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清磨墨的手突然一頓，怔怔地看着玉茗煙。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秘密，你平白消失了這麼些天是在躲葉鳳然嗎？你很討厭他嗎？”話鋒一轉，有幾分凌厲，“還有鄭天雲，你那麼恨她，到底你們有什麼恩怨？”
鄭子清一愣，不知道怎麼回答，可是玉茗煙視線逼迫，她閃躲不開，研磨的手有些顫抖，她紅着眼：“公子，你要相信我，不管我瞞了你什麼，我來玉家絕對沒有存害人之心，更不會對公子不利，你要相信我。”
玉茗煙脣角一扯，一抹苦澀：“你讓我相信你，可是你從來也沒相信過我不是嗎？我不知道你從何而來，有什麼秘密，揹負了什麼仇恨，爲什麼要逃，這些我都不知道，我是你的主子，是你救命恩人，但是你對我卻從來沒有卸下心防。”
玉茗煙作畫的手頓住了，紙上只描摹了幾筆，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人的輪廓，卻辨不清是何人。
鄭子清心頭一酸，不知道說什麼：“公子，對不起。”
玉茗煙說得對，她對他從來沒有卸下心防，只是不是因爲不相信，而是她不敢坦然真心，這個人是她不可肖想的奢念，她從來不敢妄圖接近，所以，她藏起自己所有的不堪，她害怕，害怕他知道了她那些過往。
之後鄭子清只是沉默，垂着頭，研磨的手指相互攪着。
玉茗煙心頭一緊，聲音有些酸澀：“我不要你說對不起。”頓了頓，似乎猶豫不決，半響咬牙，“小青，你若是還當我是你的主子，就告訴我，我想——”
聲音驟然一停，沒了下文。
鄭子清擡眸，便那樣靜靜等着玉茗煙的話。
又沉默了半響，玉茗煙似乎爲難，卻只是淡淡說：“我想幫幫你。”
鄭子清心頭酸澀，看着玉茗煙，眼眶就紅了。
這是她的恩人啊，是她藏在心頭的人。
“公子，爲什麼？爲什麼對我好？”她哽塞着問。
她想，即便公子不喜歡她，也多多少少對她有些不同吧，若是如此，那也夠了，對於公子，她從來不敢貪心。
“因爲你是個好姑娘，我憐你，惜你。”玉茗煙回答的認真，看着鄭子清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十分果斷，只是垂在雙側的手微微緊了緊，心頭似乎有什麼在不受控制。
這一席話，字字砸在鄭子清心頭，眼淚更不受控制，她幾乎抽噎道：“公子，我並不是什麼好姑娘，若是你知道——”聲音驟然微弱，“我只是個殘花敗柳，不值得公子憐惜。”
“到底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忽然，玉茗煙擒着她的手腕，
手裡的磨石掉在畫紙上，一片黑色的墨跡暈開，玉茗煙灼灼盯着她的眼睛，“小青，不要瞞着我，告訴我。”
這樣喜怒於色的玉茗煙鄭子清從未見過，他總是翩翩君子，溫婉如玉，如此桀驁強勢的他，她陌生，卻無法抗拒。
“希望公子知道後，莫要輕看小青。”鄭子清擦了擦臉頰的淚，眼裡全是倔強與執着。
“我其實姓鄭，原本是睦州鄭家的廚娘，父母只是一普通農戶，也有幸福的日子，可後來不幸接連而至，睦州突發洪水，父母爲救我，前後離我而去，我本有個弟弟，也在洪水中失去蹤跡，我與鄭天雲的恩怨本無，話也從五年前說起，當時鄭老爺酒後失德，強要了廚房的一個丫頭素娘，後那素娘懷孕並被診斷是個男孩，鄭老爺要納其爲妾，但鄭天雲怕財產被分，便要毒死素娘母子，我於心不忍，幫其逃走，她便一直懷恨在心。。”
玉茗煙握着鄭子清的手忽然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卻什麼也沒有說，手緩緩滑下。
“記得上次我與你所說嗎？那個鄭家那個畫師我也是偶然得知，鄭天雲便視我爲眼中釘。”鄭子清眼中乾澀，想起那些過往，嘴角全是苦楚，繼續道，“我在鄭家如履薄冰，從來不敢大意鬆懈，可是鄭天雲還有鄭家還是不肯放過我，鄭家小姐與葉鳳然有婚約。”
葉鳳然與鄭天雲的婚約玉茗煙倒是一早便知道，只是這與她有什麼關係？
玉茗煙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看着鄭子清，等着她的下文。
“鄭天雲曾經便於那畫師通姦，葉鳳然定是知道，他惱恨鄭天雲的背叛，而鄭天雲也不想嫁給待她無情意只有恨意的葉鳳然，所以當初婚禮之時便找來替嫁。”
玉茗煙忽然心頭恍然。
難道？
鄭子清突然擡頭，直直看着玉茗煙，一字一字說得哽塞艱澀：“我便是那個替嫁。”
“那個逃跑替嫁的人竟是你？”玉茗煙不可置信，整張臉微白，不知是震驚還是心痛。
鄭子清無奈點點頭：“是我。”聲音驟然一冷，“就是那晚葉鳳然毀了我的清白，他惱恨鄭天雲，惱恨葉家，所以百般欺辱折磨我，毀了我的尊嚴，我的所有，我無路可走，在靖州人生地不熟，差點就命喪此處。”
“所以你很他。”玉茗煙恍然大悟。
鄭子清努力讓自己平靜，可是卻只能痛苦的捂住胸口，“對，我恨他，還有鄭天雲，我恨他們。”
豈止是恨，鄭子清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誰，恨不得毀了他們。
“難怪你用仙人球扎葉鳳然，難怪你不肯如葉家當七姨娘，
難怪你刺傷了鄭天雲。”
玉茗煙連說了三個難怪，心裡也是詫異不已，看着眼前單薄瘦弱的鄭子清，心裡一痛，原來這麼瘦弱的她經歷了這麼多，一時間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還不夠，我恨不得他們去死。”鄭子清身子一軟，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子抽泣，嘴裡呢喃，“是他們，是他們毀了我，都是那兩個人，我恨他們，恨死他們了。”
玉茗煙看着地上瑟瑟發抖的小身子，心軟得一塌糊塗，放下手裡的筆，蹲下身子，伸手，拍着鄭子清微微顫抖的肩膀：“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現在他們不會來傷害你了。”
鄭子清擡眸，眼裡還蓄滿了眼淚，看的玉茗煙心頭一緊。她揚起小臉，倔強地忍着眼淚，吸吸鼻子問道：“我有這樣的過往，公子會看不起我嗎？”
鄭子清問得小心翼翼的，聲音還瑟瑟發抖着，小臉哭得紅紅的，尤其惹人愛憐。玉茗煙心裡暖成一團，搖搖頭：“不會，這不是你的錯，不要這樣想。”手上輕輕拍着她的肩，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小青，我從一開始便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好姑娘，你這般聰慧剔透，定是是懂得前塵往事塵埃落定的道理，你要向前看，你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不過過往如何，不要放棄自己。”
玉茗煙的聲音軟軟的，那樣溫柔，似乎帶了蠱惑一般，鄭子清心頭暖成一片，點點頭：“我知道，謝謝公子。”
“嗯，好了不哭了，以後別這麼想你自己，你很好。”玉茗煙緩緩扶起鄭子清。
鄭子清忽然心頭一僵：“我不好，我甚至懷了——”
突然，聲音戛然而止，到了嘴邊的話，她一句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玉茗煙察覺到鄭子清似乎還隱瞞了什麼，“還有什麼事？”
鄭子清一愣，手下意識便放在了腹部。
這個孩子，不能，她不能讓公子知道。
鄭子清恍然笑了笑，連忙搖搖頭：“沒事，就是說出來，心裡好受多了，也不再堵得慌了。”
玉茗煙見她臉上淺淺的笑，也沒在多問：“那就好。”
“那我先去忙了，幾天沒回來，走的時候也沒和尋岸姑姑說，怕是她該擔心了。”說出來了心頭的秘密，鄭子清心裡也好受多了，腳步不由得輕快了幾分。
玉茗煙淺淺笑了笑：“嗯，去吧。”
鄭子清歡喜地蹦蹦跳跳就往外走，玉茗煙笑着搖搖頭，眼裡全是柔軟。
“公子。”前面的小身影驟然一停，臉上毫無笑意，幾分認真地盯着玉茗煙，頓了頓，她問，“公子爲什麼待我這麼好？”
（本章完）