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海的天氣永遠陰晴不定,正午時分,毫無徵兆的暴雨和狂風呼嘯而過之後,暴虐的烈日陡然躍上了天空,灑下令人眼眸刺痛的烈光和射線,在海面的波瀾中碎濺成了億萬點璀璨光芒。
這樣司空見慣的景色,早已經沒有人在意,也註定難以持續。
並沒有過多久,陰雲在狂風裡緩緩推進而來,天光陡然陰霾下去之後,整個世界就變得一片黯淡,隱隱的霧氣再一次從海面之上泛起。
世界又陡然轉入幽冥。
陰風吹拂之下,鏽跡斑斑的風向標在鑽井平臺的遺址最高處,發出了吱扭吱扭的聲音。
常人難以想象,而就在這一片磁場混亂、驚濤海浪不斷的危險海域之中,居然還會存在如此龐大的建築。
依託着報廢的鑽井平臺,這些年來,不知道多少奴工夜以繼日的拓展,搭建,無數錯亂的支架落入海中,彼此銜接,最後在汪洋之上,居然撐起了彷彿城鎮一般的小小島嶼。
不隸屬任何的城邦,也從來不會從任何一張地圖上出現的隱秘城鎮,沒有追捕和法律,沒有條約和任何庇佑。
這便是無盡海西部爲數不多的幾座海盜樂園之一。
——蕩婦鎮。
指望那羣沒文化的水鬼們能起個高雅的名字,明顯是有點過於難爲他們胎教肄業的文化水平,之所以因此得名,就僅僅只是因爲狂風吹過那些雜亂建築時,所發出的尖銳嘶鳴的聲音引發的下流遐想而已。
可實際上,這一座鎮子,也和見錢眼開的奸猾蕩婦沒什麼區別。
違禁品、武器、水貨奢侈品乃至百貨,幾乎市面上一切能找到的,找不到的,都能夠在這裡的市場中尋覓到蹤跡。
那些改頭換面的中間人們守在破破爛爛到處鏽斑的鐵皮屋子裡,可因此牽頭所達成的交易數字卻龐大的驚人。
更不要提維生所需的淡水、燃料和武器的供應和補給,就算價格翻了幾十上百倍,可沒有辦法的話,就只能乖乖掏錢任由宰割。
即便海盜們的普遍素質只有一坨,更稱不上良善之類,但所有的想要冒點壞心思出來的人,在考量之前,恐怕都要擡起眼睛看看外面的港口,還有那裡停泊的那一艘從帝國退役的戰列艦,看看它黑黝黝的主炮和火力,乃至周圍不知道多少插滿了各種武器的改造船隻。
想一想將軍的手腕,還有洗血艦隊的赫赫惡名!
不同於往日的蕭條,此刻周圍粗糙簡陋的港口之上,幾乎已經停滿了各色船舶。
每一艘船上或多或少都帶着一些戰損的痕跡,而甲板上的船員們彼此對視的時候,便不由得殺氣騰騰,神情陰沉,看不出那些船長們之間和睦如一家的親切氛圍。
所謂的海盜們的會盟,不過就是這樣。
大家同樣都在無盡海上撈食,怎麼可能沒有過摩擦和火併?頂層的主事者們尚且能夠掛起笑容來藏起髒話和惡意,可那些不久之前才刀劍相向船員們彼此之間怎麼可能給好臉色?
遺憾的是,並沒有打起來。
大家都捏着鼻子,展現出難得的寬宏,相忍爲公。
要知道,自從去年北境凍土那邊的蠻子們又一次秣兵歷馬,打算再打一次白河之戰以後,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了。
北部諸城這一次砸下血本去,雙方在永凍區的白河地帶殺的你死我活,人頭滾滾,海水都染紅了。
海上不知道多少航線受到了干擾的同時,水鬼也窮瘋了,甚至,早已經被波及進去——畢竟這年頭海上的水鬼,或多或少都是有來源的,和不少城邦之間的關係都不清不楚。
爲了打擊北部諸城的勢力,切斷補給,北境的船隊也都撒了出去,四處掠劫,攆着那些暗中敢給北部諸城提供支援的水鬼往死裡打。
連帶着南部和西部都變得不太平起來,畢竟真動起手來,誰還在乎你是從哪兒來的……
錢難賺,屎難吃,日子難過。
想要有點盼頭,就總要找點油水,找個乾爹也行,討點口子,要點剩飯吃。
而作爲本次‘拼好爹’行動的主持者,帶頭大爹,便是蕩婦鎮當之無愧的霸主,洗血艦隊的‘將軍’。
帕奎奧·索托·吉登斯!
和外界生吃小孩兒殺人放火的惡名與形象比起來,實在是難以想象,真正的將軍,是一個看上去有些枯瘦乾癟的老頭兒,臉上有一道烙鐵留下的疤痕,頭頂光禿,長滿了老年斑,說話有氣無力,昏昏欲睡。
偏偏在集會廳裡,那些桀驁不馴的各方船長和水鬼,都沒有人膽敢造次。
那一雙渾濁的老眼瞥向下面時,便會浮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凌厲輝光。
“凌六怎麼說?”
“不好意思,將軍,六爺最近身體欠佳。”
下首灰港荒集的代表,那個滿臉胡茬的年輕人凌朔遺憾一笑,用嫺熟的南部語迴應道:“最近諸事紛繁,六爺實在無暇他顧。爲表支持,特地派我們幾個小輩帶着船隊來,以壯將軍聲威。”
“放屁。”
帕奎奧輕蔑一瞥,毫不掩飾:“怎麼?前幾年每次他可不是這樣子吧?每次嘴張那麼大,偏偏這次就不感興趣了?”
“六爺自然是有考慮的,只不過,陳行舟可不是軟茬……況且,泉城那邊還有條瘋狗。”凌朔遺憾一嘆:“上次凌洲那個廢物自作主張,害六爺丟了這麼大的臉,差點引來魁首申斥,自然不願意重蹈覆轍。
不過,來之前,六爺吩咐過——倘若將軍有興趣的話,他老人家願意幫你代爲聯絡各地,提供助力。
至於報酬……”
他停頓了一下,擡起了兩根手指,憨厚一笑:“份額不變,還是兩成就行。”
一言既出,整個集會廳裡徹底寂靜。
不等帕奎奧·吉登斯開口,就有不知道多少船長水鬼站起來痛斥怒罵——瘋了嗎?你他媽銷個贓、洗個錢聯絡個供應,敲敲邊鼓,就他媽的想要從利潤裡抽兩成?
你怎麼不去死呢?。
凌朔自然不甘示弱,反脣相譏。
一時間拱火者有之,挑釁者有之,陰陽怪氣看熱鬧的也有之,整個集會廳再次亂成了一鍋粥,直到清脆的敲打聲,從上首傳來。
帕奎奧,敲了敲手裡的柺杖。
瞬間,一切雜音盡數消散無蹤,死寂裡,狂暴的靈質波動擴散。那一雙昏聵蒼老的眼瞳裡瞬間涌現出猩紅的眼光,猙獰殘暴,如同惡魔顯現模樣,令所有人,噤若寒蟬。
就這樣,在寂靜裡,帕奎奧回頭,看向了凌朔,笑容不改,依舊慈祥:“這種事情,你這種小朋友怎麼可能做得了主?
凌六想要拿兩成,自然可以,只不過……要他親自來對我講,明白麼?”
一時間,凌朔沉默,自那一雙眼睛的凝視裡,不由自主的汗流浹背。
沒有再說話。
會議繼續,在帕奎奧的漠然凝視之下,各方的主意完成了統合——‘蕩婦鎮海盜團雨季專項掠劫行動指揮中心’這樣一座新的草臺班子終於搭了起來。
就在會議的末尾,有人匆匆走進來,彎下腰,在帕奎奧耳邊低語,帕奎奧微笑着點頭,再次敲了敲柺杖。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了之前的逼人寒意和猙獰,滿懷和煦。
“正好,喬納坦那孩子要回來了,介紹各位認識一下。”
他招呼着衆人留下來,緩緩說道:“我孩子不多,喬納坦是最成器的一個,前幾個月,剛剛進階重生。或許有人還不認識,不過這一次我打算讓他代替我,來出面主持這一次活動。
各位做叔叔伯伯的,以後海上見了面,還要給我個面子,多多照拂一下啊。”
“嗨,瞧您說的!”
“長河後浪推前浪啊。”
“喬納坦那孩子我看着長大的,一看就知道將來有出息!”
“搞不好以後大家都要靠他照顧呢。”
霎時間馬屁不斷,鑼鼓喧天。眼看着老東西要推繼承人上位,大家自然一同誇讚,絞盡腦汁的說點好詞兒。
畢竟花花轎子人擡人,說句漂亮話又不會少塊肉。
只是陡然之間,帕奎奧臉上的笑意消失無蹤。
那一張乾癟蒼老的面孔,雙眸之中所浮現的陰暗猙獰,更勝過往,令整個聚會廳都轟然一震,搖曳動盪。
而他,已經看向了窗外。
震怒難定!
濃郁的海霧之中,有一艘熟悉的船舶漸漸浮現。
在接近之前,無線電頻道里,正按照慣例和港口驗證秘語,通報狀況。只是不知爲何這一次的電流聲有點大,干擾不斷,難以聽清。
守在監控塔臺的黑膚主管反覆確認,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一切正常,即將靠港。”
只是不知道爲何,那聲音總有些顫抖,失真,難以清晰。
而且,不斷的在重複着,重複,重複,再重複……直到無數錯亂的話語堆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哭喊:“一切……一切正常……正正正正正常……救……靠港……靠港靠港靠港……救命……報告塔臺,一切正常,正常,救命,救救我……正常……啊啊啊啊!!!!!”
到最後,驟然有一陣刺耳的尖嘯迸發。
那慘叫哀嚎的聲音不斷嘶吼,哭泣哽咽,咒罵亦或者祈禱,混亂難言。只有陰森森的寒意迴盪在頻道里,飽蘸怨毒和絕望。
而當陰雲消散升起的烈日之下,薄霧散去之後,所有人便終於看到了……
那一艘千瘡百孔、遍佈裂痕的船舶。
就像是被粗暴的挖去了內臟和眼眸,只剩下了一個空空蕩蕩遍佈裂縫的鐵皮殼子,依靠着最後一點燃油和殘存的動力,到處都是鏽蝕痕跡的船舶打着轉,緩緩的,向着蕩婦鎮飄蕩而來。
船身之上,到處都是乾涸的血污。
而甲板上,遍佈着早已經在高溫之下腐爛膨脹的殘骸,空蕩蕩的漆黑眼洞應對着烈日,破碎的面孔上,彎曲的裂痕向兩側延伸,彷彿誇張的大笑一般。
而最爲惹眼的……是船頭之上,那個奄奄一息的身影。
被鎖鏈懸掛在半空,早已經奄奄一息。
就好像生怕他提前死了一樣,還有藥劑懸掛在旁邊,靜脈注入,緩慢點滴。
淚水已經流盡了。
只剩下彷彿刻進骨子裡的掙扎和絕望,此刻眼看着蕩婦鎮在望,不由得再次掙扎起來,嗚嗚做聲。
可與其說是興奮,倒不如說是恐懼。
只想要,儘快逃離……
遺憾的是,已經晚了。
一隻血色的大手憑空浮現,伸出,拽住了懸掛在半空的上校喬納坦,破空而歸,砸在了聚會廳的地上。
瞬間,他便昏死了過去,可更遺憾的是,就連他的父親此刻都未曾有任何的溫柔存留,血焰粗暴的焚燒,貫穿,強行將他喚醒。
感受到他體內的無數創傷和垂危的生命,遍佈裂隙的靈魂和空空蕩蕩的靈魂,帕奎奧的臉色越發冰冷。
無需他再發問,喬納坦便已經在折磨裡嘶吼尖叫起來,哭喊着蠕動,拉扯着他的褲腿:“父親,父親,不是我,都是那個工匠……都是季……”
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懷裡,滾了下來。
是一顆人頭。
人羣之中不由得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那一張臉,誰還能認不出來,正是洗血艦隊裡專門負責洗錢和策劃的塗四海!
一時間告辭離去的聲音不斷,大家紛紛找着各種藉口離去,什麼爹死了娘生了舊傷復發,這時候還留下來的,怕不是想死了。
可惜的是,還是晚了。
那一顆精心炮製保鮮的人頭中還殘存着靈質,鍊金術的仔細加工之下,在觸動的瞬間,就釋放出其中所儲存的訊息。
模糊的影像從靈質浮光之中顯現。
然後,是一聲輕嘆。
“真遺憾,我不願意。”
“我討厭死小孩兒,尤其是你們這樣的成年巨嬰……要死的話,請麻煩死在海州外面去,別跑到我跟前來礙眼……”
那樣輕柔的話語迴盪在聚會廳裡,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即便是此刻已經身在門外,可奈何天選者們的耳目之靈敏,實在是到了悲劇的程度,根本就是想不聽都做不到。
“不是我啊,父親,不是我,我,我我……”
此刻血焰煎熬裡,喬坦納不住痙攣着,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涕淚橫流的哀求,可是,越是說話,表情就越是扭曲,詭異。
賜福·鬼迷心竅在崩潰之前,最後植入的暗示啓動了,操縱着他,就像是傀儡木偶一樣身不由己的,發出聲音。
“他、他他讓我告訴你……他說……他說……”
喬納坦哭嚎着,流着淚,卻無法捂住嘴,殘缺的指頭之間,最後所傳達的,是遠在新泉的漠然警報:
“——我的東西,別來沾邊!”
轟!
那一瞬間,巨響之中,喬納坦陡然一震,在鐵杖的敲打之下,化爲飛灰,神形俱滅。
再無任何的痕跡。
可緊接着,卻好像是有什麼連鎖的反應被觸動了……
滄海震盪,狂風呼嘯裡,所有人都聽見了不遠處接近港口的地方所傳來的恐怖巨響!
是那一艘殘破的幽靈船,此刻居然轟然爆裂——烈焰沖天而起,無以計數的燃素如雨那樣,從天而降,瓢潑,撒在了蕩婦鎮之上,陡然之間,便令整個鎮子都處處升起了濃煙。
哀嚎不斷。
就連停在港口的幾艘船都被捲入了其中,引發了船主和水鬼們如喪考妣的尖叫。
整個蕩婦鎮驟然便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可自始至終,將軍帕奎奧沉默着,無言,只有臉上那一道被烙鐵燙出的恥辱傷疤之上,漸漸漲至血紅,彷彿再度滲出了鮮血……
此刻,低頭俯瞰着腳下的餘輝時,眼眸之中就再無任何的光亮。
一片漆黑。
許久,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嘶啞陰沉:
“季覺……”
蕩婦鎮所遭遇的襲擊和將軍所蒙受的恥辱,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裡,幾乎就傳遍了諸多水鬼之間。
這年頭,大家還能買不起手機,用不起無線電麼?
這麼大的事情,那麼多人看着,怎麼可能一點風都不露?更何況還有人生怕樂子不夠多,在背後推波助瀾,一時間鬧的紛紛揚揚。
將當初帕奎奧震怒的模樣描述的活靈活現,入木三分。
而後,洗血艦隊的整備和擴張便再次開始,沒有任何的任何掩飾,秣兵歷馬,整備軍火……這年頭不止是正道的人會顧忌名聲,哪怕是海盜也是在乎的。
惡名也是名。
甚至更加重要!
可倘若此仇不報的話,那所謂的洗血將軍也不過就是個笑話了。
恐怕將來得改名叫做小丑帕奎奧,方便大家路過的時候還可以往他臉上撒一泡。
而當天下午的時候,陳行舟的電話就打到了新泉。
“你這次玩的有點大了啊。”
他感慨道:“荒集裡,已經掛上你的懸賞了,價格可不低,我看的都心動。這一次,你可是把那個老東西逼急了,規模比之前還要更大。”
車間之外,季覺擡頭看了一眼陰雲密佈的天穹,無聲一笑。
“龍頭是來勸我回頭是岸的麼?”
些微的停頓後,他好奇發問:“還是說,打算跟注?”
“嘿,到底是你小子……”
陳行舟咧嘴,好像拍了拍膝蓋,樂不可支:“這就打算把我拉下水了。早就計劃好了?怕不是想的太好,難道就不擔心我不上套?”
對此,季覺淡然:“置身事外也無所謂啊,不過你確定不跟?”
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陳行舟面前。
一個新上任的龍頭,崖城荒集的代表,如何才能更好的奠定自己的權威,甚至,擴張範圍呢……難道還有比一場殺到人頭滾滾、你死我活的鬥爭和最後的勝利更好的方式麼?
如今陳行舟入股了海潮工業,和整個海州綁在一處,曾經雷武業那種缺德喪良心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再做了。
不僅不能做,而且還要旗幟鮮明的站出來反對這幫水鬼上岸,要發出警告,告訴他們越線者死。
此刻季覺將這麼好的機會送到他面前,他難道還能不動心?
對此,陳行舟也只能輕嘆:
“你不做白鹿,真是可惜了。”
“天元也這麼說。”季覺聳肩,遺憾一嘆。
既然大家你有情我有意,自然你儂我儂,一拍即合,不必再進行多餘的逼逼和試探,陳行舟果斷的說道:“老林明天就帶人過去,我囑咐過了,一切聽你吩咐。”
季覺微笑:“多謝支持。”
“自己人,何必客氣?”陳行舟的語氣越發和煦:“只不過,醜話說在前面,荒集的要歸荒集。”
“剛剛還說自己人別客氣,這會兒就明算賬了?”
季覺搖頭感慨,但卻沒有拒絕,只是告訴他:“荒集的歸荒集,安全局的歸安全局。”
於是,陳行舟瞭然:
“剩下的歸你?”
“我要那些垃圾幹什麼?”季覺無所謂的搖頭:“破爛裡還有用的東西,麻煩玉帛幫我清理一下吧,我沒什麼興趣。”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
“是啊,我想要什麼呢?”
他感慨着,擡頭看着天空之中的雨水和陰霾,彷彿思考一樣,笑起來了。
“我想要他們死。”
死,死,死,死,死!
他想要的,就這麼簡單。
憑什麼一幫子不知道哪兒來的水鬼就可以橫行霸道,視新泉爲後花園一樣,予取予奪?
憑什麼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從泉城的遺蹟上,將基礎和架子打起來,結果隨便來個不知道哪兒的狗屁將軍,就想要讓自己跪着要飯?
憑什麼,陶公傾盡自己一切,焚盡靈魂最後所留下的這麼一線希望和土壤,要被這麼一幫垃圾如此輕蔑踐踏?
又憑什麼,你們這幫廢物點心,要來我面前惹眼討嫌?!
正如同昔日天爐所說的,餘燼之原罪一般。
所謂的工匠,就是如此,不論卑劣或者高尚,從骨子裡都帶着傲慢和自矜,乃至——自以爲是!
誠然,天底下的事情太多太大太亂太雜,季覺一個小小的工匠說了做不得數,距離之遠不可以道里計。
可倘若僅僅侷限於海州這一片小小的荒野的話……
這荒野之事,那幫廢物做得,難道我就做不得麼!
於是,季覺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