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凝很生氣,非常生氣!
足足十分鐘沒有跟季覺講話!
然後發現,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怒火攻心……顧全大局只能委屈自己,我堂堂白鹿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然後,季覺不經意擡頭,看向後視鏡的時候,就看到自己臉上多了個小烏龜。
?
他愣了一下,一晃神,發現又多了一個!
而且小烏龜的數量還在以他出神發呆的頻率不斷的增加,到最後爬到了脖子上,擡起手想要擦的時候,才發現,手指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膠水粘在了方向盤……
嗯,鞋帶也被系起來了。
???
季覺回頭,怒視,而安凝依舊在水銀的束縛下,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幼不幼稚?”
“幼稚什麼?”
安凝怒視:“反正我就是文盲,我就是壞東西,千里迢迢眼巴巴的來幫你的忙,還要被嫌棄……我不要跟你一起了!停車!停車!我要回家,再也不理你了!”
雖然嘴上很兇,可依然是一副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可憐巴巴的樣子。
只是別過了頭,氣鼓鼓。
直到季覺無聲一嘆,物性干涉,蒸發掉了指頭上那點膠水,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然後就被抖掉了。
不高興!
可季覺把手收回去之後,卻發現她又更不高興了!
“……”
季覺嘆了口氣,再度伸手過去,她的神情又兇狠起來,呲牙,嗷嗷嗷的要咬,直到季覺不顧她的反抗,強行將手按在她的腦袋上。
物理式降服,一頓狠搓之後,五指展開。
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製品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就像是粉紅色的寶石蝌蚪,頭部圓潤,整體細長,還帶着一根小小的尾巴,乍一看……
“……”
安凝愣了一下,呆滯,震驚,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還在生氣,臉頰之上浮現一絲隱約的紅:“季覺哥,你、你這麼主動的嗎?我其實……沒那麼隨便的……真的……”
啪!
季覺勃然大怒,直接朝着她的腦門來了個栗暴。
“想什麼呢!”季覺徹底破防了:“魯博特之淚,魯伯特之淚你總知道吧?!不知道自己去查……”
安凝一開口,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態又給搞崩了。
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作品,被當成什麼了?!
低頭匆匆搜索了半天之後,安凝呆滯擡頭,在季覺的怒視之中躲閃着他的眼神,然後一把奪過了季覺的作品之後,低頭把玩了起來。
裝作無事發生。
“就、就這麼點賠禮,別想讓我這麼快原諒你哦!”
“……”
季覺搖了搖頭,不想說話了。
心累。
根據加工定義,將高溫狀態下溶解的玻璃溶液滴入冰水中之後,所形成的蝌蚪狀玻璃結晶體,就被稱爲魯伯特之淚,或者魯伯特之滴。
雖然不清楚這個魯伯特究竟是誰,但大家既然都這麼叫,那就這麼叫了,無所謂。
它的特點是頭部的硬度極強,內部的壓應力和表面的拉應力都足以抵抗相當程度的衝擊,而尾部一旦破碎,那麼整體就會瞬間碎裂崩潰。
通常都是作爲藝術品擺件,隨處可見,並不稀奇。
不過,倘若搭配上安家的投射技藝的話,那麼效果將會有質的飛躍——根據流體力學重新調整的水滴狀頭部輪廓足夠在高速拋射的狀態中穩定自身,同時在遇到金屬或者斥力防禦的時候維持結構的穩定,造成足夠的衝擊力。
同時,尾部一旦碎裂的話,那麼碎片還可以形成二次爆發。
不論是用來應對荒墟一類防禦拉滿的重甲目標,還是用來對付天元那種控場能力拉滿的對手,都有一定的效果。
況且,以安家在投射上的技藝,玩起來只會更花。
具體的使用上不用季覺怎麼指點,稍微玩了一會兒之後,安凝就已經差不多搞明白了,眉飛色舞的拿在手裡,像是玩小飛機一樣,呼呼呼了起來。
主體材料採用的是嶽宸死之後季覺所採集到的荒墟一系的上位素材——塵晶,不過這種消耗品用邊角料重構一下就足夠了,重量和硬度自不必說,內部摻雜了一部分從狼孽之血中提取出的孽化狼毒。
一個也是做,兩個也是做,他乾脆直接就把相當一部分用不上的碎片融了之後,做了一箱。
等發現這一箱都是自己的時候,安凝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哼着歌忘記了剛剛還在生氣,還裝模作樣的驚歎:
“哎呀,季覺哥,你臉上這是什麼,我來幫你擦擦。”
“……”
季覺翻了個白眼,也沒反抗,任由她藉着擦拭的機會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只是說:“消耗品而已,用起來不用可惜,有什麼缺點或者弊病的話,別不好意思,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的!”
安凝眼睛眯起來:“謝謝季覺哥!”
季覺也笑了起來。
不用謝,等在你這裡試驗完原型之後,我再把升級之後的成熟品給小安。
這樣三個人都開心了!
長路漫漫,一日的行進,居然沒有遇到什麼對手。
進入隴原之後,所有參賽者都很明智的拉開了彼此的距離,而在沙漠和戈壁荒原之上,全程賽事直播裡,也沒人再敢搞幺蛾子。
敢這麼搞的,早就死在荒州和昆吾了。
風平浪靜,一日無事。
看了一眼衛星地圖之後,季覺再算算自己的比賽時間,發現已經領先了九個小時以上,乾脆也不着急了。
入夜之後,直接停下了車來,選擇了露營。
“季覺哥,你快看,你快看!!!”
安凝從沙丘的那一頭翻了過來,手裡還扯着一條黑黝黝的尾巴,隨着她的動作,一隻足足有她兩個那麼高的灰色巨狼就已經被拽了過來,生無可戀的躺着裝死。
作爲荒原獵食者的狼羣們甚至不敢靠近,遠遠的挑頭探望,察覺到安凝的視線之後,頓時夾着尾巴拉開了距離。
“你看你看,毛茸茸!”
安凝好像舞獅一樣的,雙手頂着巨狼的腋下,把它上半身整個的舉起來,晃來晃去。
“……”
季覺無聲一嘆,“不要虐待動物了。”
“哪裡有!”
安凝震聲反駁,薅起巨大的狼頭,蹭了兩下:“你看,它多喜歡我!”
不,那狼的表情,分明就已經快嚇哭出來了吧?
瑟瑟發抖。
不過很快,安凝就找到了新的玩法,掏出繩子拴在了狼身上,然後,揮舞着小鞭子,強迫它拉着剛剛手搓的爬犁,飆起了車來。
“嗚呼,起飛~”
“耶噫!”
“喔——”
死亡威懾之下,巨狼驚恐的狂奔,白沫都快從嘴裡冒出來了,不敢停,速度越來越快,牽着她在黃沙之上來回穿梭,漂移,疾馳。
而小牛馬跟個憨憨一樣,追在後面,給她打着燈。
“……”
季覺搖頭,選擇了躲遠點。
別被這熊孩子也給綁上去……
手機微微一震,遠方的訊息傳來:
伊西絲:【一期設備採購已經完成,安裝工作將在五日之內完畢。考慮到近期山銅與組構銀的價格波動,建議觀望,初期階段配置做出如下調整——】
季覺看完,回覆道:【好的,辛苦你了。】
伊西絲:【請放心,我會好好珍惜您出賣身體所換來的這筆財富的:-)】
【???】
季覺感覺今天自己腦門浮起來的問號就沒停過。
不是,出賣身體是什麼鬼?這叫出生入死好吧。還有這個表情符號是怎麼回事兒?一股子嘲諷味兒都快溢出來了好吧!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伊西絲淡然的回覆道:【最後,祝您的旅行愉快。】
“……”
季覺擡頭,看向了夜空。
羣星璀璨閃耀,如此清晰,又如此接近,彷彿觸手可及。
又好像,沉默的,垂眸俯瞰。
無數星光裡,實在難以分辨哪一顆來自伊西絲的眼眸。
怎麼感覺跟監工一樣……
季覺無聲嘆息。
看吧看吧,你就看吧!回頭結束了之後,等衛星權限過期,我看你拿什麼看!
不對,她好像查手機的……
哦,那沒事兒了。
季覺收回視線,繼續處理起手頭的素材,爭分奪秒。
很多素材就算是在固體鍊金術的封鎖之中,依舊也在緩慢流逝和衰變,倘若放着不管的話,搞不好回到崖城之後都要報廢掉一大半。
就比方說岳宸死後,殘軀之上所顯化的塵晶。
荒墟是世間一切物質的集合,越是貼近荒墟,靈魂和精神的特性就越是清晰,即便是死去,身軀崩裂之後也將留下以物質形態顯現的精粹,更不提,在臨死之前,已經跨入超拔。
季覺手裡,那一粒琥珀色的塵沙漸漸穩定形態。
小小的一粒,卻沉重如巨石。在沒有被靈質激活之前,它的性質極其穩定,如同沙礫一般,但善加運用的話,即便只是一粒,也足以令一整件賜福作品的承載能力和物性都有質的飛躍,同時剛性、韌性、硬度、強度……等等各項物理指標徹底拉滿。
而這麼珍貴的素材,季覺手頭的水銀罐子已經裝滿了大半,這還是在屢次純化之後,篩掉很多狀態不穩定有殘缺的雜質。
要麼說天選者渾身都是寶呢。
除了塵晶之外,得益於季覺的即時採集,還趁熱薅到了兩個荒墟的上位賜福——【磐石之固】和【人天同構】。
磐石之固的賜福啓動之後,作用對象和使用者的防禦能力將覆蓋全身,被視爲一體,不論是最脆弱的眼皮子還是最不被注意的腳趾頭。
渾身任何一處所遭受到的衝擊,都將分散到全身,共同承擔。
再無死角和薄弱點。
一全俱全。
缺點是……一損俱損。
打鐵還需自身硬呢,賜福能保證你沒有弱點,但如果本身的防禦能力就稀碎的話,那又跟渾身上下都是弱點有什麼區別?
而【人天同構】則完美的補全了這一問題。
它的效果更簡單了,將使用者或者造物,通過靈質流轉,和周圍的物質銜接爲一體,不可拆分和動搖。
通常,荒墟天選者使用這一賜福的時候,所銜接都是腳下的大地,乃至那大地之下無數物質匯聚而誕生的磅礴地脈。除非將銜接範圍內的大地和地脈挖出來徹底鏟飛,否則就算迎面來的是一輛大運或者是火車,都不可能讓你後退半步。
而這兩個賜福結合在一處的話,那麼,天選者本身的防禦,就將暴漲至其靈質流轉範圍內一切物質的總和。
倘若不是在雨血之災時,使用蠕蟲實現對地脈進行了污染和干擾的話,搞不好嶽宸真能一路臉接轟炸衝到季覺跟前來,把他轟殺至渣!
光是這兩個賜福,可以說季覺這一次出門就沒有白來了。
磐石之固和人天同構在諸多賜福連鎖裡,也是至關重要的核心,有了它們在手,那麼【鐵圍城】、【火獄泥犁】等諸多賜福連鎖也就差個邊角料了。
而季覺的計劃裡,想要完成的序列連鎖,則是由純粹荒墟一系的賜福所構成的頂級序列——【不動如山】。
最大程度的提升自身防禦,同時,落地生根,立足於地面之上的時候,如山巍巍,不可動搖。
這纔是最適合小牛馬的設計方案。
搭配了龍血的本質之後,小牛馬可以說就是一臺能變成車的荒墟天選,而龍山裝甲的防禦力也將更進一步的提升到不遜色於嶽宸的程度。
而除了賜福之外,解離術之下,嶽宸的矩陣還帶來了近乎令季覺腦漿沸騰的荒墟之領悟。再結合之前從聞姐那裡毛來的基礎,季覺再努努力的話,就可以如同孔大師那樣,在自身靈質干涉範圍內,實現山寨版的荒墟靜滯帶了。
可惜,相比嶽宸之慷慨,狼孽除了那麼一點毒血之外,就什麼都沒剩下來。
賜福、靈魂乃至生命,全都給白鹿毛走了!
而摺合下來的績效,也都是直接發到安凝的手裡,季覺半點邊兒都沾不到。
怎麼說呢,眼看着直播間的榜二大哥給別人送火箭,季覺的心裡還真有點酸酸澀澀的……笑死,有沒有人說你真的很裝?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要……
和扣扣索索的白鹿比起來,還是大孽對自己好哇!
說給就給,說送就送,自己不要還急眼呢!前有滯腐,後有白館,哪個不是把養老金都拿出來補貼季覺的?
就好比那一枚來自白館之孽的碎裂鱗片。
即便是已經碎裂,內部所蘊藏的恐怖生命力依舊未曾消散。那一隻魚的體量究竟有多大,季覺實在不清楚,但只看巴蛇揮霍了那麼多之後,所消耗的也不足三分之一,就知道有多恐怖了。
即便是這一份被詛咒的生命力已經徹底畸變,對於上善天選宛如劇毒,根本完全無法補充自身,但……自己的對手肯定不介意啊。
有了孽化鍊金術的壓制和引導,流體鍊金術純化處理之後,反正接下來是不用擔心磐郢的血祭缺口了。
如此純粹的質和如此恐怖的量,搞不好一把用完還能再造半把呢,邊角料都夠季覺再搓不知道多少子彈。
此刻,在季覺手中,磐郢殘劍低鳴。
飽蘸鮮血之後,劍刃再漲一寸,距離完成也更進一步,已經過半!
根據《含象篇》的說法,接下來就是沒有捷徑的水磨工夫了,一次次的回火重鑄的同時,還要洗劍練魂,以工匠自身的意識爲砥石,斧正偏枝、砥礪駁雜。在逐步添加賜福,以至序列完整的過程裡,通過一次次的磨礪和修正,逐步壓制畸變和兇性,剝落雜質之後,更進一步的純化本質。
直到徹底褪去兇戾之後,化邪爲正,由殘至整,到時候,就是不折不扣的天工·勝邪!
只是……算算小牛馬的改裝費用,再算算【不動如山】的需要的素材和設備,再算算接下來在磐郢之上的投入,季覺忽然感覺,這幾天賺得這點逼錢,似乎也不太夠用啊?
這就是工匠的燒錢效率嗎?
愛了愛了。
自感慨和惋惜之中,季覺垂眸,神情平靜,擡起手來,掌心緩緩的從膝前斜置的磐郢劍身上推過。
一縷隱隱泛着銀色輝光的靈質縈繞指尖,隨着諸多賜福的協力和共鳴,在非攻的推動之下,如砥石一樣,掠過了鋒刃。
一次又一次,金屬摩擦的細微餘音隨着劍身的顫動迸發。
伴隨着好像永不知疲倦的砥礪和重塑,一縷隱隱帶着猩紅和漆黑的霧氣就從劍刃之上析出,在空中,未曾消散,就被流動的水銀捕獲封鎖。
到底是磐郢,邪根深重。
象劍九型不存在捷徑,更沒有方便法門——所有逃的課,最後都是要補回來的。
磐郢之鑄造固然容易,但真想要成就的話,在砥礪上所花費的心力還要勝過其他同類的數倍。
以自身性靈和矩陣爲砥石,但凡工匠稍有動搖,就會被戾氣反噬。即便是季覺非攻在手不懼侵蝕,靈質之中還帶着一絲變革之鋒的神髓,速度比其他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效果也堪稱立竿見影,但依舊需要漫長的時光投入。
越到後面,就越是艱難。
但不着急……
慢慢來就慢慢來吧。
明月映照之下,季覺擡起劍刃,凝視着那一縷猩紅之中自己的倒影,無聲笑了起來。
“季覺哥,看這裡!看這裡!”
不遠方傳來了興奮的吶喊。
當季覺回頭的時候,沙丘之上,舉着照相機的安凝按動了快門,瞬間清脆的聲音裡,璀璨夜幕之下的景象就好像被永久保存了起來一樣。
可惜參數沒調對,對焦也有點問題,畫面發虛。
季覺的表情也呆呆傻傻的。
稱不上什麼佳作。
早在畫面從照相機上顯現之前,季覺就已經得到了結果,只需要一念,就可以將照片刪除,可瞬間的猶豫裡,他看到了安凝的笑臉。
低頭凝視着屏幕上的畫面,不自覺的微笑着,眼睛閃閃發光。
不知爲何,那樣的閃光,卻刺痛了他的眼睛。
……算了,隨她吧。
季覺低下頭來,收起了磐郢之後,囑咐着她早點睡,便打着哈欠,走向了自己的睡袋。
久違的,如此放鬆。
如今到了晚上之後,竟然困了。
困了就睡。
不捲了。
他鑽進了睡袋,愜意的靠在了枕頭上,凝視着漫天的繁星,回眸的時候,就和睡袋中另一雙眼睛對望在了一起。
“吱?”
懵懂的小老鼠歪頭,看着這個洞穴的主人。
搞不明白狀況。
寂靜裡,只有季覺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許久,許久,終於再忍不住。
仰天怒吼:
“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