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臉色一黑，堪比鍋底，簡直想找個地縫鑽了去，一把年紀了與自家血氣方剛的兒子討論這種事，讓他在一干僕人面前怎麼掛得住面子，偏生這個嘴上不饒人的還是自個喊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兒子，沒辦法，只能……遁了。
葉正起身，擺擺手，裝模作樣地說：“你們年輕人好好聊聊，我還有些賬目要去看一下。”
“世伯慢走。”玉茗煙自始至終維持極好的風度，只是淺笑。
葉老頭子沒說什麼，在七少爺哈哈大笑中遁逃了，葉正老爺的面子裡子都沒了。
誒，生出這麼個妖孽兒子，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
等到葉正走了，大廳裡就剩玉茗煙與葉鳳然，氣氛有些僵冷。
“你來做什麼？”
葉鳳然一開口，全是冷冽，絲毫不見剛纔談笑風生的影子。
玉茗煙倒是不溫不火的，繼續品名，好脾氣地道：“拜訪世伯。”
葉鳳然冷哼，顯然不信這一套說辭：“少給我冠冕堂皇。”
既然如此，玉茗煙便不冠冕堂皇了，放下茶杯，坦言直說：“我來見她。”
這個她彼此心知肚明是誰，這是被玉茗煙這麼坦坦蕩蕩理所當然地說出來，葉鳳然十分不爽，又是從鼻腔裡發出來的重重一哼：“我就知道如此。”
玉茗煙也懶於周旋，言簡意賅地問：“她在哪裡？”
葉鳳然被他這麼一問，頓時火冒三丈：“玉茗煙，這可是我葉家，你嘴裡的那個她是我的姨娘，你不覺得有失體統？奉勸一句可別忘了分寸。”
這男人分明惦記着自己的女人，葉鳳然不用眼睛都看得出來玉茗煙打了什麼主意。
玉茗煙也不生氣，依舊神態悠然，淡淡反問：“有失體統？”頓了頓，聲音溫婉，卻有股說不出的凌厲，“我倒並不覺得，似乎小青還沒有真正嫁進你葉家，甚至，到現在爲止她都是我玉家的人，何來分寸一說。”
這玉茗煙平日裡是個謙謙君子，但是真要論起口舌來，也沒幾個是他對手的。誰說玉家公子陌上人如玉了，這簡直是隻披着人皮的狼。
葉鳳然第一次在口舌上沒有佔到上風，心裡更是急火攻心，起身，直接走到玉茗煙面前：“玉茗煙！你真要和我搶人？”
玉茗煙拂拂長袖，起身，姿態甚是優雅，回答：“鳳然，小青是人，不是物品，我自不會爭搶，我尊重她，我只想問她一句是否願意。”
葉鳳然平日裡就是個紈絝，是個狠角，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彎彎繞繞的大道理，當即大喝：“
夠了，少給我來這一套惺惺作態，她即是我喜歡的女人，我就斷不能讓她待在別的男人身邊，什麼尊重，什麼願意，只要我喜歡，爭來搶來又何妨。”
看吧，這兩個男人能相安無事地相處了十四年，也是個奇蹟，簡直是兩個極端。
葉鳳然這麼一番胡攪蠻纏的話，玉茗煙也就稍稍紅了臉，聲音急促了幾分，說：“你可曾想過她的感受？”
葉鳳然冷嗤，不以爲意：“那你呢？你又高尚得到哪去？當初你將他許給我的時候，可曾問過她的感受？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問她一聲願意與否？”
果然蛇打三寸，這寫話簡直就是玉茗煙的軟肋。
玉茗煙臉色一白，一瞬間啞口無言了，半響他眸光沉痛，輕聲呢喃着：“所以我後悔了。”
葉鳳然輕蔑地冷哼：“那幹我何事？”
玉茗煙想說什麼，卻覺得無話可說，這個架勢，葉鳳然是鐵定了不讓他見到鄭子清。
隨即，葉鳳然下了逐客令，冷冰冰的：“既然拜訪過了我爹，那就不久留了。”大手一揮，“章子，送客。”
玉茗煙起身，修長的身影挺拔：“我若不走呢？”
葉鳳然狠狠一扣茶杯，厲聲說：“玉茗煙，可別忘了，這裡不是你玉府。”
這是兩個人相交十四年來，葉鳳然第一次這樣的語氣態度對玉茗煙，好似仇敵。
也對，情敵也是仇敵的一種。
玉茗煙待在原地，眸光黑沉，久久沒有離開的意思。
陳伯上前，低聲勸道：“公子，我們回去吧，這麼僵着也不是辦法啊。”
玉茗煙嘆了一口氣，無力地轉身出去。
“哼。”葉鳳然冷哼一聲，從側門出去了。
從主院出來，一路上玉茗煙都心不在焉的，臉上十分不好。
穿過主院，是後院，也就是葉家女眷們的院子，忽然橋頭那邊跑過來一個秀氣的小丫頭，輕聲喚着：“玉公子。”
玉茗煙頓住腳步，回頭看着，擰擰眉頭沒有說話。
身旁的陳伯自然認得來人是葉家七少貼身的丫頭：“這位姑娘有何事嗎？”
靈子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小聲地說：“我們家姑娘想見你。”
陳伯一懵，有些不解，這位不是葉家七少的丫頭嗎，哪來的什麼姑娘啊，便問：“你們家姑娘是？”
靈子剛要回答，便看見橋那邊有人走過來，心裡着急，這時候玉茗煙忽然說話了：“陳伯，你留在此處等我。”
“這——”
陳伯話還沒說話，就看見自家少爺跟着那位姑娘走得急切。心裡頓時豁然開朗，既然這位姑娘是葉七少貼身的丫頭，她伺候的姑娘不就很有可能是青姑娘嗎？這麼一想，陳伯笑了。
繞過了大半個院子，最後靈子將人領到一處僻靜卻豪華的院落，囑咐道：“玉公子進去吧，我家姑娘就在院子裡。”
玉茗煙拱拱手：“多謝姑娘。”
“別謝我，我只是捨不得看我見姑娘難過。”
玉茗煙感激地拱拱手，然後轉身進了院子。
院子裡，鄭子清正坐在樹下的軟榻上，也沒有立刻轉身，聲音軟軟地傳來：“靈子，你去哪了？怎麼讓我在這等啊。”
玉茗煙喉頭哽塞，愣在原地，喚了一句：“小青。”
鄭子清渾身震了一下，半響才緩緩轉過身來，眸中全是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你嗎？”
玉茗煙走近，點點頭，淺笑着回答：“是我。”
這樣的笑，這樣的溫柔，只有一個人纔有，鄭子清仿若夢醒：“真的是你，我還以爲是我做夢呢。”頓了頓，她笑得眸光清澈，“原來靈子真的能讓我見到你。”
鄭子清笑得滿足，嘴角蕩起兩個小小的酒窩。玉茗煙卻看得心頭髮酸，聲音有些哽塞：“對不起，我來晚了。”
鄭子清輕輕搖頭：“公子，你是來看我的嗎？”
“嗯。”玉茗煙頓了頓，表情很認真，“那天在街上的問題，我想再問一次。”他艱澀又堅定地問，“小青，你過得好嗎？”
鄭子清嘴角的笑緩緩落了，垂下眸子，沒有回答。
玉茗煙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肩：“小青，莫要怕騙我，告訴我，你好不好，我只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鄭子清忽然鼻頭一酸，眼淚就掉下來，她狠狠搖頭：“不，我不好。”
本來不委屈的，可是看到了他，她忽然便覺得委屈了，然後沒了骨氣，沒了驕傲，將所有一直隱藏好的脆弱全數在他面前釋放出來。
本來玉茗煙就心疼，現在看見鄭子清就更是不捨了，輕聲哄着她：“我帶你走好不好？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帶你回玉家。”
鄭子清淚珠子一直掉，沒說話，只是不停地搖頭。
玉茗煙聲音一梗，有些乾澀了，越發小心翼翼：“你不願意走嗎？”
鄭子清還是不說話，繼續狠命搖頭，眼淚掉得更兇了。
玉茗煙心裡心疼，卻不免有幾分失落，抓着鄭子清的肩鬆了鬆：“若是不想回玉家，別處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