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瞬,安靖的氣息隱匿了起來。他原本就修行過玄步,而等到皇天后土法最後進化爲『至上天人真解」後,安靖的氣息就可以隨時和天地氣息融合,達成天人合一。
這可以和『太陽無極」配合,也可以用來隱匿氣息。
隱匿氣息後,安靖迅速貼近念泉宅,在這種狀態下,只要不在對方的法域籠罩範圍內,真君都未必能發現他。
——不是針對你本人,念泉,我重複一次,對你沒有意見!我針對的只是計劃和決策!」
「你要是真的只針對計劃決策,那爲什麼之前不提意見,非得等安靖走了才單獨找我?你是覺得安請聽不進建議,還是覺得我心眼小?」
兩人的交談還算是比較剋制,但火藥味的確溢出來了,安靖眉頭微皺,他聽得出,這兩人的爭論就是在不久之前開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水軍宣傳』開始的那段時間?
此刻,霍清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深呼吸一口氣,然後道:「好吧,那我實話實說。念泉,我覺得你上學真的上傻了,居然真的相信那些大少爺會因爲虛無縹緲的什麼夢想,什麼追求而改變自己,追隨安靖的事業也不知道你是傻還是太相信安靖,相信到了不切實際的地步。」
「那些錦衣玉食,平時用的丹藥一顆就足夠我們窮人一年幾年用度的大少————哈,我相信的,我相信其中的確會有好人,在知曉底層人的遭遇後會同情,憐憫我們·——高高在上的憐憫,流於表面的同情。」」
「而像是安靖這樣,明明有強大背景和高深傳承,卻真的一門心思在思考如何改變世界的聖人,你覺得一千年能出幾個?」
「總是會有的。」
念泉沉聲道:「既然有可能,就要爭取,哪怕是一千年只出一個,那我們就活過一千年,等到下一個!」
念泉說的斬釘截鐵,但霍清卻差點被氣笑了:「我那是誇張說法,你還真算上了?我實話實說吧,就是不會有,安靖是特殊的,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人!」
「念泉,我真想問了,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都是底層人!那些壓迫我們的『天才天驕』,那些世家公司,他們在壓榨底層的時候,這些大少爺大小姐真的做過什麼嗎?哪怕是他們真的做了,等到他們成熟之後,不全都變成了他們父輩祖輩的模樣嗎!」
前所未見。霍清的態度極其憤怒,嚴厲,他的言語就像是武者,直截了當,
不留情面:「你選擇相信他們,爲什麼不直說你相信公司能自我改革成功,變回當年的道庭?」
但是,對這樣的指責,念泉仍然保持冷靜。
「你是想說我背叛了嗎?」
他平靜道:「這是你真實的想法?」
而霍清也吐出一口氣,他也平靜了一點,但嘴巴卻並沒有留情面:「的確,
至少有這個趨勢。」
「過去你憎恨着大公司,想着毀滅他們,進入三中也是爲了利用他們的資源,未來,現在卻想着招攬他們的年青一代-那未來是不是就要變成內部改革?變成自上而下的政策改變?」
「你忘記你母親的仇了嗎?他們高高在上,決定滅口黑市所有人的時候,有哪誰會反對,幫助那些無辜的人?」
聽到母親,念泉沉默了一會。他正在深呼吸,然後纔有些壓不住火氣地道:「我當然記得。但我更清楚,媽媽不會希望我變成只想着毀滅一切的惡鬼,
我要做的事,是改變這個世界,我的行爲只是爲了這個自標,不需要其他人的認可,包括你的認可,我自己會去證明。」
說到這裡,他擡起手,指向霍清,言辭也辛辣了起來:「反倒是你,霍清,
你爲什麼突然這麼憤怒?我至少還有母親的仇要報,你雖然生活在底層,但好歹有大伯阿姨照顧,現在在這裡發什麼癲?」
「我不喜歡比慘,但非要說的話,我是真的很羨慕你還有真心關照你的親人,你纔是有退路的那個吧!」
哎喲,糟了,這兩人吵架吵到親人了!
安靖一聽,就感覺有些不妙,他們這種人吵架互相辱罵其實都是小事,自己隨便罵,第二天還是好兄弟,但是扯到親人那就不是吵而是要結仇了。
怎會如此,突然後方起火?自己直接回來看來的確是正確選擇了,自己現在下場,開誠佈公地聊聊各自的想法,應該能說開來。
但,預想的,雙方開始火氣升級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兩人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沉默,然後霍清率先開口。
「火鍋。」
念泉皺眉,而霍清繼續道:「是因爲火鍋。」
「火鍋?」
念泉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其實想的比你還要天真。」
霍清轉過頭,看向市中心的方向:「廣老師上次帶我們去吃的火鍋店,生意興隆,食材新鮮,很好吃。有牛肉,有羊肉,有很多靈獸肉。」
「安靖大概率是吃習慣了這些吧,他在教導曲通,引導對方走上自己的路,
就像是他引導我們一樣,沒有專心吃飯————而我吃了很多很多,真的很好吃。」
轉過頭,霍清看向念泉,黑色的眸子與藍色的眸子對視,念泉隱約能從那雙幽邃的眼晴中看出一種無法按捺住的怒火:「我學陣,但我是體修,武修。念泉,一餐好飯,對我很重要,我的神通也是煉體之法,所以我很清楚,那一餐飯的飯錢,就夠我過去一年的伙食費。」
「而市中心,單單就這一個店,每天消費的人有多少?若是平均起來,能讓多少忍飢挨餓的人吃好飯,能讓多少荒野人可以活下來?」
「念泉!玄夜城——.不,四大集團,們究竟創造了多少價值?那絕對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數量,明明所有人都能吃飽,但還是有人窮困,明明所有人都可以住上好房子,有安全的生活,但還是會有年輕人和我一樣,不得不加入幫派,然後他媽的無緣無故地死,毫無價值,就這樣死在街頭,死在荒野?」
「你的母親,如果努力工作,賺得到足夠的錢,真的需要去黑市打工嗎?幫派互相鬥爭,真的不是故意消耗底層的血嗎?那些高層,從來沒把底層人當人,
我們也的確不被他們需要,整個玄夜城和安全區,都不過只是一個培養多樣性的容器,而我,可沒有忘記我來自什麼地方!」
安靖沉默地聆聽。他想到了自己剛剛來到天元界時,從一個年輕幫派成員身上拔下來一身防彈蓑衣。那個幫派成員,的確也就十五六歲,年輕至極,卻死在了街頭,身體被酸雨侵蝕,最後恐怕剩不下多少骨頭。
而霍清作爲同齡人,他有多少曾經的『發小和朋友」,就這樣死在了酸雨中?
霍清的憤怒,是正確的。安靖沒有忘記,他也沒有忘記,霍清正是記得自己來自什麼地方,所以始終不願意遺忘。
安靖明白,這兩個人並非是吵架,也不是簡單的爭論他們是真正的在思考未來,所以必須要在現在搞明白互相的真心,若是不能毫無疑慮地相信,那麼未來纔會真正孕育出背叛,
或許,並不需要自己去包餃子。
他在等待。
而念泉沒有辜負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