而笑道,“看來,公主已經收攏了軍心,將整個朱雀軍再次歸攏,約莫也就是近幾日的事了。”
雒妃面無表情,她遠望出去,就見周遭的兵將有條不紊,該幹什麼還幹什麼,臉上還有了笑容。
“蜀南王說笑了,這些都是駙馬的功勞。本宮一介女流,又能做什麼。”她並不抹殺秦壽的勞苦功高,心裡比誰都清楚,沒有秦壽,她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將營中將士擰成一股繩。
“公主自謙,駙馬與公主那還不是一家人。”蜀南王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
跟在兩人後面的南蠻巫女莫心,四處瞅了瞅,不甚有興趣地撇了撇嘴。
兩人正虛以委蛇間,冷不丁聽聞校場那邊傳來陣陣有節奏的怒喝聲。
蜀南王驚疑不定,“駙馬這是在拉陣練兵?”
雒妃眉頭輕輕一皺。又很快舒展開,“看看不就曉得了。”
一行三人轉角就往校場去,轉過路障,果然就見千人方陣的隊伍正整齊劃拉着長戈,一動一喝。氣勢沖天。
秦壽正站在最前面,他面無表情,時不時指個動作十分規範的小兵出列,不多時,他身後就站了好幾十人。
雒妃並未過去打擾,她與蜀南王站的遠遠的,校場微末的塵土飛揚中,雒妃忽的對蜀南王道,“此前蜀南王應允,遵從本宮安排,不知王爺可還作數。”
蜀南王心頭一動,“自然作數的。”
雒妃點頭,她也就開門見山,“這蜀南太過溼潮,本宮也不想多呆。等收攏了朱雀軍,本宮就帶着大軍回京,這邊蜀南州,便只有靠王爺了,這麼多年。蜀南南蠻安分,都與王爺的勤勉分不開,本宮即便帶着朱雀軍回去了,聖人也是放心的。”
聽聞這話,蜀南王一驚,心思急轉,嘴裡卻道,“使不得公主,蜀南若沒了朱雀大軍的鎮守,臣惶恐。”
雒妃轉頭看他,“蜀南王不必惶恐,本宮與聖人都相信王爺的本事,蜀南在王爺的治理下,定然會越來越好。”
蜀南王皺緊了眉頭,實在分辨不出雒妃這話的真假。根本不敢隨意同意下來。
雒妃嘆息一聲,“朱雀軍四分五裂,本宮實在不放心,聖人將虎符交到本宮手裡,本宮怎麼也要將此大軍從上官家餘孽手中奪回來。帶回京去。”
蜀南王見雒妃不似說假,他沉默了瞬,見秦壽那邊已經輪着換了方陣,起先挑出來的小兵破格晉升爲十人小隊的隊長,儘管這樣挑選出來的隊長能力參差不齊,可也比羣龍無首的好。
雒妃繼續道,“本宮要求很簡單,蜀南王只需尋個由頭,將上官弭從隴山上引入蓉城困個一天一夜足矣,再者與本宮一小隊南蠻人。幫着本宮斷了隴山上的糧草即可。”
雒妃的要求根本不過分,一小隊南蠻人,不過才區區十來人,他也拿的出來,但蜀南王顧忌的是鳥盡弓藏。
百無聊賴的莫心一聽聞雒妃要借南蠻小隊,當即眸子就亮了,她拉了拉蜀南王的袖子,言笑晏晏的道,“阿清,讓我帶隊去吧。”
蜀南王臉色一板,拂開她手低喝道,“胡鬧!”
雒妃意味深長地看了南蠻巫女一眼,“蜀南王何時能動手?”
南清眸色沉了沉,那邊秦壽已經將這營中所有兵衆拉練了一遍,暫且選出了十人百人的小隊長。旁的軍職卻是不敢用這樣的法子隨意指派。
他讓所有朱雀軍以各小隊爲中心站好,過來對雒妃道,“公主,可有話要講?”
雒妃擡眼,就見他鬢角汗溼。晶瑩汗水從額前碎髮上滴落,浸潤進領子裡,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騰騰的壓迫感。
雒妃微怔,她點點頭,擡腳就往陣前去,秦壽卻是沒跟過去,他與蜀南王並肩而站,雙手環胸,看着雒妃步步走上最前面的擂臺,彷彿是在走九天鳳台。這一去,便能羽化登仙,涅槃成凰。
蜀南王意味不明地瞥了禽獸一眼,“容王這樣費心盡力,約莫到頭來可是什麼都得不到。”
秦壽麪無表情。“本王得不的得到,又與蜀南王有何干系。”
蜀南王冷笑了聲,“清以爲容王是個難得清醒的人,不想原也是色令智昏。”
秦壽這才轉頭看着他,煙色鳳眼中波瀾不驚,“本王原以爲蜀南王也是個聰明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很是明白纔是,不想原不過是個優柔寡斷,不敢下決斷的。”
這話並未讓蜀南王動怒。他負手而立,已經聽見雒妃在擂臺上嬌聲若鶯的道......
“諸君皆是吾大殷好兒郎,吾以諸君爲榮,吾雖是女流,不能與諸君並肩而戰。但吾能承諾,營中將有最美味的吃食、最溫暖的衣裳、最鋒利的長戈等着諸君,吾與聖人與大殷將與諸君同在,即便是死,也不會捨棄任何人!”
聽着這話,蜀南王微微挑眉,“容王倒教的好。”
秦壽瞧着擂臺上越發耀眼的那個嬌嬌人影,嘴角不自覺勾起一絲,“不,公主天生就該是站在那個位置的。”
她其實要比息潮生都更適合!
蜀南王頓了頓,“勞煩容王轉告公主,臣明日就能將上官弭引下隴山,暮色時分,南蠻小隊會到營中,一應皆聽公主吩咐!”
秦壽目不轉睛地望着雒妃從擂臺上下來,並向她走來,他嘴裡就應道,“公主與蜀南王說的,也自然都會應現的。”
有秦壽這話,蜀南王徹底放下心來,畢竟朱雀大軍鎮守蜀南的這些年,與他這邊明面上看似一體,實際私下裡也是有摩擦的,若朱雀軍能撤離蜀南,這與他而言,將是莫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