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吃邊聊, 林黎像是發現了新玩具一樣,時不時的逗得青訶和他吵吵鬧鬧,時間也就飛快地過去了。
田謐看了看時間, 想着這個時候一般的歌會差不多也就已經過半了, 就準備把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剛剛站起身, 門鈴響了起來。
“嗯?你們誰叫了客房服務了嗎?”
田謐隨口問了一句, 走到門口, 打開門前下意識地從貓眼裡往外看了一眼。是一個清秀的服務生妹子,頂多不過二十歲,推着一輛裝着果盤零食的小餐車。田謐這纔打開門:“你......”
“你好!”門一打開, 服務生妹子就立刻搶白,“我是這家酒店的服務生, 是來給顧南燭先生送水果拼盤的。”說完才發現田謐並非自己想見的人, “你......?你是誰?”
田謐看出她的熱切, 心裡料想到這應該是顧南燭的迷妹隊伍裡的一員,就客氣的朝她笑了笑, “你好,我是他的同事。”
“你看起來很眼熟。”那妹子的目光更熱切地盯着她,審視的目光帶着些莫名的敵意。田謐被盯得彆扭,收回目光稍微側了側臉。
殊不知田謐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這位服務生妹子認出了她的側臉。
“你就是那個女編劇?”
尖細的女聲陡然拔高, 田謐皺了皺眉, “不好意思, 我們好像沒有叫水果拼盤, 你送錯房間了。”說完便想要把門關上。
“大晚上你爲什麼待在顧南燭的房間?”服務生妹子直接屏蔽了田謐的回答, 上前半步用手肘頂住門不讓她關上,自顧自地逼問, “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田謐驚了一下,怕門夾傷她,堪堪停住了動作,卻也有些火大了:“我們的關係我已經告訴你了。請你放手。”
“顧南燭是不會看上你的。”服務生妹子惡狠狠地瞪着她,“他早就甩了你了,你還倒貼過來?別做夢了!”
田謐簡直要被她的無理取鬧氣笑了:“你......”
“甜甜?是誰?”
青訶的聲音不甚清楚地傳到門口,服務生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田謐抖了一抖,她該不會以爲那是顧南燭吧?
“你還真是不要臉。”服務生妹子氣得顫抖,紅着眼睛,把小推車往身邊猛地一拉,抓起一柄餐刀,“被甩了你還回來勾引他!你怎麼不去死!”
“你去死吧!”
**
你怎麼不去死?
田謐聽到這句的時候,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
記憶裡,很久之前,也有一個人這樣說過。他的眼神沉的像一潭死水,明明是在盯着她,眼裡卻空洞得根本沒有她的影子。
爲什麼你還活着?爲什麼你沒有死?
在那個瞬間,田謐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那個她再也不想記起的日子裡。她僵硬的呆立着,任憑那一道銀光朝她划過來。
如果不是邱衍聞聲走到門口,在那柄餐刀被甩到她臉上前拉了她一把,估計她現在就不會只是劃傷脖子這麼簡單了。
田謐沉默地盤腿坐在地板上,朝一側微微歪着頭,乖乖讓隨組的醫生爲她消毒傷口。
“嚇死我了!甜甜你痛不痛?”青訶嚇得眼淚都快飛出來了,“那個女的是神經病吧?!”
田謐投給他一個安慰的眼神,示意自己沒事。
“查出她是誰了嗎?”顧南燭皺着眉頭問身旁聞訊趕來現場的經紀人。
江慕昀自顧南燭出道就一直是他的經紀人,相處的時間不短,卻也少見他這麼嚴肅的神情,低聲說了句,“查到了,是這家酒店大堂經理的女兒,之前田小姐在與你換過的房間裡發現的微型攝像頭也是她的傑作。”
經理?是那個髮際線堪憂的中年男人。田謐想起他爲自己調換房間時的小心翼翼,心下了然。
怪不得,上次房間裡有攝像頭的事解決的那麼快,那麼簡單。原來是一個父親在包庇自己年幼無知的女兒。
真好啊,是爸爸的愛啊。
“呵。”田謐莫名地彎起嘴角,笑了一聲,惹得青訶投來詫異的目光。
甜甜她......一定是因爲傷口離腦子太近了!害她都神志不清了!他可憐的甜甜!
邱衍從田謐受傷時就一直在她身邊。房間裡有很多沙發和躺椅,他卻沒有坐,而是單膝點地半蹲在田謐身旁,靜靜地看着她。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卻聽出她笑聲裡難以言喻的悲涼。
他...好像有點明白,又好像不太懂,一時間心緒混亂,便沒有吭聲,只是安靜地待在那兒。所幸他平時也是這樣,這會兒的沉默並不打眼。
傷口處理完了,田謐向醫生道了聲謝,還維持着那個坐姿,沒有從地板上站起來的意思。
青訶念念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傷口恢復的注意事項,基本上是把醫生的話給複述了一遍。顧南燭聽得不耐煩,說了句好好休息就把人給拎走了。林黎也叮囑了兩句,看了眼邱衍的神色,識趣地離開。
邱衍也還維持着那個半跪的姿勢,靜靜地待在田謐身旁。田謐微微轉過頭分了個眼神給他,被牽動的傷口微微刺痛。
“你還不走嗎?”
“地上涼。”邱衍語氣溫和,甚至關切地勸着她,“先起來再說。”
......我爲什要聽你的?偏不。
田謐像是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又像是負氣般把腦袋轉回去不再理會他,繼續盯着空氣出神。
邱衍皺起眉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盯——
“......”不理。
盯——
“......”
田謐嘆口氣,閉上了眼睛,無視他的目光。
邱衍抿了抿嘴脣,果斷地出手了。
**
田謐整個人被“端”到牀上的時候,腦子完全是懵的。
她甚至還保持着盤腿坐的姿勢.....居然.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他像端盤兒菜一樣的從地上端了起來?!
......壯士好臂力。
邱衍面不改色地“端”着田謐走到牀邊,彎下腰把她放在牀上。
田謐離開地板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黑色,是邱衍穿着黑色的羊毛衫。而她離得極近,額頭抵着他的胸膛。
一直到被安然地放在牀上,田謐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是個極其討厭和別人有近距離的肢體接觸的人,尤其是認識不久,不怎麼熟悉的那種。就連一起長大的青訶,都沒有得過她一個擁抱。
可是這一次,她居然沒有避開。
......爲什麼?或許是真的傷得離腦子太近了?影響了她的反應速度?
真是的,她在想些什麼啊,居然跟青訶那個傻白甜的腦路併到一起去了。田謐無意識地搖了搖頭。
......疼!
“別亂動。”
邱衍剛剛直起身子,就看到她臉上先是困惑,又切換到震驚,然後停在無語的表情,最終因爲搖頭的動作她的臉都皺成了包子,什麼表情都沒了。
......又是這麼複雜的心理活動嗎,她的腦袋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田謐:我剛剛也在想這個問題......
爲保萬一,邱衍彎下腰靠近她脖子上的傷口,仔細看了看。田謐又要往後躲,邱衍卻好像早有防備,按住了她的肩膀,“別動。”
...好近。田謐不敢再動。她微微偏頭,半闔着眼,餘光裡偷偷瞥到他灰綠色的眼睛,這麼近,她都能看清楚他微微發藍的瞳孔邊緣。
真的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像森林,又像海洋。這樣彷彿只會出現在童話裡的瞳色,她居然覺得和這個人如此合襯。而現在,這無邊無際的浪潮裡,清澈的倒映着的影子,是她。
田謐的心亂砰砰地跳着,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注意力卻又轉到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上。
他的手掌很大,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攏住自己肩頭的力度用得剛好。既不會弄痛她,又牢牢地控制着她的動作。他的手很暖,不過短短几秒鐘,田謐覺得自己的肩膀都要燒了起來,熱度似乎在向全身蔓延,把她的臉都薰成了紅色。
田謐不敢再動。
邱衍卻好像一無所覺。他的目光從她的傷口轉到她的臉上,認真地和她對視,低聲詢問她:“疼不疼?”
田謐暈暈乎乎地想要搖頭,被邱衍眼疾手快地捧住腦袋,“別搖頭,會牽動傷口。”
田謐腦袋嗡的一聲。被邱衍的手貼住的臉頰好像也要燒起來了。
後來邱衍說了什麼她完全都不記得了,只是含糊地說好。一直到邱衍離開後,田謐捂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躺下。漫無目的地看着天花板,突然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奇怪,明明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可被他這麼一打斷,悲傷的感覺被沖淡,幾乎都察覺不到了。反而好像有什麼東西秘密地擠成一團,在心底發酵。
田謐把這一整晚的驚心動魄的遭遇回想一遍,竟也沒怎麼覺得害怕,取而代之的是翻涌襲來的疲憊感,在催促着她趕緊睡覺。
算了吧,不想了。過去的就過去了,明天還要工作。田謐拋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閉上了眼。
嘴角卻又忍不住翹起來。
**
還是那個停車場,邱衍快步走到停車位,打開車門坐進駕駛位,像是終於能鬆了口氣似的,擡起手,揉了揉發燙的耳朵。
她應該沒有發現吧?
他第一次抱一個女孩子,抱得那麼近,抱得那麼......緊。
近到他微微低頭下巴就能碰到她的頭頂,近到他...沒辦法忽略自己手掌上托起的溫熱柔軟的觸感。
邱衍覺得自己的手掌也開始發燒了,他清了清嗓子,雙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眼前又浮現出田謐一臉茫然地看着他,不管他說什麼都愣愣的說好的模樣。
......很可愛。
邱衍想着,忍不住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